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朱文豪查到的情況是,駱波是從胡志明市直接去澳門的,他去澳門有兩種可能。一種說法是,去商洽同人聯手投資賭場的事情。有道上的朋友說,這件事的中間人是大頭強,但始終無法證實。另一種說法是,早在幾個月前,駱波就曾答應帶瑪麗和阿慧去澳門賭錢。他這次去澳門,什麼事都沒有,只是陪瑪麗和阿慧去玩。
到達澳門的第二天,駱波帶着兩個女人去葡京賭場,大約下午五點鐘才離開,乘車前往路環島吃晚飯。駱波爲什麼選擇路環島的竹灣海灘,說法同樣不一。有人說,是瑪麗提出要吃海鮮,駱波便決定去路環島。也有人說,阿慧聽說竹灣海灘的夜景很美,尤其是晚上下海游泳別有一番風味,所以提出去那裡吃晚飯,然後下海游泳。
駱波自然不是獨自帶着兩個女人前往,除了瑪麗和阿慧之外,還帶了六個保鏢,分乘三輛車。從葡京賭場出來,三輛車便列隊駛往路環島,兩輛保鏢車一前一後將駱波夾在中間。到達竹灣海灘後,他們並沒有選擇室內餐廳,而是坐到了露天餐廳。露天餐廳臨海,一邊吹着海風聽着海濤,一邊吃海鮮,自有一番風味。但這番風味顯然不屬於黑道大佬,這個主意應該是兩個女人中的一個出的,駱波不好拒絕,只好同意。
他們分坐了兩桌,駱波和兩個女人坐一桌,六個保鏢分坐一桌。
那已是薄暮時分,又不是假日,到這裡吃東西的人並不是太多。駱波很喜歡就着生蠔喝啤酒,澳門的生蠔極其著名,個大肉美,駱波一次可以吃三十個。瑪麗也喜歡吃生蠔,不過,她吃生蠔的時候,卻不喝啤酒,而是喝威士忌。因爲海灘上客人不多,環境並不複雜,他們也就放鬆了警惕,三人開懷暢飲,無所顧忌。
天漸漸有些黑了,但還沒有黑到要亮燈的時候。就在此時,遠處傳來大功率摩托車的轟鳴聲。對於這類聲音,黑道人物通常都會異常警惕,但不知爲什麼,卻沒有引起駱波和他手下的保鏢足夠的注意,直到十幾輛摩托車迅速到達他們周圍,海灘被摩托車的前燈照得一片雪亮,他們才意識到要出事。此時一切都已經晚了,摩托車早已經將他們圍了起來,周圍其他客人見勢不妙,立即逃走。
十幾輛大功率摩托車呈扇形停在海灘上,每輛車上坐着兩個人,全戴着頭盔。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加上駱波又喝了不少酒,反應有點遲鈍,他剛剛有所動作,坐在摩托車後面的人已經掏出傢伙迅速開火。
事後,澳門媒體對事件現場進行了重構。重構圖畫得十分詳細,沿着海邊有一溜桌子,但中心區域的桌子僅僅有兩張。這兩張桌子被十二輛摩托車呈扇形圍住。在這個扇形的旁邊還有好幾張桌子,但只有兩張桌子上有人。當時,這兩張桌子上的人發現情況不對,全都趴在了桌子下面,對於所發生的事件,根本不敢看。他們回憶說,那些摩托車一停下來,槍立即就響了。槍響得很激烈,像放鞭炮一樣,伴隨着槍響的是中彈者的叫喊聲。
警方事後在附近找到了大量的彈殼,據此判斷,那些騎在摩托車上的人使用的是美製M16自動步槍。這種槍的火力非常猛,是針對蘇制AK47設計的。在如此之近的距離中,別說是人,就是一隻貓也很難逃脫。
駱波的保鏢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他們都是經過千挑萬選的,也都有極其豐富的實戰經驗,在如此兇險的情況下,他們之中還有幾個人掏槍還擊了。事後推測,他們可能在發現情況不對時,立即臥倒,並且抽出了身上的槍。可是,他們持有的畢竟是手槍,與M16的殺傷力和對局面的控制力完全不能相比,他們匆忙射出的子彈根本未能傷及對手,相反,對手在極短的時間內將他們射中。
事後,警方證實,駱波的六名保鏢,四死兩重傷。四名死去的保鏢,有三人當場死亡,一人送往醫院後死亡。駱波等三人,阿慧身中四槍,當場死亡,駱波身中三槍,負了重傷後被劫走。警方在距現場三公里的一處樹林中發現了被棄置的屍體。警方提供的消息說,駱波被劫持至此,仍然沒有死,但因爲身中三槍,早已經失去了反抗能力。即使如此,他還是受到了暴打。估計是在確認他已經死亡的情況下才被棄屍。警方對於駱波被劫持一事極爲不解。按理說,如果是尋仇,完全沒有必須冒險將駱波劫持,只需要在現場對着他的腦袋補上一槍,一切便完事。不僅如此,警方事後調查得知,駱波身邊是有兩個女人的,可案發後,另一個女人不知去向。警方因此懷疑,這次槍殺案,與這個失蹤的女人有關。根據一些人的介紹,警方畫出了模擬像,對這個女人進行通緝。
這個被通緝的女人,自然就是瑪麗。瑪麗到底去了哪裡,成了整個事件中最大的一個謎。
消息傳到香港時,最緊張的是香港警方。駱波是什麼人,警方再清楚不過,這樣的人物被亂槍殺死,將在黑道引起一場怎樣的血雨腥風,誰都無法估計,這種黑道仇殺引起的社會震盪,可能會持續好多年。
警方很清楚,駱波一死,這個幫會組織的一哥就是朱文豪。朱文豪如果發飆,要爲駱波尋仇,江湖就沒有安寧了。遇到這一類事,警方通常的做法是派出大批的警力,將可能的地點控制起來。香港彌敦道的那個十三樓曾經是駱波的總部,香港警方反黑組是很清楚的,只不過這裡從來都不曾涉及非法活動,警方無能爲力。現在發生了駱波被殺事件,警方在第一時間派出大量警員,將這幢樓“保護”起來。他們這樣做只是給幫會組織一種威壓,等於告訴對方:我們知道你們要幹什麼,識趣的話,千萬別亂動,否則有你們好看的。
僅僅如此,所能起到的作用當然是有限的。在對這幢樓以及該組織其他可能的活動場所進行有效控制之後,警方兩位高官走進了朱文豪的辦公室。當時朱文豪正在開會,聽說警方來了兩位高官,只好扔下衆人,在小會議室面見兩位警官。
兩位警官也不和朱文豪客氣,直接對他說,駱波的事,他們都知道了,澳門警方懷疑是黑社會火併,到底是不是,目前還沒有確切定論。兩位高級警官警告朱文豪,大家的身份彼此都是很清楚的,香港很快就回歸了,形勢極度敏感,如果想搞事,可能對大家都不利。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彼此節制一些,大家都好過。不然的話,可能會非常麻煩。
朱文豪自然清楚這一切,他又怎麼會和警方對着幹?只好說了很多場面上的話,甚至說了一些保證的話。他說,他保證會約束自己的小弟不鬧事。不過,他個人的能力有限,駱波畢竟是很多人的大哥,而不是他一個人的大哥,有些人不一定聽他的話。
送走了警察,朱文豪又立即回到會議室開會。
這是總部的一間秘密會議室,一般情況下,這間會議室不會啓用。駱波在澳門被槍殺的消息傳到香港,朱文豪立即召集了這次會議。幫會所有的大佬級人物全集中到了這裡。這並不是簡單意義上的集中,而是一項緊急對應措施。這是一間秘密會議室,旁邊有幾間房,每間房都有幾張牀,所有人在這期間全都吃住在此,誰都不準離開。
會議開始時,朱文豪通報了剛剛接到的消息,這個消息並不是來自內部,而是來自澳門的同道,他們知道駱波的身份,第一時間進行了通報。朱文豪得到消息後,一分鐘沒有停歇,立即通知召開這次緊急會議。
除了通報得到的消息之外,朱文豪還通報了得到這一消息後採取的幾項措施。
他說,目前的情況因爲是同道提供的,具體細節還不十分清楚。所以,他在接到相關消息後,採取了幾項措施。第一項措施,通知大家來這裡召開緊急會議,必須儘快拿出相關的應急預案。第二項措施,他已經派人前往澳門,希望更多地瞭解與此相關的消息,以便更準確地判斷事態的嚴重性。第三項措施,據目前已經得知的消息,駱哥到澳門時,身邊跟着兩個女人、六名保鏢,已經知道那個死去的女人是阿慧,另一個女人失蹤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最近一個時期,駱哥身邊走動最頻密的只有兩個女人,一個是阿慧,另一個是瑪麗。據此判斷,那個神秘失蹤的女人很可能是瑪麗。所以,朱文豪派出了另一組人馬專門打探與瑪麗有關的消息。第四項措施,澳門警方也懷疑這是一起黑社會火併事件。是不是其他道上組織的一起有計劃的整體行動,他目前難以判斷,可不能打無準備之仗,所以他已經下令,所有成員進入高度戒備,隨時準備應對一切可能出現的變化。
剛開始,這個會議根本開不出名堂,變故太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時誰都想不明白到底是因爲什麼。
很快,有人提出一個疑點,這個疑點牽涉一個可疑人物,那就是大頭強。
大頭強曾向駱波借了大筆債,這些債務已經欠了幾年,利滾利,目前應該已經超兩億元。就目前可知的一切判斷,似乎並沒有人一定要置駱波於死地,除了大頭強因爲無力償還那筆債務而動這個念頭。此話一出,朱文豪立即拍了拍自己的腦門,說:“我都急糊塗了,把這件大事忘了。我提議,立即再採取一項措施,將駱哥所有的賬目控制起來,重點查一查大頭強的那筆債務。你們有意見嗎?如果沒有意見,我就讓人去辦。”
大頭強欠的那筆債,並不是駱波的,而是整個幫會的,與在座的每一個人的利益相關。黑道的重要業務之一就是放數,數放了出去,一定要收回來。不過,因爲這筆數一直都是駱波自己掌握,其他成員並不清楚。目前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況,在駱波死去之後,自然希望徹底弄明白。既然大家都沒有意見,朱文豪便下達了指令,要求組成一個小組,迅速查清與駱哥有關的一切賬務。
作了這番佈置,大家繼續討論目前的事態。
朱文豪說:“提到大頭強,我想起了一件事。前段時間,我和你們中有幾個人說起過這件事。對於這件事,我心裡一直有些不安。”
立即有人說:“你是指駱哥去越南投資賭場的事嗎?”
朱文豪說:“是的,正是這件事。我也是前不久才聽說,江湖上有一種傳聞,說這個項目是大頭強向駱哥推薦的。我和你們之中的幾個人說過這件事,想讓你們幫我出出主意,或者勸一勸駱哥,你們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大概一個星期之前,我曾和駱哥通過電話,在電話裡,我問過這件事,駱哥沒有說有,也沒有說沒有。”
鄭彥青說:“出了這樣的大事,查清事件,替駱哥報仇,肯定是大事。不過我覺得,現在事情還沒有搞清楚,要搞清楚,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裡,我們應該做另外一件大事。”
朱文豪暗驚了一下,問道:“阿青,你說明白點,還有什麼事比駱哥的死更大?”
“當然有。”鄭彥青說,“俗話說,國不可一日無君,家不可一日無主。我們今天的局面是駱哥領着我們弟兄們打出來的,駱哥在天有靈,大概也不願看到我們四分五裂。我們一定要把駱哥的這份事業撐下去,而且要做得更好。”
朱文豪也想到,出了這樣的事,一定有人會提出選舵主的話題。自己雖然是駱波之下的二號人物,但是,是否衆望所歸接駱波的班,他還真的心中沒底。現在,又是鄭彥青主動提起此事,朱文豪不得不想,他是不是想借此機會東山再起,與自己一決高下?他問道:“阿青,你到底怎麼想,你說清楚點。”
鄭彥青說:“我的想法很簡單,現在我們可能有很多事要辦。我們的組織也面臨一次前所未有的危機和挑戰。豪哥,你雖然排在第二位,但畢竟還不是舵主,名不正就言不順。我提議,我們立即做一件事,那就是選新舵主。”
朱文豪說:“可是,新舵主上任需要開香堂。現在我們的外面全是警察,我們怎麼開香堂?”
鄭彥青說:“特別之時,必須使用特別之法。香堂暫時不能開,我們就不開。開香堂這件事早一天晚一天不是問題,但選新舵主卻勢在必行。我建議,選豪哥爲我們的新舵主,同意的請舉手。”
鄭彥青說過之後,自己先將手舉了起來。追隨他的那幫人自然會見風使舵,見他主動投靠朱文豪,其他人也就立即行動,投了朱文豪的擁護票。那些原本就擁護朱文豪的人,就更不用說了。早在接到駱波的死訊通知大家來開會時,朱文豪便已經做過準備工作,事先對自己的死黨有過一番交代。他的計劃是,先將駱波出事的消息告訴大家,然後就此進行一番佈置,再順勢過渡到選新舵主。
讓他沒料到的是,鄭彥青這麼橫插一槓子,最初,他還真擔心鄭彥青趁機發難。不過,看來這人還是蠻識時務的,知道駱波一死,只有朱文豪的勢力最大,所以,他不如干脆表現出對朱文豪的依附。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至少他能這樣做說明他對時勢的判斷是非常清晰的。
既然鄭彥青都主動提名朱文豪當新舵主了,其他人自然沒有意見,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目前這幾天,朱文豪以新舵主的名義發號施令,等警方一退,立即開香堂。
第二天,與駱波賬目有關的一切搞清楚了。朱文豪讓相關負責人來到會議室,向所有大佬們進行了一次彙報。這次彙報確實令大佬們大爲緊張,他們關心的兩件事都不是好消息。第一件事,即駱波投資內地房地產的事。在這項投資中,駱波虧了超過五千萬。第二件事,便是大頭強的債務。集團內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筆債務的存在,可是非常奇怪,駱波的賬目裡竟然沒有這筆債務。
如此一來,大頭強被列爲殺害駱波的頭號嫌疑。經大家集體討論之後決定,如果有了更進一步的證據,就是拼盡本幫一切,也要爲駱哥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