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人?薛才人?
許是剛喝完藥的緣故,薛藍兒出了一身的汗,兩眼瞪着玄昀,不解他剛纔所言之意。
她……她不是御醫嘛她?
薛藍兒剛想開口問他究竟要耍什麼花樣時,玄昀卻起身步了出去,叮囑着她好生休息。
薛藍兒看着他那背影,覺得自己有點恍惚了。
才人……
如果她沒猜錯,沒記錯的話,這……是一個後宮職位的名兒啊!
紫兒忙跑了進來,拍着胸脯問她出什麼事沒,薛藍兒只是兩眼含怨。
紫兒一個勁地問她,她就一直撇着個嘴,一臉委屈樣。紫兒見她如此也不問了,將她扶了下去掖好被角,讓她睡上一覺。
薛藍兒兩眼一閉,撅着嘴睡了去。
六月的天開始炎熱起來,蓋着牀棉被子的薛藍兒熱得翻來覆去,就是不肯睜眼。
午後一陣喧譁,紫兒步到榻邊喚醒了薛藍兒。薛藍兒一睜眼便見着那皇帝身邊的公公手裡拿着一明黃錦緞金軸,赫然便是數十日前才見過的聖旨。
戴福全挑了挑眉,尖細的聲音說着:“薛才人還不趕快下跪接旨嗎?”
薛藍兒一愣,隨紫兒一同跪下,一身白色的單衣早已被汗浸溼。
渾渾噩噩中,她只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了頭,只知道那皇帝封了她爲才人,成了他後宮佳麗中的一名。
可是……她並不愛他啊!而且更重要的他是一個皇帝,妃嬪成羣,後宮佳麗三千!
薛藍兒顫着聲謝恩,只想把戴福全那雙挑釁的眼珠子給挖出來。
戴福全將聖旨遞給了薛藍兒,囑咐着她快些換了宮裝去向暮貴妃行禮。薛藍兒嘴角抽搐,敷衍地答是。
待得戴福全走遠了,她才癱軟在了地上,懊惱無比。
這日子……沒法過了。
“小姐,你就安心吧,當個妃嬪也是不錯的,有着金山銀山讓你玩。”紫兒笑她,她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這纔想起這四姐妹也是及笄多年,一直隨着她忙着歧黃谷的事而無法將終生之事辦一辦,心中便是一陣酸。
“紫兒,這幾天你查到了什麼沒?”
紫兒卻是搖頭,薛藍兒只好硬着頭皮繼續混着這個才人當。既有美男,又有銀子,再玩個幾日也無妨。等那兩隻不知飛哪兒去了的鷹兒來了,她再想想對策。
這下被封了個才人,薛藍兒才細細的明瞭一切。
原來太醫院那邊根本就不知道還有一個名叫薛藍兒的御醫,只知道有個叫做薛藍兒的民間女子被皇帝帶回了宮安置在偏僻的鏡月軒中。
如此一來,本是默默無聞的薛藍兒的名號已是在宮中大盛,人人皆是揣測着這薛藍兒究竟是何方神聖,竟然將那冷血、自持有加的皇帝都虜獲了。
靖元帝登基九年來,皆因政治利益封了兩妃,一嬪,一婕妤。皇后寶座至今無主,暮貴妃擔任着中宮之主,統管六宮,艾淑妃一旁輔佐。
然而至今,後宮衆妃均是一無所出,衆臣在旁乾着急,一再上諫,選秀均被靖元帝制止。說來也是奇怪,浮生王朝本是風平浪靜,這靖元帝卻是忙得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左右顧及不暇。
只是薛藍兒哪知道這王朝中的風雨。
皇帝賞賜了些綾羅綢緞下來,金釵鳳珠,耀眼眩目,一下便把這冷清的鏡月軒給照亮了不少。
戴福全又領着幾個奴婢、太監進來讓薛藍兒挑一兩個,滿眼的鄙夷下嘴上卻一個勁地說着這是皇上天大的恩賜。
恩賜便恩賜。
他心甘情願地送,她滿心歡喜的接,何樂而不爲?
坐在菱花梳妝銅鏡前的薛藍兒瞧了瞧跪了一地的人,來來回回地瞧了半天,太監全給退了回去,就留下了一個看起來呆呆傻傻的宮娥。
戴福全朝薛藍兒行過禮便領着一干奴才退了出去,那一刻,薛藍兒終於覺得自己竟成了皇帝妃嬪中的一人。
“你叫什麼名字?”薛藍兒見她一直低垂着頭,小小瓜子臉更爲突出,長得倒有幾分俊俏。
“奴婢名叫九兒。”
九兒?九個兒?薛藍兒翻了翻白眼,見她柔順地垂着頭便讓紫兒賞了她一些金銀首飾。她推辭了翻,終是收下,跪謝恩典。
紫兒扶起她,笑道:“妹妹,以後可就得靠你多督促督促我們家小姐。她可是什麼都不懂,這宮裡的規矩又大爲煩瑣,全是靠你來提點了啊。”
九兒點了點頭,滿臉羞澀,想是收了這麼重的賞禮而不好意思了。
薛藍兒在一旁笑了笑,等着她給她綰髻。
菱花鏡中,九兒的手極是靈巧地梳理着青絲,薛藍兒便從鏡中看她的神情,看得久了並無覺得異樣,便也安下心來。
未多時,累累雲鬢,碩碩珠玉便頂在了薛藍兒頭上,感覺是異常沉重。薛藍兒柳眉一挑,訕笑道:“九兒啊,把這些有的沒的都撤了吧,簡單點的好。”
九兒眼前閃過一抹詫異,卻也遵命將那些個旒金簪,八寶釵都撤了下來,別上了一株金色虞美人在她的髮髻間,映得人是雲鬢花顏。
薛藍兒看了看鏡中的自己,覺得異常彆扭,紫兒卻在一旁催促着該是到了去向暮貴妃行禮的時辰了。
薛藍兒蹙眉頷首,起得身來卻是被腳下的裙裾一絆,險些跌倒。紫兒忙扶着她,緊抿着脣憋笑,“看來那男兒裝穿慣了就是會出事的。”
薛藍兒怒瞪,讓九兒在前面帶路,朝着漪蘭宮步行而去。
好在這天陰了下來,鏡月軒與漪蘭宮又是相隔不遠,一小會兒便也到了。
女官王芍迎着薛藍兒進了殿中。
夏日裡,錦繡如簇的後花園中幾樹木槿開得正旺。粉紅的重瓣木槿花嬌豔奪目,卻被那樹下的美人奪去了色彩。
薛藍兒素錦長裾逶迤身後,待得走近了便瞧見這暮貴妃的麗顏,心中直嘆人比花嬌。
只見她倚着黃花梨的躺椅上,紅木雕花的頭案上置放着晶瑩剔透的丹荔,素衣宮娥輕扇蒲扇。
王芍前去小聲地稟報薛才人覲見時,暮貴妃才翻了翻身,睜開一雙美眸瞧她。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髻上的金步搖在她起身時,亦步亦搖,綴以其上的珠玉更是流光溢彩,晃得薛藍兒眯起了眼。
暮貴妃一襲繡金粉裳,□□半裸,好不誘人。
暮琳嫣然一笑道:“原來藍兒妹子長得竟是如此清麗。”
薛藍兒臉上一紅,朝她福身請安。暮貴妃連忙扶她起來,牽着她的手步到了樹下紫紅檀木椅上。
“我今日才聽聞皇上封了個才人,還想說等我小憩之後便去瞧瞧你,沒想你倒自己先來了。”
薛藍兒也笑,眸中全是於她美貌的驚羨,“你長得可真是美,宛如仙人般。”
暮貴妃一驚,掩脣笑了起來。女官王芍也跟着一笑,小聲地提醒着這位新進宮的才人:“薛小主不知,您得尊稱貴妃娘娘爲娘娘。”
“這樣啊?”真是麻煩啊……
“妹妹不用理她,私下裡叫我姐姐便是,這宮裡少有妹妹這樣心直口快的人。”暮琳握着薛藍兒的手輕拍,滿心地喜歡她。
薛藍兒則更是喜歡,她喜歡什麼?只要是美的,誰不喜歡?何況美人又如此親切,怎能不喜歡呢?
薛藍兒點頭稱是,與暮琳話了話家常。兩人均是不提那殿上的九五之尊,笑語之中話叨着女兒家的私房和這宮闈裡的小規小矩。
一路說着,薛藍兒嘴也沒閒,和暮琳一起嘗着那可口的荔枝,甜到了心裡去。
一路的話叨,時間也流逝得飛快。待得已是紅日西斜,薛藍兒便起身告退,暮琳命女官王芍去取了支簪子來插進她的髮髻中,隨手取下了那株虞美人。
薛藍兒自是瞧見了那是一支八寶琉璃旒金簪,說不出的璀璨。
可惜……終究是不適合她,這樣的簪子是要別在像暮凝這樣的美人髻上的。
薛藍兒傻傻一笑,道了謝便跪安回去了。
出了漪蘭宮,便有着一陣陰風吹來。剛纔還紅霞滿天,此刻卻是鉛雲濃重了。
暮琳見薛藍兒已是走遠,仰身一倒,繼續倚上了躺椅上。劇烈的晃動使得她頂上的金步搖都歪了少許。
“娘娘!”王芍跪在了椅側,擔憂地喚着她。
暮琳美眸一闔,蛾眉微蹙,“王芍,你覺得這新進的才人如何?”
“傻里傻氣又心直口快的。”王芍如實回答,這便是她一下午對薛藍兒的觀察。
暮琳幽幽嘆了口氣,似是異常疲乏,“後宮四人,皆不得寵,不想竟讓那傻妞給奪得了聖寵。”
“娘娘勿要憂心,奴婢看那薛氏是成不了什麼大氣候的。”
暮琳擡眼睨着她,又是一陣嘆息溢出口,“罷了罷了,我自己好好過我的安生日子,任那幾個去鬧去搶。”
“娘娘多慮了,奴婢看那薛氏的容貌都無法及娘娘萬分,她又有何德何能承蒙聖寵呢?”
風撩撥,吹得椅上的貴妃心是一分分冷去。
若是真能憑着這副皮囊贏得他的恩寵,她的漪蘭宮又怎會冷清了多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