她心念一轉,閃身而入,但見一羣兵痞模樣的人正在羣毆一人。
“住手。”
她本不欲管閒事,正要離去,卻見那面目青腫的男子,好似有些熟悉,便改了主意。
“誰敢管我們的閒事?”
“你們不過是藩王麾下,按例不許進城,如果我大嚷出來,立馬便是斬首之刑。”晨露冷冷說道,雙眼微微一瞥,竟讓這些沙場鏖戰的兵痞們,心生懼意。
領頭的有所顧忌,看了眼地上青腫蜷縮的青年,啐了一口,這才悻悻而去。
晨露凝神細看,還在想此人在哪兒見過,只聽這青年呻吟着,勉力道:“恩人又救我一次!”
是他!那個當街劫轎的書生!
晨露終於恍然,一時又好氣又好笑,問道:“你這次又是劫了誰家新娘?”
“恩人請勿取笑……”
青年面上露出痛不欲生的神情。
“我家娘子,被這些禽獸給劫入營中了!!”
他恨恨地捶打地面,傷口迸裂開來,又是一片血肉模糊。
晨露雙眸一冷,“你且細說!”
偌大的營帳中,簜漾着酒香和婬靡的氣息,兵士橫七歪八地躺了一地,幾隻酒罈被扔於一邊,帳外的篝火,也在灰燼中隱約欲滅。
但見一道人影,乘月華而來,頃刻已近了數丈。
她縱身掠過幾間營帳,輕輕挑開,緩緩一瞥,復又放下。
掃視着眼前婬褻不堪的場景,她眸光越發冷冽,扯起一個校尉模樣的人,以地上半甕美酒盡數淋下。
清涼而濃郁的酒香,在瞬間瀰漫開來,那人迷糊着睜眼,但見三尺雪鋒,如蛇信一般架在脖項間。
“你們搶來的民女在哪兒?”
清冽的女音,宛如來自幽冥。
他正要大喊,脖間利刃一緊,鮮血沁出一片,嚇得他酒意全醒。
很識時務地,他顫着手指,比了比正中大營。
中軍大營中。
鮮紅的血,先是細細一線,下一瞬,便如瀑布一般噴薄而出。不多時,便汪洋淹留一地。
微弱的燭火,在昏暗的帳中搖曳,吡的一聲,爆了個燈花,灼灼生燦。
那鮮血浸潤了虎皮軟鋪,在靜夜中,滴答之聲清晰可聞。
那女子潔白修長的胴體,也沾染了點點殷紅,在這血腥陰霾中,宛如玉樹瓊枝。她眼眸空茫,幾乎連魂魄也消失殆盡。
晨露端詳着她,眉間劍意,也不禁柔和下來。
與四個多月前相比,少女的青澀,已逐漸淡褪,當初靖安公欲強娶她爲妾,如今,她又被強擄入軍營,真真是命運多舛。
晨露的眼中,閃動着悲憫。
“你先穿衣吧……”
彷彿被她的聲音驚醒,那女子眼眸微動,漾出淒冷的微笑。
那眸光,幾乎要將人的心都刺痛,冥冥中,似乎有什麼破碎了,發出清脆一聲。
裴楨在茂密的林間焦急等待,幾隻鸛雀從他頭頂飛過,發出瘮人的嘶啞鳴叫,一彎淒涼的淺月,皎如清霜,由樹的間隙中隱約映出。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壓下心頭的焦躁,正在翹首期盼,卻見一道人影,挾着另一人,如疾風一般,瞬息便到了眼前。
他驚喜佼加,疾步上前,正要扶住妻子,卻聽晨露冷喝道:“別動她!”
清冷的月輝,被樹枝映得支離破碎,投入他的眼中。
這一刻,他睚眥欲裂!!
妻子胸間插了一把短匕,鮮血蜿蜒而下,染盡了衣衫。
他顫抖着伸手去拔,卻被制止,“不能拔!”
彷彿聽到了他的哽咽,那女子微微睜眼,輕笑着,有如萬樹梨花齊綻。
“好痛……”她近乎撒嬌地微微抱怨。
“你的書上有一句……”她的聲音,越發微渺。
“寧爲玉碎,不爲……”
聲音逐漸微弱,終不可聞。
皎月透過枝丫,重重疊疊地染遍銀輝,淒涼,然而溫柔,宛如她最後雋永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