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九章
一百三十九章
還是熟悉的刺鼻的消毒水味，伴隨而來的是醫院獨有的一種或鮮活或壓抑的七夕，無端和莫名的彆扭和不舒心侵蝕着來到這裡的人們，然而當所有的視線都聚焦到那白大褂掩蓋之下的橄欖綠時，卻會讓人從心底油然而生一種敬仰和尊崇。
踩着緩慢而又平穩的微小步伐，沐晴抱着懷裡一進醫院就開始縮在自己懷裡的小蘿蔔頭，懷着一種自己也說不明道不清的複雜心情，緩緩行到了醫院值班的前臺。
“不好意思，我想問一下、、、”
“首長夫人是你！？”略顯激動而又興奮地語氣，突兀的截斷了沐晴說到一半的話語。
楊柳般秀美的眉峰輕蹙，有些疑惑的看向聲音的來源處，但、卻在看到一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孔後，有了片刻的怔愣和恍惚。
“真的是你啊，首長夫人！？”像是沒看到沐晴的不自然一樣，那個值班的小護士仍舊興奮地自說自話，“那次首長傷重住院我好像沒看到你哎！”有些納悶的點點下巴，小護士前一秒還滿是霧水的瞳孔卻在看到她懷裡的小不點時，一瞬間驚訝的瞪大！
然後，恍然大雨的點頭道：“哦！原來首長夫人你是在家帶孩子啊，怪不得那次首長受傷那麼重也沒見你！孕婦的確不能看那種場面！”
總是帶有絲絲興奮狀態的嗓音，一如沐晴那次住院時經常聽到的一般，幾乎沒有分毫的變化。然而，有些事卻總歸不如每個人事先料想的那般，故事的結尾總是會出人意料。
看着小護士盯在小睿睿身上一眨不眨的眼睛，沐晴清淺的笑笑，“不好意思小綿，我這次是來看唐老將軍的！你能不能告訴我他老人家現在那間病房！？”
“哦！真是不好意思！一看到你太興奮了，竟然把正事給忘了！”
孩子氣的吐吐舌頭，小綿護士趕緊推了推身邊另一值班的護士，“阿蘭你幫我查查唐老將軍在哪間病房！”說完，又笑眼彎彎的看向沐晴，“首長夫人，我家小林在部隊還好吧！？自從年初首長重傷住院見過他一次後，我便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小綿就是秦邵寒手下，梟鷹特種大隊右翼的小隊長林旭的未婚妻。沐晴還記得一年前從雲南負傷回來後，就是小綿負責自己的點滴和查傷，也正是那次，這性子直耿的丫頭看男人對自己那般體貼溫柔，變一根筋的認定了自己便是首長夫人。只可惜、、、
抱以歉意的一笑，“小綿你誤會了，你說的首長夫人並不是我！”距離他們訂婚那天起，現在已經過去了好一年多，他和齊瑤，應該也早就結婚了吧！
眼底深處劃過一絲無人察覺的苦澀，迎視着小綿難以置信的目光，沐晴坦然的請笑了笑。
“怎麼、怎麼會？怎麼會不是你呢！”
“查到了！唐老將軍住的是骨科三零三病房！從這邊樓梯上去，左拐第三間就是！”
“謝謝！”對那個叫阿蘭的護士點點頭，轉向還一臉不可信嘀咕着什麼的小綿，“小綿護士，那次真的很謝謝你！那我先走了！”
說着，抱着懷裡難得如此安分的小睿睿轉身。只是、、、
“怎麼可能呢？我怎麼會看錯呢！？”不解的盯着沐晴離去的背影，疑惑的糾結着，“首長看着沐晴小姐的那種眼神，明明是誰都能感覺到的。那種深沉的情愫和愛意，根本是不可能裝出來、也不可能會被輕易忘掉的啊！我怎麼會看錯呢！？”
前行的步子依舊保持着平穩的節奏，只是那雙曾經清明透徹的瞳孔深處，卻一閃而過沉痛的黯然和不可言說的感傷。
小綿，你可知道，這個世上沒有什麼是忘不掉，也沒有什麼是能被人放在心裡一輩子的！如若有，那便是時間不足夠長，還沒有長到可以將那些事情足夠忘懷而已！
如我、如秦邵寒，也許終有一日，我會像那舊的痛的傷疤，被新的所替代！
也許，是感覺到沐晴這一瞬間突如其來的低沉情緒，又也許、只是不乖了，只見前一秒還乖乖呆在懷裡的小蘿蔔頭，在沐晴上三樓的瞬間，突然地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睿睿乖！不哭！乖聽話，不要哭！”
溫柔的哄着嗚哇大哭的孩子，沐晴卻忽略了三零三病房突兀被從裡打開的房門。
“睿睿你聽話不哭！不然媽媽就讓你外曾祖父看着你，再也不、、、”
擡眼不經意看見，病房門口那微微佝僂着身影，身姿再也不如一年之前那般健挺筆直的老人，所有已經到嘴邊的話語，都瞬間定格成了空白。
“爺、、、爺爺！”
熟悉的翠琅好聽的女孩聲音，加攜着微微的哽咽和不可言說的心酸，讓老爺子滄桑的眼底瞬間綻放出了晶亮晶亮的光芒。
“是晴丫頭？晴丫頭呀！”
抱着懷裡也瞬間止住哭聲的小不點快步上前，沐晴一手體貼的扶住老爺子。
“爺爺對不起！當初離開的時候也沒有告訴您一聲！”
那天依依動手術的同時，亞颯也在另一家醫院動手術。只是，當她好不容易趕到那家英式醫院，只來得及見手術室外的傑森，就被趕過來的外公帶走了！所以，當時幾乎，是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的離開，和所要去的地方！
一邊扶着老爺子進病房，一邊將懷裡的小蘿蔔頭放到一邊的沙發上，沐晴這才緩緩開口：“對不起爺爺，不管怎麼樣，當時都應該告訴您一聲的！只是外公他，他老人家太倔了！”
其實，沐晴不知道的是，沐老爺子將她帶回江南後，在所有人包括她不知情的情況，對外封殺了她所有的動向和一切行跡。而且，依沐氏企業在亞洲、乃至國際上的聲望，也足夠屏蔽掉任何人包括秦邵寒對她的追蹤，和尋找。
所以，這一年多以來，即使男人幾乎是翻天覆地的尋找，可依舊沒有半分消息，而沐晴，也自是不會知道、更不會有人告知她，男人這一年以來的癲狂生活。
“晴晴啊，爺爺老了！你現在也有自己的主張和想法了，不用跟爺爺道歉！”
無論沐晴做了什麼，老爺子自始至終只會支持她，不會去埋怨指責她半分。
“爺爺、、”眼眶迅速泛紅，沐晴好看的瞳孔深處，隱有滴滴晶瑩剔透的水珠閃現，“爺爺你的傷怎麼樣？怎麼會無緣無故骨折呢？”
孩子氣的抽抽鼻子，澄澈的眸子擔憂的瞪向老爺子打着石膏板的左臂。
“傻丫頭放心好了，爺爺只是輕微的粉碎性骨折，醫生說再住院觀察一段時間就可以出院了！”
“爺爺你總是這樣！？”皺皺眉，看着老爺子翹翹的小鬍子，沐晴瞬間破涕爲笑，“爺爺你下午飯吃了沒有，晴晴出去買飯給你吃！”
“吃、、飯飯！蛋蛋！睿睿吃蛋蛋！”
一聽到吃飯，被忽視好一陣子的小不點終於找到了引起親愛麻麻注意的地方，立馬揮舞着小短胳膊興奮地朝沐晴搖搖晃晃走過來，“吃蛋蛋！蛋蛋！”
聽到稚嫩的同音，老爺子被拋到腦後的問題瞬間又迴歸了腦海，只是，卻沒有急着開口詢問沐晴，而是朝晃悠悠的小不點笑着道：“乖，來曾爺爺這邊！”
晃悠着的步子一剎那頓下，小睿睿胖乎乎的小身子一個重心不穩，突地蹲坐到地上。
只是，一雙貓眼寶石般的琉璃眼珠卻咕嚕嚕的盯着老爺子，一直傻傻的看着。
看着呆寶如此萌的可愛樣子，沐晴眼底嘴角綻開了絢爛的笑意，上前將他抱起來，輕聲道：“睿睿乖，這是睿睿的曾祖父，叫曾爺爺！”
眼底的呆萌褪去，小蘿蔔頭聽到自家媽媽的話後，瞬間興奮地揮舞着小短胳膊，“曾、曾爺爺！蛋蛋！睿睿吃、吃蛋蛋！”
“乖！睿睿乖！”
滿眸慈愛的看着漂亮的不像話的小傢伙，老爺子滄桑的眼底浸潤出了淡淡的溼意。
他這幾乎一輩子的時間都在部隊，真正打心底疼愛着的人也便只有這丫頭，曾經想着也許這一輩都不再也見不到這丫頭了，可是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聽這丫頭的孩子喊自己一聲‘曾爺爺’，如願了！即使現在是死，他也真的如願了！只是、、、
想到這兒，突然想到什麼似得看向沐晴，“晴丫頭，這孩子、、、”
嘴角的笑意有瞬間的凝滯，只不過眨眼便恢復了正常。
沐晴擡眸看向老爺子嚴肅的眼底，微微咬牙，道：“就是爺爺你想的那樣！”有些事情，終究是無法逃避的！該來的遲早要來！
“唉、、、”無奈的低嘆一口氣，“晴晴啊，邵寒一年前和齊家的那丫頭訂婚，是因爲他媽媽拿你作爲威脅逼他的！只是、、我們誰都沒有想到，你會離開！”說到這兒猛地頓住，看着沐晴的眼底隱有淺淺的嘆息劃過，“但現在你回來了，你看是不是、、、？”
“爺爺！”開口打斷老爺子接下來的話，雖說聽到和自己想的**不離十的真相心底有沉悶的黯然和感痛，只是、、、“他現在有自己要過且該過的生活，而我，也不再是以前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沐晴！現在這樣就好，讓我們過着各自該有的生活、、就好！”
也許當初她在堅持一下，就不會像現在這般局面。只是現在，他和齊瑤、、、
笑着搖搖頭，“爺爺你擔心的事我知道！如果他長大後想要找親生父親，我會尊重他的選擇的！”
因爲有些事，並不是你選擇了它，它便也會同樣選擇你！
聽着她話語中的堅決，和眼底不再復一年前的青澀和嬌憨，老爺子心底感到欣慰的同時，卻也有淡淡的疼惜劃過。
這丫頭，這一年多以來，怕是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才今天這般成熟穩重吧！
“晴晴、、”慈愛的拂過沐晴的長髮，老爺子一如往常，“爺爺老了，管不動也管不了你們年輕一輩的事了！但是你要記住，不論你做什麼決定，爺爺，都是站在你這邊的！”
唐家欠這丫頭的太多，他能做並且該做的，也只是默默地支持這丫頭了！
鼻尖猛地一酸，看着老爺子花白的鬢角和鬍鬚，沐晴強忍着眼眶的溫熱點了點頭。
窗外的暮色漸漸暗淡，西邊天際的殘陽如血，更如同給整個西方天際鑲上了金紅色綴邊，此時正圓，光芒四射，刺人眼膜如夢似幻，好不真實。最後一絲殘陽打在地上與暗青色的地平線相互交融、相互映襯，金光璀璨，吞天沃日。
看了眼落地窗外的殘陽，沐晴擡眸道：“爺爺，我該回去跟外公說一聲了，不然他老人家會擔心！”而且，這小傢伙也該回去吃點東西了！
“嗯！”點點頭，最後不捨得看了眼小睿睿，好在老爺子的胳膊不方便，不然的話，估計現在都抱着那小傢伙不放手了。
“晴丫頭，暫時不會跟沐家老頭回去吧！？”
話雖說是對着沐晴的，可老爺子慈愛的雙眸卻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懷裡的小寶貝。
明白老爺子的意思，沐晴眼底劃過一絲清淺的笑意，“嗯，暫時不會回去！等我明天有空，再帶睿睿過來看爺爺你！”
“好！好！走吧！走吧！”
老爺子眼底瞬間迸發出了笑意，揮着健好的一隻手趕着沐晴，真恨不得現在就是第二天！
“呃、、爺爺那我走了！”無奈的點點頭，讓懷裡的小傢伙跟曾祖父道過別，沐晴抱着小傢伙打開病房門走了出去。
只是，就在她離開不過三分鐘的時間，病房門再一次被人敲開。
“參謀長！”“參謀長！”
還以爲是那丫頭又回來了，老爺子眼底的笑意在看到進來的倆人時，有些彆扭的散去！
呃、、抽抽着嘴角看向男人，參謀長要不要表現的這麼明顯，就算是看到來人是他們也不用變臉這麼迅速吧！無奈的在心底暗暗腹誹着。
然而，男人卻不像他這麼認爲。
看着老爺子眼底還未完全消散去的笑意，男人深幽的瞳孔微眯，能夠讓參謀長如此這般開心的，目前爲止他知道的便只有那麼一個人！眸子瞬間驟縮！
快步上前，略顯焦急的看着老爺子，“參謀長，晴晴、、、晴晴她人呢！？”
聽到男人的話，老爺子花白的眉峰不自禁皺了起來，“怎麼？你剛纔上來的時候沒有看到那丫頭嗎，她纔出去、、、”未完的話，消失在了來回忽閃的門扇裡。
唉、、、看來是那丫頭故意躲着邵寒了！無聲嘆口氣，滄桑卻不失銳利的眸子自，能將醫院入口看得一清二楚的窗戶收回，老爺子沒有再開口。
呃、、、看着風一樣竄出去的男人，周易無奈的收回目光。
“參謀長，沐晴她、、、真的回來了嗎？”
回答他的是長久的靜寂，以及走廊那來來回回的腳步聲。
呃、參謀長您老人家要不要這樣啊！好歹也只我一聲啊！再怎麼說，我現在也是上校了，您老人家還這麼不給我面子！？
苦逼着一張臉，卻意外的看到面色平淡，卻怎麼也掩不住眼底濃濃失望的男人。
唉、、、看來又沒有追到人！
早就料到是這樣，周易扯起一抹笑看向自門口緩步進入的男人，“頭兒，也許你們只是走差了！只要沐晴她還在z市，你遲早會再見到她的！”
其實，周易不知道的是，那個他說是走差了的女人，此時正抱着懷裡被自己捂住嘴的小傢伙，站在一樓大廳拐角處的走廊裡。
愣愣看着再也不見那個魂牽夢縈熟悉背影的走廊，沐晴潔白的牙齒緊緊咬住了下脣，制止住了嗓子眼即將蹦出來的哭聲，和那心底怎樣也無法再壓下去的想念。
秦邵寒，你知道這一年多以來我有多想你嗎！？
那種入骨入髓的思念就像是一杯酒，不喝會痛、喝了卻會醉！也不知是誰說的，思念是一座牢，卻是通向寂寞的橋！如今的我，還是忍不住想要去想你！
“唔、麻麻、、麻麻壞！壞、、、”
如潮水般洶涌而來的決堤思念被嗚咽聲打斷，沐晴這才乍然想起，小傢伙被自己捂住了嘴！
“乖！對不起！是媽媽不好，睿睿乖！”
眼底噙着晶瑩剔透的水珠，沐晴有些手忙腳亂的擦着小傢伙臉蛋上的淚珠。
可能是感覺到她心間的酸澀，也可能是血濃於水的母子親情使然，原先只是微微掉着金豆的小不點，看到沐晴紅透的眼眶後，卻突然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並且還夾雜着嗚嗚嚕嚕沐晴也聽不大真切的聲音。
“乖！寶貝乖！媽媽錯了，再也不捂寶貝了！寶貝不哭，乖！”
心疼的親着小傢伙白裡透紅的小臉蛋，沐晴也在低頭的一瞬間聽清了他嘴裡的嗚嚕聲。
“嗚、、麻麻乖！爸、、爸爸壞！壞、、、不要！不要壞、、、”
眼底的淚珠再也止不住的掉落，輕輕低頭吻去他臉頰上的金豆，“寶貝乖！咱們現在回家！乖不哭！不哭！”
嗓音中的乾澀和心疼就像是一把刀，一道道狠狠的划着沐晴本就痠痛的心。
抱着懷裡還在不停嗚咽的小寶貝擡步，最後看了眼空空如也的走廊，轉身的瞬間輕輕閉眼，眼角有滴滴晶瑩剔透的水珠掉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暈開了層層的水花。
小傢伙的話這個當媽媽的不是不懂，只是、、她卻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時候，他學會的叫爸爸！？而到底又是什麼時候，他那童稚的心裡已經知道那個人那張面孔是他爸爸！
媽媽要乖不要哭！爸爸壞，所以我們不要他！
微垂下華美纖長的美眸，沐晴溫柔疼惜的看着懷裡哭的累了，慢慢睡過去的小傢伙。大手像是輕撫着至尊的寶貝一般，輕輕拂過小寶貝的小臉蛋！
寶貝，如果、如果你要爸爸的話，你要媽媽怎麼能夠放開你！
“唔、、、麻麻乖、、、”撅着紅嫩如同櫻珠一般的脣瓣，即使是睡着了，還不忘記哄着沐晴。
“乖！媽媽很乖，睿睿乖乖的！”
輕柔的如同春風化柳一般的嗓音，讓小傢伙緊蹙的眉峰舒展的瞬間，卻讓另一邊奧迪車裡即使是假寐，但仍舊眉峰隆成一座小山的男人唰的睜開了銳利的雙眸。
蹙蹙眉，伸手緩緩扶上莫名一瞬間堵得慌的心口，秦邵寒有些無力的拉開了車窗。
察覺到男人的不正常，一向感覺靈敏的像某種動物一般的周易，立馬測過了身子。
“頭兒，怎麼回事，是不是傷口又疼了！？”
沒有回答，但是放在心口的右手卻讓周易清朗的眸底更是浮現深層次的擔憂。
也不去理會男人是否會理自己，只是徑自的再次開口，“頭兒，實在不舒服的話讓小陳直接折回去吧！”反正這他們也出來醫院沒多久的車程！
就在周易以爲男人不會回答，剛想開口讓駕駛員小陳折回去的瞬間，擰着眉靜默了良久的男人忽然出聲：“沒事！”只是、只是剛纔不知怎麼的，心口就莫名悶痛了一下。但他清楚，這絕不是那次子彈穿過的舊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