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已是夏至,樹影婆裟,馬車奔馳在官道之上,直朝着帝都——天和城駛去。
薛藍兒隨秦墨出得歧黃谷已是一天一夜了。
這一天一夜裡,他們除了午間和夜間休息過片刻後便一直是在趕路。當然,她和紫兒還好,是坐在馬車裡的,入了夜倒也有歇息歇息。只是這馬車的顛簸始終是讓人睡不着的。
“哎,總算是快到了,再這樣下去,都不知道我還成不成人樣了。”薛藍兒嘆道。秦墨的孝心,她不是不諒解,可是……再這樣下去,先死的不是他家那老頭兒,反倒是她了。
“唔……”
薛藍兒捂着嘴,似是又要作嘔。紫兒連忙替她拍背,爲她舒緩着胸中的悶氣,“哎,小姐,讓你上路時喝點草藥吧,你不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自己一坐馬車就犯暈,還老是瞎逞強,真是自己糟罪。”
“我……唔……”
“小姐,不是我說你。那草藥到底有啥難喝的?喝了又不會要你的命,再怎麼着也總比現在好受啊!”
薛藍兒咬着牙,胃裡翻江倒海的感覺剛是舒緩了點便怒道:“小姐小姐!跟你說過多少回了,別老叫我小姐!那該死的草藥,你愛喝就喝,我可不喝。”
“是是,英俊、風流的谷主大人。”紫兒笑她,掀起了車窗上的簾子瞧了瞧車外,“哎,小……啊,谷主,你看馬上就到帝都了耶,離城門不遠了。”
“真的?”薛藍兒伸在車窗外的頭擡了擡,一臉興奮地看着前方巍峨的城門——她的苦日子終於是結束了。
薛藍兒安安心心地待在馬車內,待得馬車停穩,秦墨來請她下車時,薛藍兒便是一喜,掀起了簾子一溜煙地就下車去了。
天!這秦家可真不是普通的有錢!
纔剛下車,薛藍兒就後悔了。是的,她後悔了,她不該只要三萬兩的。瞧瞧人家這大門,瞧瞧人家這門邊的兩座大石獅,再瞧瞧人家這偌大的園子和園子內的假山雕塑!
媽媽的,這可真不是蓋的,有錢也不能這麼個奢侈法啊!
本來還想歇息會兒的薛藍兒就被秦墨拉去看他爹去了,害得她沉着一張臉把全部人都給轟了出去,順便把自己也給轟了出去,留着紫兒一人在裡面診治病人。
似乎是看出薛藍兒不爽了,秦墨溫聲地說:“谷主奔波勞累了一天,不如先去客房裡歇息小會兒?”
薛藍兒點頭,嘆這傻子終於是知道讓她好好地睡上一覺了。而在婢女的帶路下,薛藍兒也是丟了紫兒一人治病,自己則去美美地睡上一覺。
薛藍兒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清晨了。
若不是紫兒到她的榻前將她喚醒,她怕是不會醒來的。
“谷主!”
“啊啊!別再搖了啊!我頭都暈了!”薛藍兒拍開紫兒搖着她雙肩的手,眼前一團團金星。
而紫兒倒是着急了,見她又將眼閉上便又開始晃着她,“谷主,不好了啊!我今天一早聽城裡的人們在說歿生門的門主魅魍被苗疆的人給重傷了啊!”
“什麼!!”薛藍兒霍然睜開眼睛,驚訝地問着她:“你剛纔說什麼?”
“我說,歿生門門主魅魍,也就是莫公子被拜月教的人給暗算了,現在已是重傷!”
薛藍兒一怔,抓住了紫兒的手臂問:“他會受傷?”
紫兒點頭,看着自家小姐又不怎麼擔心的臉,覺得奇怪。
薛藍兒摸了摸下巴,聽着莫菱受傷了,她倒還有點高興。
“他在哪兒?”
“我問了下歿生門在這城裡的分堂,莫公子好象是在他自己的府上。”
自己的府上?他有啥府?他老爹那個?
薛藍兒思忖了下,問着秦墨的老爹何時能治好,紫兒答到三天,她得回趟歧黃谷取藥材。薛藍兒應允,叮囑她早去早回,回來後就在這裡等着她。而她則去看看那該死的莫菱,去往他傷口上撒一把把鹽巴瀉恨。
薛藍兒喜滋滋地穿上了衣服,將髮束起,攜了紫兒一同出門,卻在走廊轉角處遇見了秦墨。
秦墨抱拳,恭敬地道:“谷主這可是要出門?”
“是啊。”難道出個門還要跟你報備一聲?
“那……家父的病情?”
薛藍兒不耐,懶懶地說:“紫兒這就回谷去取些藥材,我還有其他事得出去一下。”
“對了,你能不能帶我去丞相府?”
“丞相府?”秦墨疑惑,薛藍兒點頭。
“谷主去丞相府是?”
“去救人。”順便報仇!丫的,死莫菱,她薛藍兒等的就是這一天,她今天不把他給折騰死,她就立馬穿到未來做他的女兒!
咳,不過話又說回來,她也不知道怎麼穿啊。
秦墨頷首,替紫兒準備了一輛馬車後,便帶着她到丞相府去了。
而這一路上,薛藍兒只想說一句話:做有錢人真是太太太爽了!
看看,這出個門都不用兩條腿去慢慢爬,華麗的軟轎自是穩穩地將他們給送到丞相府去。
薛藍兒摳了摳鑲嵌在轎子坐墊上的金子,無奈怎麼也摳不下來。
有錢人就是怪,也不怕這些個金子把屁股給硌得慌。
薛藍兒無奈之下只好挑起了簾子,看着這座繁華的城市一角。
不愧是帝都,這麼一大清早的街道上就已經是人潮如涌了,而還沒等細細平味這浮生王朝帝都的繁華,軟轎便拐到了後面的一條街上,放眼望去才發現這條街上就只有這麼一座宅子,匾額之上金燦燦的大字寫着“丞相府”。
秦墨的隨從將拜帖遞給丞相府的奴才後,未過多久就見進去稟報的人出來邀請他們進去。
薛藍兒跟在秦墨的身後兩眼賊溜溜地看着這宅子,想起自己連個好理由都沒有,她怎麼去找莫菱?
“喂,秦公子,我跟你說,等下你跟丞相見了面,話嘮一下後你自己就閃,不用管我,我去找我師兄。”薛藍兒小聲地在秦墨背後說着,秦墨卻怔了下,聞到了薛藍兒身上的一股淡雅的清香。
“閃?閃什麼?”
薛藍兒翻了翻白眼,“你自己見機行事,辦完了事就走。”
她可不想見着莫菱那爹,她現在只想快點見到她家的小莫莫,哈哈。
“可是……谷主不是說來救人的嗎?”
“是啊,我來救我師兄的,但是見了丞相後肯定會拖延很久,所以……我自己去找他,你可別提起我啊。”
薛藍兒說完,趁其他侍衛都沒注意朝花園後方跑去。
秦墨瞄了眼她的身影皺眉。他怎麼覺得這歧黃谷谷主是越來越不正常了?爲什麼覺得自己好象也不正常地以爲他是女的了。
而另一方,薛藍兒已經迷失在了這一座座的假山之中了。
她想想,她剛纔是從這裡過來的,然後……爲什麼她還是在這裡?薛藍兒看了看有丫鬟經過,忙跟了上去攔住。
“這位美麗的姑娘,我是你家少主請來的客人,但是這宅子太大害我迷了路。不知美麗的姑娘可願爲在下引路呢?”薛藍兒說罷,眼眸直盯着這丫鬟,看着她紅透了大半的臉點頭,滿意着自己這招果然是屢試不爽。
薛藍兒被帶到了一雕花木門前,輕推房門後,她果真見着莫菱躺在牀榻之上,便樂呵呵地笑了。卻又退了出去,喚住了已經走遠了的丫鬟,趁她不備朝她嘴裡丟了顆細小得無法發現的藥丸離去。
那是啥?那是三步暈,顧名思義就是走三步就會乖乖地暈倒。
薛藍兒踮着腳尖,滿面笑容地走進莫菱的房中,遠遠地就見着他正昏睡着,更讓薛藍兒樂了。
薛藍兒輕聲輕腳地進了屋,見莫菱昏睡着心下一喜湊攏了過去。
薛藍兒倒也不避諱,她等的可不就是這一天?這莫菱武功高強不說,整日裡最防的就是她,只要一見着她靠近,他就如自己被碰上了毒蠍似的避開,令她只能垂涎着莫美人的美貌啊。
突然想起上次這莫菱將她一腳踢出去的場景,薛藍兒便是一挑眉,想着方整他。
不過……首要的嘛還是先色爲妙。
薛藍兒見着他蒼白着一張臉,緊蹙着的眉頭都有些不是滋味了。伸手便是一抹,感受着這份冰涼的觸感。
然而,薛藍兒手下一怔,食指轉到了莫菱頸項的脈搏一探,眉緊皺,心裡爆粗。
將他身上的薄被一掀,兩眼瞪得老大,死死地盯着那件血衫。怪不得她說咋一進來就有股子腥味呢!
這死人果真是不要命的,倒成了滿身是傷的破罐子了!
色沒色到,薛藍兒往他腕上一探,緊皺的眉卻又是凝重了幾分。
“喂!莫菱!你死沒?”薛藍兒粗聲地問着他,口氣不佳。
莫菱依舊昏睡着,哪聽得見她這詛咒。
薛藍兒更是氣,一個惱怒下兩隻手齊上,三下五除二地將他上身的中衣給撕了個稀巴爛。
這一撕還了得!
整個上半身全成了箭靶子不說,劍傷更是無數!最最重要的就是這死人居然沒讓人給他止血!
薛藍兒氣得牙癢癢,一咬牙,怒氣上涌,小手猛地朝他身上的傷口一拍,更是加重了傷勢,害得只是沁着血的口子又開始淌血了。
莫菱緊皺着眉頭,一個悶哼,幽幽轉醒。白皙的俊臉上,濃密的睫毛撲扇了幾下微微睜開眼盯着薛藍兒,整個心透涼透涼。
“你……”她是想他早點死不成?
“我?我什麼我?看你把你自己傷成這樣,老天爺,你居然還沒讓人給你止血,你成心找死不成?這麼大一個丞相府,我就不信請不到個大夫?”
“我……咳咳。”莫菱又被薛藍兒猛拍了幾下,劇痛無比,整個額頭已是佈滿冷汗。他沒流血而死都是被她給拍死了!
“師……師妹……我……”
薛藍兒冷眼睨着他,翻了翻自己的身上,從袍子的裡間找出一快小黑布取下上邊的銀針。薛藍兒取下了牀邊的燭燈,將手上的銀針掠過,一個轉身便朝莫菱身上亂扎一通,疼得莫菱又是咯了好幾口鮮血。
咳!她可不是報復啊!
薛藍兒見這牀都被血污了大半,見他癱軟在牀沿咯着血,有些不忍起來,“莫師兄啊,你還好吧?”
莫菱冷睨了她一眼,只道自己沒被她給摧殘至死。薛藍兒要麼不醫,一醫就能把人給折騰一番。不懂醫術?這世上被她醫治的人,這幾年裡就他一個,也只有他才知道這妮子的歹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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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了一票子人幫她幹活,自己樂得清閒,沒事就來折騰他。想他堂堂一門之主,江湖上的冷血閻王魅魍,也有今天啊。
“我……”莫菱喉頭又是一甜,咯出了一灘黑血混在猩紅的血液之中,令人發悚。
薛藍兒搖搖頭,臉色終於緩了過來,將一枚小丸送到了他的脣邊讓他吞下,“你沒事去招惹拜月教的人幹啥呢?你還不知道那幫子人用毒的厲害?真是自找苦吃,你還真以爲自己是天下第一的殺手,武功最強的人啊?”
薛藍兒嬉笑着一張臉奚落着他,莫菱倒是沉默地看着她,讓她覺得奇怪了起來,“喂,你這麼看着我幹嘛?”
古怪得很,好象在算計着她一樣!
“師妹,你可別讓我爹知道了,我今日回來也只是小住一宿。咳……你……”莫菱平日裡冷漠的聲音軟了幾分,眸子的深處有抹笑意。
無論他在哪裡,只要一受傷,薛藍兒定會知道,然後趕過來幫他醫治,而他,也漸漸習慣了她的陪伴。
“知道啦知道啦,你還要強忍着多久才昏啊!”薛藍兒不耐煩,咆哮起來。終於,莫菱如她所言,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薛藍兒嘿嘿一笑,將他放平在了牀上,點住了他胸前的幾處穴位,止住了快要凝固的血液。
薛藍兒掐了把莫菱的臉,滿足自己手下的觸感。兩眼盯夠了他纔將被子一蒙,把他給裹上飛掠而出,留下了一牀的殷紅。
薛藍兒暗叫幸運,她纔剛抱着莫菱這個大個頭飛出牆就看見了秦墨家的轎子。秦墨也是見了她命人將轎子停下。
“谷主,你這是?”難道是進丞相府盜人?
“甭多說,閃人。”薛藍兒將莫菱丟進了轎子裡,自己也緊跟着鑽了進去,喜滋滋地看着他一張白皙的臉。
高束起的黑髮有着稀疏的劉海散在額頭。如女子般的柳眉間隱隱有着森冷之氣。琥珀般的眸子,英挺的鼻樑,硃紅的薄脣都帶有幾分柔媚,而偏生長在了這冷酷閻王的臉上,全成了冷冰冰的展覽品,而她就是那個觀賞者。
唉,爲啥莫菱就可以長得這麼美呢?
轎子一蕩一蕩地晃悠,讓人昏昏欲睡,薛藍兒索性一倒,窩在了莫菱的手臂上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