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作部有兩間辦公室,分別是操作一部和操作二部。馮萬樽將公司的部門分得極細,比如數據分析部,就有五間辦公室,其中四間進行分類分析,分別研究分析一個類別,分別是馬匹、練馬師、騎師、場地。此外,還有一間專門分析馬匹體能以及技術特點的辦公室,他們私下裡稱爲黑馬部。爲什麼會這樣呢?除了分工上的需要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原因,就是賭馬必勝軟件技術含量非常之高,馮萬樽不想公司內某一個人全部掌握。
李曼君在操作一部,其主要工作就是接受馮萬樽的指令進行投注。
在馬神職業賭馬集團內,操作部的工作強度是最小的,他們一個星期只有兩天的工作。非賽馬日,他們也必須來公司,主要是進行一些模擬操作。
從此之後,馮萬樽在公司裡走動的辦公室多了一個,就是操作一部。公司還有很多部門,他基本都不去,即使要了解什麼,也是將部門負責人叫到自己的辦公室或者是集中在模擬作戰室。去了操作一部,他也很少和其他職員接觸,總是和李曼君說上幾句話,然後離去。很快,整個公司都在暗中猜測,老闆多半是看上了曼君小姐,看來,用不了多久,李曼君就會在公司內部得到提升。甚至有人跟她開玩笑,說:“你如果高升,別忘了我們這些共同戰鬥過的戰友。”
對於可能出現的提升,李曼君並不太放在心上。自己十分刻苦地讀了許多書,當然不是爲了當一名小公司的總經理秘書,更不是爲了當一名職業賭馬集團的投注員。她最大的願望是向演藝界發展。對於自己的資質和素質,她十分自信,而香港演藝界也正是一個創造神話的地方,不知有多少資質和素質不如自己的女性,在這個圈中大紅大紫,春風得意。李曼君的打算是先隨便找份工作,既讓自己多一些閱歷,又能夠維持自己的生活,然後等待時機,報考藝員培訓班。香港幾大影視公司的藝員培訓班,就像當初國民黨的黃埔軍校,從那裡畢業的學生,相互提攜,一個個平步青雲。
公司裡有一些女仔,確實對馮萬樽着迷,那是因爲他太帥了,身材和相貌同好萊塢的一些影星有得一比。另外,他還有着高學歷和極好的風度,這無疑都是他迷倒女性之處。然而,他會是自己適合的對象嗎?作爲情人考慮,似乎是最佳人選,但如果考慮選擇丈夫,自己能忍受一個職業賭徒嗎?對於她來說,選擇一個賭徒丈夫,那實在是太另類了。
在公司待了一段時間之後,李曼君對馮萬樽的印象有些改變,至少是對他以賭博爲業這件事有了一些改變。在她的印象中,所謂賭徒,是那些爛賭之徒。但馮萬樽不是,他極其理性縝密,在自己並沒有太大把握的時候,連下注都十分謹慎,有時乾脆不下注。而馮萬樽的賭博方法,令包括她在內的所有公司成員眼界大開,心中都免不了會發出一聲驚歎:哇,原來賭博還可以是這樣的。仔細一想,賭博應該是怎樣的?爲了勝利的最大化,不就應該是這樣嗎?賭博其實就像一名將軍指揮打仗,不問三七二十一便指揮手下往前衝的肯定不是職業軍人,而是莽夫,真正的將軍肯定不去衡量一場戰役的完勝,而是衡量彼此力量的消長。
幾天之後,嚴倩琳約李曼君一起行街。
“你已經幹了兩個月了,有什麼感想?”嚴倩琳問道。
“對賭博我實在沒有興趣。”她說,“不過,馮先生的賭法真的令我大開眼界。我不得不承認,在這方面,他確實是個人才。”
聽了她的話,嚴倩琳理解地笑了笑,說:“其實,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是賭徒,人生就是賭博。報考大學,你選擇商科,而不是別的學科,爲什麼?這就是在賭博,你在爲自己以後參與更大的賭博積累資本。你有了商科知識,可以在未來的商業社會中有一番作爲,說不定還可以成爲一個商場女強人。如果真的成了女富豪,說明你賭贏了。另外,商科很吃香,在你走進社會之後選擇自己的丈夫時,文憑就成了你的籌碼,讓你有了更大的挑選空間,同樣是賭博。爲什麼有人一定要劃一條界線呢?其實,真正應該劃清的界線不是賭博的形式,而是賭博的方法。有人用實力賭,而有人用運氣賭。有人賭可以把握的可見結果,有人賭未知的將來。什麼是爛賭?就是毫無目的、毫無方法地盲目下注。”
李曼君同意這種說法,馮萬樽所賭的並不是運氣,而是他的才識、理性、經驗以及此前所進行的周密準備。賭博對於他來說,是一門科學,一門藝術,而他則是靈活運用這門科學和藝術的大師。
“你是對的。”李曼君說,“難怪有那麼多人對他着迷,我想,他確實有着與衆不同的魅力。”
“對他着迷?很多人嗎?”嚴倩琳問。
李曼君告訴她,在公司內部,許多年輕女士迷馮萬樽迷得七葷八素。有一個女職員,原本一直是某電影明星的迷戀者,她甚至對同伴說過,如果此明星肯同她共度良宵,那她就快樂死了。然而,自從進入馬神集團之後,她迅速地拋棄了此明星,開始迷戀馮萬樽。人家問她爲什麼移情別戀,她說,迷明星,那是鏡花水月,不說共度良宵,就是見他一面都不太可能。但馮萬樽不一樣,每天都可以見到,如果自己努把力,說不準還可以變成事實。
“你呢,你也迷他?我聽說,他常常往你的辦公室跑,好像對你有那種意思噢!”嚴倩琳說。
“我嗎?等我成爲賭徒以後,我肯定會迷他迷得發狂。”李曼君說。
嚴倩琳當然聽出了弦外之音,她根本就不可能愛上馮萬樽,因爲他是一個賭徒。
第二天上班,嚴倩琳走進馮萬樽的辦公室,搶在馮萬樽開口之前,對他說:“昨天,我和曼君行街去了。”
馮萬樽一邊看着面前一大堆分析資料,一邊問:“買衣服去了?”
嚴倩琳說:“行了幾個鐘頭,什麼都沒看中,後來找個地方坐下來,隨便聊了一下。”
馮萬樽問:“都聊些什麼?”
“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她說,“曼君告訴我,她對賭徒沒有絲毫興趣。”
馮萬樽顯然愣了一下,似乎沒有完全轉過神來。過了片刻,他以一種玩笑的口吻說:“看來,我得培養她對賭的興趣。”
嚴倩琳可沒有心情開玩笑,她非常認真地對他說:“這恐怕是一項十分艱鉅的工程。”
馮萬樽仰起頭,略思考了一下,對嚴倩琳說:“坦率地說,剛開始,我覺得她和雅婷性格完全不一樣,雖然對她有好感,但沒有對雅婷那種感覺。你這麼一說,我倒有點興趣了。我們不妨來一場比賽,看誰纔是那匹最先衝到終點的馬。”
嚴倩琳問:“你準備怎麼比賽?”
馮萬樽說:“具體我還沒有想。這樣吧。你找個機會告訴她,讓她到我這裡來上班,職務是我的秘書。”
嚴倩琳站起來,衝他詭秘一笑,說:“好吧,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離開之後,嚴倩琳將李曼君叫進了自己的辦公室,以公司行政主管的身份,正式通知她說:“馮總身邊需要一個秘書,公司剛組建的時候,我們物色過,但沒有合適的人選。經過這段時間的考察,整個公司,適合這一職位的人只有你。我和馮總交換過意見,他也認爲你比較適合。你怎麼看?”
李曼君說:“你如果徵求我的意見,我不同意。不過,你是公司主管,你有權決定職員的職位。如果職員不服從安排,那麼,她有兩種選擇,不是拒絕後被炒魷魚,就是直接炒老闆的魷魚。”
嚴倩琳還真欣賞李曼君的個性。不過她也知道,這種個性在公司並不一定適合。她帶點開玩笑地問:“那麼,你的選擇呢?”
李曼君說:“我暫時還沒有準備離開公司。”
嚴倩琳說:“那好,明天你就去他的辦公室上班。不過我得提醒你,你要當心一點,他的征服力很強,而且看起來他是準備征服你了。”
李曼君若無其事地說:“那我就嘗一嘗被征服的滋味好了。”
做馮萬樽的秘書並不複雜,他不同於那些大公司的老總,每天有許多應酬,還有許多找他的人。馮萬樽在公司裡只幹一件事,那就是找到最有實力勝出的馬匹,然後決定投注的數目。每天,那些數據分析員都會送來一些分析資料,李曼君將這些資料分類歸檔,然後提供給馮萬樽。有時候,馮萬樽可能需要某一匹馬或者某一個練馬師的資料,他會告訴李曼君,李曼君則從相應的數據分析員那裡拿到資料並且交給馮萬樽。
27
李曼君上任一個月後,那是賽馬日的前一天,數據分析員照例將電腦選出的實力馬資料傳給李曼君,李曼君將這些資料彙總打印出來交給馮萬樽。對於李曼君來說,這件事非常枯燥,也非常機械,每一匹馬的評語雖然不一樣,她卻覺得大同小異,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她在打印那些材料的時候,甚至開始佩服起馮萬樽來。他竟然能夠專心於這樣一堆文字和數據,而且不厭其煩,真是一個怪人。
馮萬樽將那些資料仔細地看了一遍,然後按鈴叫李曼君。
李曼君推門而入,靜靜地站在他的面前,等待他的指示。
“你看過這些材料後有什麼感覺?”他問,卻沒有擡頭。
“我覺得它們看上去都差不多。每一匹馬都有勝出的機會。”她答。
“你看這一匹怎麼樣?”馮萬樽將其中的一張表格交給了她。
李曼君接到手中一看,見馬名叫“大將風範”。這一份表格上面大多數都是數據,只有其中一欄有字,寫的是“出閘敏捷,有前速,沿途走外疊,全程望空迎風,末段力度稍弱而敗”,她實在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之處。
“這不是盲目的賭博,而是科學。”馮萬樽說,“你應該慢慢熟悉賭馬,然後你就會發現,勝負或者彩金只是一種度量衡,關鍵是每一場賽事都是對你的智力、眼光以及其他許多綜合素質的挑戰。這就像當年有很多人開金鋪,有些甚至規模還不小,但成功的只有那麼幾個。有的人成爲香港首富,絕對不是他比別人的運氣好,而是他的綜合素質比同時代的其他人都強。在商場這個大賭場上,他是真正的勝者。”
李曼君對這套話根本不感興趣。“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出去了。”她說。
“你把‘大將風範’的所有資料全給我調出來,我立即要。”
很快,李曼君送來了所有涉及“大將風範”的資料,包括最近一段時間參賽和晨操的錄像。她放下這些東西之後,原本準備離開,但馮萬樽卻對她說:“一起看看吧,你終究要成爲內行的。”李曼君雖然實在不感興趣,但畢竟這是自己的工作,便準備去放那些錄像。
“你坐着吧,讓我來。”馮萬樽竟完全不像老闆,他親自動手,開始放那些賽事錄像。
一場賽事,一分多鐘就結束了,可以說是眨眼之間。如果讓普通人去看賽馬,肯定覺得興味索然,遠沒有看賽車你爭我奪來得過癮。爲什麼?因爲馬賽賽程太短,你完全沒有看清是怎麼回事,賽事就已經結束。但賭徒則完全不一樣,每個人的心都系在某一匹或者是幾匹馬上,這些馬匹比賽的結果,直接關係到他們的經濟收益,不狂熱不可能。
李曼君坐在那裡,真有點索然寡味的感覺。對於她來說,每一匹馬實在沒有太大區別,之所以某一匹獲勝,或許完全是偶然的原因吧。
看過一遍,馮萬樽竟然又看第二遍,並且開始對李曼君講解。
“你注意看,‘大將風範’是五號。這場只有九匹馬參賽,‘大將風範’抽籤的時候運氣不好,抽到的是外欄。賽馬和人類的田徑比賽不同,人類的田徑比賽要讓位,排在外欄起跑點更靠前。馬賽的起跑點和終點都在同一條直線,所以,排在外欄,賽程會遠很多。”他看着電視屏幕說,“注意,要開閘了。排在外欄,過彎道的時候原本就比排在內欄的賽程要遠。而且,靠邊跑受風速影響更大,行話叫望空迎風。在我們預測其勝出的可能時,這些因素都要扣分。你注意看,‘大將風範’腳掌落地到翻轉的時間是不是比另外幾匹馬要快?現在到了彎道。一匹馬是否有潛力,彎道時的表現非常重要。前面的直道和彎道它拼得太猛了,所以後勁兒不足。”
經馮萬樽的解釋,李曼君看出一點道道來了。但是,馮萬樽在那裡看了一遍又一遍,她想不感到厭煩都很難。
馮萬樽看出了這一點,對她說:“快到下班時間了。你去收拾一下,準備回去吧。”
這個老闆還蠻會體貼下屬的嘛。李曼君一面向外走,一面想。同時又想到,自己是老闆的秘書,老闆給自己高薪水,就需要自己超時工作。老闆沒有離開公司,她又怎麼能提前離開呢?想到這裡,她停下來,轉身問他:“你什麼時候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