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黑西裝開打的時候,馮萬樽曾用手去擋,因此,他的兩隻手臂屬於重災區。胡超女不清楚這一點,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而他又沒有防備,完全出於本能,在疼痛之時,輕輕地叫了一聲。他想將聲音收回,卻已經來不及,早已脫口而出。胡超女異常驚訝,捋起他的衣袖,看到上面一塊又一塊的烏青,頓時大怒,說:“你告訴我,是哪個王八蛋,我一定滅了他。”
馮萬樽自然不想多事,搪塞說:“超姐,真的沒事。我們幾個同學練跆拳道練的。”
胡超女畢竟不是普通女人,道上的事,她知道得很詳細,一看這情形,自然不相信是練跆拳道這麼簡單。她不再說話,而是伸手去捋他的上衣。馮萬樽自然不想她過問此事,抓住衣服,不肯讓她捋起來。她帶點命令地說:“鬆手。”
馮萬樽堅持了一下,見胡超女非常堅決,只好鬆開了自己的手。胡超女立即捋起他的衣服,看到滿身的烏紫。胡超女並沒有再仔細看,而是拉着他的手,一起走進了她的房間。她扶着他,在沙發上坐下來,她則站在他的面前,表情十分嚴峻,問他:“現在你可以說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馮萬樽沒法解釋,只好說:“超姐,這件事是我的事,你能不能不插手?”
“不能!”胡超女斬釘截鐵地說,“你要我不插手可以,你必須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覺得你確實可以處理好,我纔不插手。否則,就算是把香港、澳門的黑道全掀了,我也一定要管。現在你說吧,我在聽呢。”
實在無路可退,馮萬樽只好半遮半掩說出實情。他說:“還是爲了債務的事。他們向我討債,我沒錢,他們就動手了。”
胡超女說:“債務?上次他們不是已經拿走了一百多萬嗎?開叔那到底欠了多少債?”
馮萬樽最大的難題就在於無法評估胡超女與這件事的關係。那些黑西裝之所以能夠準確地找到自己,顯然對於自己的活動規律瞭如指掌,那也就是說,他們絕對知道自己住在胡超女家裡。胡超女的家房子雖大,卻是一個人獨居,而她又不是聖女,也不是慈善家,不可能只是替流落街頭者解決住房問題,一定會有別的接觸。再說,這次攻擊的地點,就在胡超女的越野車周圍,就算那些打手不認識胡超女的車,笑面虎能叔應該認識吧。更讓他迷惑的是,那邊剛剛開打,胡超女卻意外地在家裡等着他,到底是事前的安排,還是巧合?
無論她怎麼問,馮萬樽就是不肯說。胡超女也無可奈何,只得打電話,讓人送來跌打藥酒,由她親手幫他搽了,然後各自回房睡覺。
躺在牀上,馮萬樽身上到處都在疼痛,根本睡不着。他想,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不能儘快解決這筆債務,此事有可能成爲糾纏自己一生的夢魘。噩夢纏身,無法掙脫,他也就不可能調整心情,好好幹自己的事業,更不可能擁有完全屬於自己的人生。可是,怎樣才能解決這件事?或許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和陳士俊合作造馬,從外圍集團賺到一筆錢,用這筆錢拿去賭馬,以最快的速度將那筆債還清。
儘管馮萬樽的性格堅硬如鐵,儘管他一再告誡自己,絕對不衝破自我的道德底線,可那是因爲自己的人生沒有進入絕路。現在,既然無路可走,還有什麼好講的?
“幹吧。”他對自己說。
這兩個字說出來時,他心中反對的聲音已經顯得異常弱小。
接下來,馮萬樽開始聯繫日本的一家玩具車生產廠商。在玩電腦之前,馮萬樽是玩遙控汽車的高手,小學時就曾參加過亞洲地區的比賽,奪得過少年組的冠軍。後來,他不再執著於比賽規定的遙控汽車,開始自己設計一些配件,直接聯繫廠家定製。上中學後,電腦開始個人化,馮萬樽的興趣轉移了,開始對電腦着迷,玩遙控汽車就少了。多年後,再與這家生產廠聯繫上,他將自己的要求告訴對方,由對方報出造價。
將準備工作做好後,他主動給陳士俊打電話,他說:“俊哥,我想通了。”
陳士俊喜出望外,說:“你在哪裡?我過去見你。”
馮萬樽說:“還有些具體的事,需要好好商量一下。”
陳士俊略想了想,說:“那這樣好了,我問問我的朋友,看他的遊艇在不在,如果在,我們出海好了。”
馮萬樽趕到碼頭時,陳士俊已經到了。也不知他的什麼朋友,竟然有一艘豪華遊艇。對於很多超級富豪來說,買一艘一兩千萬造價的豪華遊艇或許不是大問題,最大的麻煩在於你得有碼頭,又得有專人管理。僅租用碼頭和管理,每年就是一大筆開支。幾年下來,費用比遊艇的造價要高得多。
遊艇已經發動,陳士俊站在碼頭上等他。兩人上艇後,遊艇立即駛離了碼頭。
陳士俊已經準備了一些食物和酒擺在遊艇的甲板上,兩人便坐在那裡,曬着日光浴,喝着酒,開始談論正事。
陳士俊說:“你不知道,你現在在馬迷心中多出名,他們簡直把你當做神了。這兩期,投注點的生意突然好了起來,投注額增加了三成。”
“好事呀。”馮萬樽說,表情卻有點冷。畢竟,投注額增加三成所獲得的收益,對於他的那筆鉅額債務來說,是杯水車薪。
陳士俊的興趣當然也不在這裡,便問馮萬樽:“說說那件事吧。”
馮萬樽說:“如果要用遙控汽車造馬,汽車就得定製,我已經聯繫過了,定製的成本很高。”
陳士俊問:“多少?”
馮萬樽說:“我們至少得準備四臺汽車,每臺汽車的造價是四萬。”
陳士俊說:“那也不是太貴呀!”
馮萬樽說:“不是港幣,是美元。”
陳士俊“哦”了一聲,問:“怎麼這麼貴?”
馮萬樽解釋說:“這種汽車需要增加很多配件,廠家不可能批量生產,只能根據客戶的要求定製。”
陳士俊問:“需要增加一些什麼配件?”
馮萬樽向陳士俊介紹,這種遙控汽車和普通的遙控汽車不同,它必須具備普通遙控汽車所不具備的兩大功能。第一大功能是一個投放藥品的裝置,以便能夠將藥品準確地投放到指定位置。第二大功能是翻倒後自動還原的功能。一般的遙控汽車,翻倒後無法通過自身再翻過來,只能放棄比賽。有人也想過在汽車上增加一些裝置以改善這一功能,但是一旦增加這類配件,汽車的重量增加,就會影響比賽速度。馮萬樽他們的汽車不需要速度,要的是安全,所以,增加這種自動還原裝備非常重要。
陳士俊對汽車不是太瞭解,他問了一些技術上的問題,比如第一大功能怎麼解決,第二大功能怎麼解決?馮萬樽解釋說,第一大功能主要是在汽車上增加一個機械臂。這個機械臂也要具備兩大功能,一是伸縮性,二是頂端要有一個遙控開合的抓手。機械臂的伸縮性主要解決兩個大問題,其一,汽車行駛過程中,機械臂一定要收起來,否則,汽車高高地舉着機械臂,會失去重心,很容易翻倒。其二,投放目標可能會有變化,爲了準確達到投放高度,需要控制機械臂的高度。
至於抓手,所起的作用只有一個,就是將藥品置於抓手中,遙控汽車到達指定地點,機械臂伸出並達到要求高度,然後通過遙控器張開抓手,將藥品放下。至於第二大功能的解決,技術難度相對要大一點,解決的辦法主要是在汽車的兩邊各安兩個伸縮型的撐杆。遙控汽車翻倒,大概只有兩種情況,一是頂部朝地徹底傾覆,一是側面着地。如果底面朝天,則可以操作汽車伸出機械臂,機器臂到達一定高度,汽車重心改變,就會再次發生翻轉。這種翻轉有兩種可能,一是側翻,一是正位。如果側翻,那麼,這兩隻撐杆就起作用了。通過遙控操作撐杆伸出,同樣的道理,撐杆伸到一定高度,汽車的重量會使重心偏移,汽車翻倒,此時,因爲三面均有伸出物,只有底面可以落地並且安穩,所以汽車就被正位了。
陳士俊說:“這完全是一臺機器人嘛。”
馮萬樽說:“是的,正因爲差不多就是機器人,所以造價纔會這麼高。”
陳士俊說:“如果是這樣,四萬美元就不貴。這件事你決定就行了,你說怎麼幹,就怎麼幹。至於錢嘛,這個世界上,最好辦的事就是錢。如果錢都解決不了,還幹什麼大事?我明天就給你二十萬美元,如果不夠,你再告訴我。”
馮萬樽說:“那就還剩下一件事,得幫我找一個助手,這個人一定要機靈,還要可靠。”
陳士俊說:“這個你更可以放心,我手下的兄弟,你要拿他們的命都可以。”
馮萬樽說:“命我當然不要,但我要求他無條件地聽從我的指揮。”
最後一件事,要想用這種方式造馬,必須有接近馬棚又不受懷疑的方便,所以,他希望陳士俊想辦法將他和選定的助手送進馬會工作。陳士俊想了想,說,助手可能相對容易一些,只要有機會,就讓他去當清潔工、剪草工之類的,總之只要進去,怎樣低級的工作都行。馮萬樽則不同,馮萬樽屬於成名人物,又是大學生,太差的工作容易引起懷疑。當然,陳士俊也答應,他一定會留意這件事,反正汽車需要一個多月才能發貨,還有時間準備。
整件事需要商量之處並不多。馮萬樽之所以將陳士俊約出來,目的不是商談這些細節,而是想提出另一個要求。無論如何,在下個月一號之前,他得給笑面虎一筆錢,以求得自己的安寧。因此,他不可能等到下個月分紅到手,一定要提前弄到一筆錢,開始自己的賭馬計劃。
他告訴陳士俊,最近手頭比較緊,急需要一筆錢,能不能將分紅提前支給他。
陳士俊看了看馮萬樽,頗爲慷慨地說:“提前支付分紅有點麻煩,不如這樣,我直接借一筆錢給你,你要多少?”
馮萬樽想,如果情況好,自己一個月能夠分到一百萬。不過,一百萬分成八份,每一場賽事只有十二萬多,按百分之二十利潤率計算,一個月下來,也就能賺到三四十萬元。如果不是運氣特別好碰上幾個高賠率,根本不夠還胡老虎的債。他很希望能借五百萬,卻又覺得數目太大,開口有點難。如果是兩百萬呢?既然是賭博,就得有點破釜沉舟的決心,不能再按此前的做法,弄到兩百萬,按四等分的話,每場就有五十萬賭本,再將自己目前已有的三十萬加在單日賽事中,如此一來,每個比賽日便有了七十萬賭本。若能保持百分之二十的利潤,第一場便能贏得十五萬。再將這筆錢分成三份,第二場仍然有七十萬賭本。到了第三場,賭本便可以增加到一百二十萬。第四場可以增加到一百五十萬。到了第五場,計劃賭本沒有了,但滾存利潤的分攤還在,可利用賭本應該也在百萬左右。這個計劃如果能夠實現,一個月贏得二百萬,應該是可以實現的。他可以拿出一百萬還給胡老虎,留一百萬加入賭本。下個月就有三百萬賭本了。
他說:“我想借二百萬。”
陳士俊說:“好,你把你的卡號告訴我,明天劃賬。不過,這筆錢要從你的利潤中扣,每個月扣二十萬,怎麼樣?”
馮萬樽說:“這樣最好。”
11
設備款付出了,可廠家專門按馮萬樽的要求生產需要時間,按廠家的說法,可能需要兩個月,最快也要一個半月。這段時間,馮萬樽並沒有等,他同時有很多事要做。
第一件事,他需要一個練車場。這個練車場的要求還不算低,首先,環境必須和馬會的馬棚接近,甚至更加複雜。其次,不能在人口稠密或者容易被人看到的地方,必須是一處較爲偏僻之所。他必須考慮的是,假若有一天澳門警方發現有人造馬又立案調查,那麼這個練車場不能成爲警方的證據。
第二件事,在沒有拿到定製汽車之前,得對自己的助手阿三進行遙控汽車操作訓練。
第三件事,馮萬樽自己要買馬。
這三件事中,最麻煩的是第一件事。澳門和香港不同,澳門的每一寸土地都被利用上了,根本不可能找到一個地方建這樣的練車場。好在這件事由陳士俊負責,陳士俊便打起了澳門對面橫琴的主意。橫琴是一個比澳門更大的島,屬於珠海,主要是沿海漁村,相對比較偏僻落後。澳門和橫琴之間沒有跨海大橋相通,從澳門到橫琴,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陸路,從澳門半島與珠海相連的拱北海關入關,再從珠海乘車前往橫琴。這條路非常繞遠,且交通不便。另一條路,則是跨過狹長的海域進入橫琴。這條路雖近,但因爲主權不同,又沒有海關,因此不能直接來往,只能偷渡。好在中國大陸改革開放以後,對於橫琴島居民往來澳門,管理上放鬆,只要持有當地身份證,往來兩島之間倒也不是一件難事。
陳士俊前往橫琴考察了幾次之後,在當地一個漁村租了一小塊地,建起了練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