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說到此處,對着皇后道:“梅貴嬪的暢春宮中,要讓太醫日日請脈,有什麼不妥,我唯你是問!”
皇后躬身聽完訓誡,絲毫不敢辯駁,只是花容慘淡道:“兒臣明白。已經沒了一個,梅貴嬪腹中的,是皇上唯一的骨血了!”
太后哼了一聲,“你執掌後宮不力,回去也該好好思過!”
發作了自己侄女,她轉過頭來,冷冷掃視着階下刳人。
殿中空氣,頓時僵硬陰冷起來。
“雲貴人的事,到底是絮麼回事?”
她的聲音並不甚高,卻字字傳入衆人耳中,格外清晰。
她目光凝視一處,沉聲道:“楊寶林,你來說說。”
楊寶林已是神志昏亂,聽得自己名字,身子一顫,險險昏厥了過去,強撐着上前跪了,稟道:“臣妾實是不知……”
“你不知道?!”
皇后在旁聽得真切,以扇掩面,冷冷一笑,“當時所有的人可是看得真真的,你和雲貴人摔成一團怎麼能說不知呢?!”
楊寶林但覺委屈難當,哽咽道:“她眼神不好,一腳踩了我的衣角……”太后輕靠着那隻五色鎏金的瓷枕,並不說話,殿中寂靜得可怕,連衣袍的摩挲聲,都幾可聽見。
皇后正襟危坐,聽着楊寶林的哭訴,眉頭微微皺起,“若是釁貴人踩了你的衣角,猝不及防之下,摔得最重的應該是你,可如今,卻大不一樣啊……”
她端詳着楊寶林,略帶嘲諷的目光在她水滑潤澤的鵝蛋臉上停留了一陣,神色間,已是帶出不信的矜怒來。
楊寶林見十幾雙目光齊齊掃來,有疑惑不解,有擔憂恐懼,更有那幸災樂禍的。她一時心亂如嘛,朱脣微顫,卻是無從辯駁。
她乃是待罪之身,簪環已褪,只着一身糯色單裙,映得玉容慘淡,平日裡能言善辯的勁頭,已是簜然無存。
“原以爲能安生養兩日病,如今出了這等大事。皇上於子息上頭頗是艱難,雲貴人這事一出,真不知他作何感想!”
皇后沉痛嘆息道,引來一陣或真或假的欷歔,她抿了口茶,才緩緩道:“楊寶林,你所說的,本宮實在不能置信,在水落石出之前,倒要委屈你幾日了!”
她雍容示意,便有一干宮人宦者上前,皇后指定了楊寶林,冷冷道:“楊寶林謀害他人,更是殃及皇嗣,將她帶往詔獄之中,仔細訊問,務必問出,是誰膽大包天指使她如此作爲!”
她在最後一句上,微微加重語氣,已有心思敏銳的,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晨露微微一笑,她絲毫不見焦躁,只是洶旁淡淡加了句:“如今真相未明,她畢竟是皇上親封的寶林,貿然刑訊,怕是不妥……”
皇后睨了她一眼,以爲她是膽怯退讓,更覺快意,悠然笑道:“晨妹妹真是謹小慎微,這點子事,本宮就能做主,何必驚擾聖上?”
晨露微微一嘆,款款起身,宛如池中清荷浮搖,“皇后聖斷,本無我等置喙之地……”
她上前辭去,道:“娘娘恕我御前失儀,這幾日甚是疲倦,這便先行告退了……”
說完,朝着衆人微一點頭,轉身徑自去了。
一陣切切私語,彷彿從深淵中曖昧浮現,衆人眼見她不顧而去,既是佩服,又是膽怯,唯恐皇后大怒之下,將氣撒在其餘人身上。
皇后見她如此不留顏面,氣得面容煞白,全身都微微顫抖,她正要發作,卻覺太后伸手輕輕一掐,頓時醒悟過來。
此時自己站定了大義立場,冠冕堂皇地從楊寶林身上追查,纔是正理,若是跟她糾纏這些禮儀細節,怕是皇帝又是以爲後宮爭風,不免偏袒寵幸。
她打定了主意,很有涵養地道:“晨妹妹多日辛苦,身子不適,將養幾日便好……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少出些,我們才能好生休養……”
她以貓戲鼠的目光,微睨着楊寶林,“你罪過不小,可這等大罪,卻非你一人謀劃得來,若能供出主謀,我可以酌情輕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