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超女又給馮萬樽倒了一杯酒,改變了語氣對他說:“剛纔我只是告訴你事情有多麼嚴重,這一切都不是嚇唬你,是事實。不過,你也不要有太大壓力。你放心好了,一切有我呢,天塌不下來。”
馮萬樽看了胡超女一眼,暗想,她這話是什麼意思?表明她會爲他擺平一切?怎麼擺平?
胡超女更進一步說:“從今天起,你就留在這裡,事情沒有擺平之前,哪裡都不準去,門都不準出。你需要什麼,開個清單,我去幫你採購。還有,我自己有鑰匙,我回來的話,自己會開門,除了我,任何人按門鈴你都不要理。我要出去打聽一下消息,不能在這裡陪你了。”
胡超女離開之後,馮萬樽便躺在了牀上,想胡超女所說的一切,似信非信。他想,如果要證實這一切,也並不是難事,可以和朱文豪或者嚴倩琳通個電話,聽一聽他們怎麼說。想到這裡,他立即行動,撥打朱文豪的移動電話,結果是關機的,再撥打嚴倩琳的,同樣是關機。昨晚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他們大概都躲起來了吧。另一方面,馮萬樽也相信,就算其他人想清算馮萬樽,朱文豪和嚴倩琳一定不會,他們定會想辦法保自己,如果不是這樣,昨晚朱文豪爲什麼要將那個房間給他,自己卻鋌而走險?由他昨晚的表現可以看出,朱文豪這個人還是值得交的,自己到香港生活的這段時間,最大的收穫也就是交了朱文豪這個朋友。
昨晚一整晚沒睡,現在總算是逃離了那個巨大的旋渦,他的心情稍稍放鬆,睏意便襲來了,很快,他便睡着了。
外面的響動驚醒他時,天已經黑了。胡超女打開燈,說:“我走後,你一直睡到現在?”
馮萬樽揉着惺忪的眼睛問:“幾點了?”
胡超女說:“快九點了。”
馮萬樽“哦”了一聲,說:“我睡了這麼長時間嗎?”
胡超女自己不會做飯,馮萬樽也不會,她只好打電話叫外賣。馮萬樽則起來洗澡,將自己打理一番,外賣也送來了。馮萬樽開始吃東西,胡超女向他說明在外面瞭解到的情況。
從警方掌握的情況來看,這次事件原本應該不是太嚴重,他們這次行動,在地下投注點雖然得到了一些東西,可在隨後的行動中一無所獲。他們衝進了設在七樓的那些辦公室,也發現了一些電腦,可是,電腦裡只有普通程序,無法判斷與外圍馬有關。相反,上面有些在馬會投注的記錄。這些記錄顯示,他們的投注額並不大,每個賽馬日的總投注額僅在二十萬元左右,每場馬的最高投注額只不過幾萬元。這一切均是合法的。最大的麻煩是發生了槍戰,有襲警之嫌,可這件事也不是不能斡旋,沒有任何證據顯示,發生在樓頂平臺的槍案與七樓的智馬集團有關。警方出現了一點不同的聲音,有人認爲,那些人就是外圍馬集團的;也有人認爲,可能是某個黑社會組織正在那裡面活動,警方的行動驚動了他們,誤以爲是衝他們去的。
所以,整個事件的麻煩在於槍案,而不在外圍馬。
胡超女估計,最終可能分成兩個案子處理。槍案如果查不到更進一步的證據,或者始終無法和外圍賭馬案聯繫起來,就只得另立案處理。而外圍賭馬案估計也就會按照普通的同類案件處理。這類案件通常的處理方法是由某些黑道人物出面,做一些幕後工作,在投注站或者幫會內部找一個人出來頂數,就算過關了。現在還不清楚的是,涉案的那幾支槍是否與以前的某些案子相關。如果這些槍在警方有案底,就會麻煩得多。相反,如果是沒有記錄的槍支,警方若想獲得更進一步的證據,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儘管是一起襲警案,但警方既沒有死人,也沒有掛彩。遇到這樣的案件,警方心裡也有數,對方的目標並不是要幹掉警員,只不過是威嚇,以便自己能夠順利脫逃。既然犯罪團伙給警方留了情面,警方也不至於逼人過甚。所以,此案最大的麻煩不在警方,而在幫會內部。
胡超女已經打聽到,昨晚駱波在越南,他似乎正與越南政府談一個什麼項目,聽到這個消息後,今天停止了在越南的一切工作,趕回香港處理善後。她從側面打聽到的消息是,駱波對此事非常震怒,根本原因在於,此案令他的整個外圍馬集團陷入停頓。不算間接損失,直接損失都可能超過千萬元。胡超女分析了一下,駱波之所以震怒,還有一個原因,他在中國內地的投資並不順利,虧了一大筆錢。
最可怕的還不是駱波的憤怒,而是他手下那幫人推諉責任。
具體內幕,胡超女還不是太清楚,但她推測,在這個敏感時候,朱文豪應該是躲了起來,根本就沒有太多機會替自己同時也替馮萬樽說話。其他各個投注站的大佬,生意受了影響,目前不得不關門,就算是開門營業,也不得不異常小心,擔心警方會再次對他們採取行動。至關重要的是,這次事件之所以造成如此嚴重的後果,恰恰在於管理上面的漏洞。這個漏洞根本與馮萬樽無關,而與這些分支機構的大佬有關。他們不願將這種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全在駱波面前遊說,希望駱波相信都是馮萬樽的責任。朱文豪只不過掌管這個外圍集團半年多時間,他在外圍集團的地位顯然沒有完全穩定。當初,駱波指定他負責,某些人表面上服氣,有一股勢力想借此機會整倒朱文豪取而代之。
聽了胡超女的分析,馮萬樽是真的有些着急了。他問胡超女:“姐,那你說,我現在怎麼辦?”
胡超女是豪放女,說:“你怕什麼?有我呢。”
馮萬樽還不放心,問道:“你準備怎麼辦呢?”
胡超女說:“我沒想好。現在只能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當務之急,肯定還是在警方那邊。你放心,你是我弟,我不會扔下你不管的。警方我有很多關係,就算是去找警務處長,我也不怕。不管他們怎麼處理這件案子,我只有一個目的,就是不讓你留有案底。”
馮萬樽說:“姐,你對我真好。”
胡超女說:“你現在才知道呀。我告訴你,我從小就希望有個弟弟讓我愛。可惜,我爸沒有給我一個弟弟。”
馮萬樽說:“你有弟弟呀。”
胡超女揮了揮手說:“那不算。”
馮萬樽說:“那你希望我怎樣報答你?”
胡超女在他的臉上作勢地拍打了一下,說:“這話該打。姐姐愛弟弟,需要回報嗎?好了,不說了,我跑了一整天,還真有點累了。我要去好好地泡個熱水澡,然後要你幫我按摩一下。”
馮萬樽的情緒好了一些,立即跳起來說:“那好,我去幫你放水。”
馮萬樽還沒有將浴缸裡的水放滿,胡超女已經披着浴衣進來了。她將浴衣脫掉,馮萬樽連忙接過,掛在一邊。胡超女在他面前轉了一個身,對他說:“你看看,姐是不是又老了很多?”
這個問題讓馮萬樽無法應答。畢竟,她已經是三十多歲的女人,皮膚確實開始發出衰老信號,與那種十幾歲的女人完全沒法相比。何況,她是那種超級豪放女,幹什麼事都大開大合。香港媒體到處都是有關她的報道,說她酗酒縱色,生活沒有節制。而她的實際生活雖然沒有香港媒體說的那麼放縱,但也不像普通人那麼循規蹈矩,過度的夜生活以及睡眠的嚴重不足,對女人的皮膚影響巨大。
對於她的問題,馮萬樽只是說:“不會呀。我覺得沒有變化。”
胡超女多少有點幽怨地說:“肯定不是真話,你對姐的身體都沒有興趣了。”
她這話說對了一半。馮萬樽不是對她的身體沒有興趣,甚至不是對女人的身體沒興趣,而是很有興趣。只不過,一是因爲有過林雅婷,他的情感出現了一場大病,至今還沒有恢復過來。二是剛剛遭遇了這麼大一次事件,他的精神還處於灰敗之中,一時難以恢復。胡超女對自己這麼好,又將話說到了這種份兒上,他如果再沒有一點兒行動,就顯得過分了。他上前一步,伸開雙臂,將她摟在懷裡,說:“怎麼會?你是我姐,我永遠都有興趣呀。”
胡超女和他接觸過的其他女人就是不同,她像一堆木柴,只要給一點點火星,她就會熊熊地燃燒起來。他纔剛剛抱了她,她便異常興奮,不待他動作,便迅速將他脫得精光,然後抱着他,一起滾進了浴缸。
後來的一段日子,馮萬樽過成了宅男。每天胡超女出去的時候,他還睡在牀上。終於睡得腰痠背疼,從牀上爬起來後,便泡一包快食麪。近段時間,他不想接觸賽馬,也不想考慮別的,胡超女便替他買回來很多好萊塢大片,他長時間看這些打發日子。晚上,胡超女並不是天天都回,只要她不回,他仍然是隻做三件事:吃飯、睡覺、看電影。她如果回來,自然就多了兩件事,一是,二是瞭解與案情相關的一切。
大約過了五天,馮萬樽的移動電話第一次響了起來。他拿起來看了看,是一個陌生號碼,接了之後才知道,打電話的是嚴倩琳。
聽到她的聲音,馮萬樽非常高興,立即說:“倩姐,是你呀。你還好嗎?”
嚴倩琳問:“你那裡說話方便嗎?”
馮萬樽說:“方便。”
嚴倩琳說:“那好,你換座機打給我。我怕你的電話被監聽。”
馮萬樽用胡超女的座機撥通了在深圳的嚴倩琳。知道嚴倩琳在深圳,他關心的倒不是眼下這件案子,而是在深圳的林雅婷。他說:“姐,你在深圳嗎?見到雅婷沒有?”
嚴倩琳說:“沒有,我只是住在酒店裡,哪裡都沒去。”
馮萬樽多少有些失望,轉而再想,她是去逃難,又不是旅遊,便問:“你那邊情況怎麼樣?”
嚴倩琳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道:“你還在香港?”
“是啊。”馮萬樽說,“我不在香港還能在哪裡?”
嚴倩琳說:“我和豪哥就擔心你還在香港。你不能再留在香港了,立即離開。這樣吧,你告訴我你在哪裡,我和豪哥商量一下方案,給你安排一條最安全的路線。”
馮萬樽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嚴倩琳說:“我長話短說吧。警方那邊的事基本已經了結,估計不會有太大麻煩了。現在的麻煩是我們內部,有些人想借此機會搞垮豪哥。他們要搞倒豪哥,就要找個理由。你就成了替罪羊,他們要你替這次事件背黑鍋。”
這樣的結果,胡超女早已經幫他分析過。得到了準確消息,他還是有點不相信,問道:“那駱哥呢?他是什麼態度?”
嚴倩琳說:“他的心思現在完全不在這裡。”
馮萬樽輕輕地“哦”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嚴倩琳說:“豪哥讓我轉告你,他不會扔下你不管的。他讓你暫時找個地方避一段時間,等他將這邊的事處理好了,就去接你回來。”
馮萬樽說:“你轉告豪哥,我謝謝他。不過,我不會離開香港的。”
嚴倩琳在電話那端叫了起來,說:“你瘋了?你知不知道,道上已經下達了秘密追殺令?你再不走,恐怕就來不及了。”
馮萬樽說:“姐,你放心吧,有個人答應保護我,我相信她不會說假話。”
他們正在通話的時候,胡超女回來了。聽了他說的話,便小聲地問:“是誰?”
馮萬樽和嚴倩琳說了幾句話,便掛斷了電話,然後告訴胡超女:“是朱文豪的馬子。”
胡超女問:“她和你說些什麼?”
馮萬樽說:“她說是朱文豪讓她打的電話,告訴我,警方那邊已經沒事了,但幫會這邊麻煩來了。所以,他們要安排我出去躲一躲。”
胡超女說:“能躲到哪裡?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你要相信姐,就留在這裡,我保證沒人敢動你一根毫毛。誰如果膽敢對你不利,我跟他沒完。”
馮萬樽問:“嚴倩琳說,黑道下了追殺令,是不是真的?”
胡超女說:“我剛剛聽說了這件事,所以才趕回來找你。從現在起,你要更加小心,連外賣也不能叫了,總之,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不準進這個門。在我搞定這件事之前,你也不能離開。”
馮萬樽說:“這簡直比坐牢還難受。”
胡超女說:“再難受,你也得忍。”
馮萬樽顯得很狂躁,他沒有說話,而是在房間裡轉圈子,那情形完全像一頭狂躁的獅子。胡超女也知道,他像困獸一樣,被鎖在這裡,日子不好過。可是,目前的形勢極其微妙,在香港,他是絕對不能隨便活動的,就算是在香港以外的相鄰相近地區,比如澳門、深圳、珠海、越南等地,他恐怕也不宜拋頭露面。她見他的情緒實在難以平復,便走上前,輕輕地摟住他,溫柔地對他說:“你放心,這只是暫時的,一切有我呢。”
他伸出雙手,將她摟住。他非常用力,彷彿都要將她的肋骨箍斷一般,擠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儘管她有點呼吸困難,卻並沒有制止他,而是任他抱着。她將頭埋在他的胸膛,靜靜地聽着他的心跳。不知過了多久,她感到臉上有溼漉漉的**流過。她驚詫地擡起頭,發現他流淚了,兩行清淚順着他的臉頰往下流,滑過他的腮邊,滴落到她的臉上。
她擡起頭,仰着臉,將自己的脣迎向他的臉。她伸出舌頭舔着他臉上的淚痕,輕輕地對他說:“阿樽,別怕,有姐呢。你放心,姐一定會幫你擺平這件事。就算是把他們那個堂口掃平,姐也要給你一個說法。”
馮萬樽什麼都沒說,他心裡堵得慌。
胡超女吻幹了他臉上的淚,然後對他說:“你就留在家裡,等我的消息。我很快會回來。”
說過之後,她鬆開了馮萬樽,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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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家後,胡超女駕車到了何文田的另一處家,在那裡換了一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