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胡超女因爲對家族經營的賭博業存有偏見,堅決不肯進入這個行業,加上從小所做的明星夢,便義無反顧地撲向娛樂圈。撇開娛樂圈是個大染缸這一點不說,她其實是走了一段情感的彎路。包括她的幾次婚姻,都是情緒管理出問題的結果。或許,一個人年輕的時候,對於情感管理缺乏經驗,尤其缺乏理性的分析和判斷,將感情錯誤地擴大化。
如果是這種情形,她認爲不是大問題。人畢竟都要經歷年輕,也要經歷成熟。經歷是要付出代價的,成熟到來的時候,經歷反而成爲財富。可她更擔心的是,馮萬樽今天所面臨的問題,並不是年輕和閱歷的侷限,而是遺傳基因的結果,是在重複他父母經歷的人生悲劇。
胡超女認爲,馮萬樽和他的父親馮良開一樣,是個絕對超一流的賭徒,在沒有經歷感情時,情緒管理沒有絲毫問題,甚至根本看不出他們性格或者基因方面的缺陷。然而,當他們面對感情的時候,問題就出現了。馮良開的運氣比較好,遇到馮萬樽的母親,因此他的一生並沒有遭遇巨大的感情困擾。倒是馮萬樽的母親,基因中似乎有情感管理方面的缺陷,纔會既強烈地愛着馮良開,又對他的賭徒身份深惡痛絕。她的一生,似乎都在這種矛盾之中掙扎,從來都不曾解脫過。而馮良開在妻子意外死亡之後,情緒管理顯然也開始出現問題。因爲夫妻兩人的情緒管理出亂子,都出在感情上面,胡超女因此有一種憂慮。他們這種迷失,如果是基因引起的,兩人都在情感管理上面有迷失性因子,這種因子的結合,會不會在馮萬樽身上被強化呢?如果不是這樣,以前如此理性的馮萬樽,怎麼會因爲一個女人,便將自己二十年的堅守忘得一乾二淨?
這次談話的時機很好,因爲林雅婷回來了,馮萬樽重新找到了感情寄託,因此十分認同胡超女的話。他說,他也深知這一點,所以最近一段時期,他在努力檢討自己和改變自己。聽到他這樣表態,胡超女十分欣喜,認爲危機警報解除了,激動地摟着他,一再說:“太好了,我太興奮了。”
重新振作的馮萬樽,終於再次走進了公司辦公室。
馮萬樽走進那間熟悉的辦公室,見裡面所有的東西全都像以前那樣擺得好好的,桌面上一塵不染,有種恍若隔世之感。在辦公室裡坐了十幾分鍾,他什麼都沒做,他甚至有一種感覺,與以前的自己相比,他已經失去了一種最特別的東西,那就是激情。這裡的一切,對他似乎已經沒有了任何刺激的力量。
正當馮萬樽傻傻地坐在辦公室的時候,朱文豪和嚴倩琳以及周昕微等人聞訊趕了過來。幾人扯了幾句閒話,朱文豪便提出將所有高級職員叫來,由他們向馮萬樽彙報工作。
嚴倩琳一直在回味着以前那種金錢像水一樣流進來的日子,她巴不得馮萬樽立即着手組織一次超級賭馬大戰,不待馮萬樽表示態度,她便立即轉身出門,幾分鐘之後,便將所有的成員招齊了。
說是向馮萬樽彙報,實際卻成了向馮萬樽請教。
大家將這幾個月來所有的戰例一件件搬出來。馮萬樽十分認真地聽着他們的彙報,心中卻一次又一次感到吃驚。從方法上,他找不出半點問題,一切都按照自己的原則在進行,但效果卻相差甚遠。大家將這一情況擺出來,是希望他加以指點,但他說不出任何實質性的東西。與此同時,他心中也有一點疑問,是不是賭馬必勝3.0版存在自己沒有注意到的問題?否則,戰果爲什麼這樣差呢?
除了指揮賭馬,馮萬樽還花了很多時間檢驗現有軟件。原本,他已經開始編寫賭馬必勝軟件4.0版,但後來發生了一連串的事,這項工作被迫停頓下來。重出江湖,他當然想到要繼續完成這一工作。但如果前一版存在問題,他就必須找出來,否則很可能影響新的版本。
應該說,馮萬樽重新回到公司時,心情是異常平靜的,但這種平靜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究其原因,有幾個方面,一是他並沒有找出軟件中可能存在的問題,而在賭馬方面,他一連吃了幾個大敗仗,損失慘重。
馮萬樽賭馬,比較偏好首場馬和尾場馬,而且也比較偏好獨贏、連贏和三重彩三個彩池。馬會在進行賽事安排的時候,這兩場馬都會巧運心思,首場馬的刺激程度高,對本賽馬日的投注將起着極其重要的推動作用。如果一開始就是一場沒有懸念的賽事,馬迷投注的興趣可能會大減,整個賽馬日的投注額都可能大打折扣。而尾場馬則起着將整個賽馬日的活動推向的作用,又直接承上啓下,影響着下一個賽馬日。
重新出山的最初幾個賽馬日,馮萬樽並沒有直接指揮投注,只是認真在研究有關賽事的資料。到了第四個賽馬日,他看準了一匹五歲三班馬“財運童子”。這匹馬在前幾場中都有不俗的表現,只是因爲某些意外的因素,諸如排位不理想,騎師經驗太差,以及同場對手太強等,才未能奪冠。本次出賽,被安排在首場,而且排在第二欄,賠率也十分理想。馮萬樽反覆進行過多次模擬,“財運童子”都獲得第一名。
這畢竟是他重出江湖後的首戰,擔心自己看得不準,他還分別給雪茄鼎爺和卦爺打電話,徵求他們的意見。他們兩人都表示,這匹馬潛質很好,絕非池中之物。但是,他們也覺得,就目前各方面的綜合情況來看,投注時機還不十分成熟。如果再有一兩場敗績,相信是最佳的投注時機。
有了他們這一番話,馮萬樽開始有些猶豫起來。他再次調出“財運童子”的所有資料,反覆進行研究,認定這匹馬的潛質是絕對不容懷疑的。剩下的便是雪茄鼎爺和卦爺所說的投注時機問題。投注時機僅僅四個字,說起來十分簡單,但如果要認真進行一番研究,卻是萬分的複雜,其微妙程度,簡直就只可意會而不可言傳。
接下來,馮萬樽就這個“投注時機”進行專項研究。他調出了首場參賽馬的全部資料,反覆研究判斷。在本場參賽馬中,排在第三欄的“無限星光”被認爲是一匹“白馬”,奪冠呼聲最高。因此,這場賽事被認爲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比賽。而馮萬樽的研究表明,這場比賽不僅有懸念,而且“無限星光”被安排在這場出賽,可以說是“殺機四伏”。
總體來說,“無限星光”身上有三大危機。第一,騎師。當日騎這匹馬的騎師吳源恆是一個金牌騎師,多年來馳騁馬場,所獲得的金牌可以裝滿一箱子。然而,名氣這種東西既助人也累人。爲了比賽更加公平公正,騎師被分成了許多等級,不同等級的騎師參加同場比賽,馬匹的負重則會不同。但是,這種增加負重的方法,又並非百分之百平等。某一匹馬,你增加幾磅甚至十幾磅的重量,對其可能沒有絲毫影響,但每一匹馬都可能有一個極限,接近那個極限的時候,哪怕增加半磅,其影響都無法估量。在本場賽事中,馮萬樽通過精確計算,認爲“無限星光”的負重已經達到了這一極限。第二,“無限星光”以前所贏得的賽事,全都是短程。這匹馬鬥志旺盛,一開始便猛衝猛打,越戰越勇,通常都處於領放地位,並且一直將優勢保持到終點。但本場卻是一場中程賽事,“無限星光”如果像以前那般鬥志昂揚,最後的三百米很可能無力爲繼而落敗。第三,這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便是本場賽事暗藏了兩匹“黑馬”。其一是“財運童子”,其二是“一鳴驚天”。
馮萬樽有理由相信,馬會將這樣一種組合安排在首場,正是想爆出一個大冷門。他反覆研究過“一鳴驚天”的賽事資料,覺得這匹馬雖然潛質不錯,但也有許多弱點。第一,這是一匹升班馬,缺乏與三班馬較力的實戰經驗。第二,因爲升班,負重也出現了變化。第三,排位不理想,僅排在第八欄。第四,騎師也不是太理想。第五,本賽季它僅僅參加過一場比賽,在排位較這次好以及其他因素強於本場賽事的情況下,僅僅跑了第四名,狀態恢復似乎應打上一個問號。
綜合各種情況,馮萬樽認爲,本場比賽,真正的黑馬是“財運童子”,這不僅是他的分析,也是馬會的巧意安排。馮萬樽將“財運童子”作爲攻擊型組合的“膽”,投以重注,而將“無限星光”作爲防守型組合。
比賽剛開始,馮萬樽便意識到不妙。吳恆源果然非同凡響,也有可能他在賽前得到了其他職業高手的指點。鑼聲一響,他所策騎的“無限星光”並沒有一馬當先,而是一直保持在第四的位置。看到這種情形,馮萬樽頓時有一種不妙的預感,意識到自己的投注組合出了問題。
果然,第一個彎道剛過,吳恆源就開了第一鞭,“無限星光”頓時開始加速,且越跑越快,大有奪冠之勢。而“一鳴驚天”則有着無窮的鬥志,出閘非常理想,步幅矯健迅速,一直處於領放位置。最後三百米,“無限星光”已經處於第二的位置,與“一鳴驚天”只隔半個馬位。而“一鳴驚天”則是遇強更強,順利衝向終點奪得第一。“無限星光”以落後四分之一馬位入Q,“財運童子”僅僅奪得第五。
馮萬樽雖然將“無限星光”作爲保本組合,但因爲一念之差,在獨贏和連贏組合中都沒有考慮“一鳴驚天”,而三重彩彩池是要列出排名的。他雖然考慮了“一鳴驚天”,但並沒有將其作爲冠軍考慮。因此,該場賽事,馮萬樽一注未中,賠了接近一千萬。
除了上次在“追雲一號”身上的慘敗,這是馮萬樽的第二大失敗紀錄。上次慘敗,馮萬樽可以歸結爲騎師造馬,他本人在分析判斷上面,沒有出現絲毫錯誤。然而這次則完全不相同,雖說作爲一名職業賭徒並非常勝將軍,但他明明意識到“一鳴驚天”是兩匹黑馬之一,在進行投注組合的時候,就應該考慮這一點。他應該投三個獨贏組合,即“財運童子”、“無限星光”和“一鳴驚天”。而在投連贏組合的時候,也應該將“一鳴驚天”考慮在防守組合中。如果有了這兩種組合,即使三重彩組合錯誤地判斷了“財運童子”入T而失利,至少在兩個彩池會有較爲豐厚的收入,不至於全軍覆沒。這可以說是一種非常低級的錯誤,作爲職業賭徒,竟然會犯這樣的錯誤,根本就不能原諒。
接下來,馮萬樽沒有指揮投注,而是離開公司,獨自喝酒去了。
馮萬樽的保鏢見老闆走進酒吧,大驚失色。他們如果將這一消息提供給豪哥或者別人,馮萬樽定不會輕饒他們。相反,如果他們不將這一消息告訴朱文豪或者嚴倩琳,嚴倩琳事前早已經警告,發生這類事件一次,扣發他們三個月工資。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他們只好想出一個辦法,直接給林雅婷打電話,將這裡的情形告訴她,然後又去告訴馮萬樽:“馮總,林小姐有電話來。”
聽說林雅婷有電話來,馮萬樽愣了一下,手中的酒杯停在半空中。片刻之後,他對保鏢說:“你告訴她,我正在賭馬,有事晚上再說。”
保鏢當然不肯這樣放棄,立即說:“我們已經說過了。她說她給公司打過電話,嚴總說你不在公司。”
如此一來,馮萬樽沒有藉口了,只好接了電話。
林雅婷雖然明知馮萬樽在喝酒,但她要給他的幾名保鏢留足面子,所以根本不提此事,也不問馮萬樽在何處。閒扯了幾句後,她又發動一輪溫情攻勢,接着表示自己今天沒有什麼事做,可以早點離開,想跟馮萬樽一起上山頂吃飯。
林雅婷來香港工作,原本就是走走過場,一切都是朱文豪在背後安排,她是否出勤,對方根本不重視,反正出薪的人是朱文豪,而且朱文豪還額外給她一大筆好處。馮萬樽樂得有林雅婷陪在自己身邊,對此也是不聞不問。
男人遇到煩心事的時候,常常都希望跟紅顏知己在一起,只是在連紅顏知己都沒有的時候,纔會以酒爲伴。聽說林雅婷要同自己一起去山頂吃浪漫晚餐,馮萬樽便放下了酒杯,由保鏢埋單,他直接由另外的保鏢駕車送上了山頂。
林雅婷已經知道馮萬樽賭馬失利的事,主動要了一瓶紅酒,同馮萬樽慢酌細飲起來。情到濃處,她見時機成熟,不失時機地給嚴倩琳打了一個電話,放下電話,又裝着剛剛知道馮萬樽賭馬失利的事,對他一番好言相勸,告訴他,人不是神仙,不可能做每件事都是對的。何況賭馬這種事,意料之外的情況非常多。再說,這畢竟是重出江湖後的第一場賽事,技術狀態還沒有恢復到以前的巔峰水平,一切都屬於正常,沒有必要太放在心上。
溫柔的力量確實無窮,馮萬樽的情緒又開始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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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曼君是馮萬樽心中永遠的痛。這一點,無論是林雅婷還是嚴倩琳等人都十分清楚。雖然林雅婷的出現,令馮萬樽有了改觀,但傷口的癒合程度別人卻不清楚。所以,嚴倩琳和朱文豪在公司裡下了死命令:任何人都不準再提李曼君這個名字,無論是否有馮萬樽在。
但是,馬神集團的職員不提,並不等於李曼君就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