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桃谷谷主,宮主已等候多時了。”是那日的非渝眉眼含笑,清秀的面容帶着寫稚氣。
奚蘇柚微微點頭,拉着鍾離祈走進長央宮,長央宮內像上次來的那般處處都是紛‘亂’的‘花’朵,不曾見過的,空氣中的香味也是一陣一陣皆不相同的。
說實在這般繁華的‘花’朵與央籽那淡然的氣質着實不符合。
央月閣。
非渝領着他們來到,他頷首道,“谷主請進。”
鍾離祈也想進去,非渝卻將鍾離祈攔下,“這位姑娘請跟我到清水亭候着。”
奚蘇柚微微回頭,看着漫天‘花’瓣中眼眸紅腫眼神擔憂的鐘離祈,他說,“阿祈別擔心。”
鍾離祈一咬牙便跟着非渝頎長的身影離開了。
奚蘇柚將雪白裘狐稍稍拉緊,然後推‘門’而入,撲面而來的是一陣淡淡的焚香,聞着便神清氣爽卻又讓人有些留戀,蘇柚知道這種香聞多了會上癮,還沒有桃香那般好聞。
央籽一襲白衣,青絲未束坐在案前,執一隻‘毛’筆畫着青‘色’環繞這濃濃煙霧的山水,意境隱隱約約。
他聽見木‘門’推開而發出的微弱的“嘎吱——”的聲音,以及竄進來的涼涼的氣息,放下手下的筆,擡眸,清冷,半點感情都沒有的模樣。
“谷主當真守承諾。”他起身抖平有些褶皺的衣衫。
奚蘇柚只是微微一笑,“欠央籽的當然得還。”
央籽眉尖若蹙,道,“谷主這身武功倒真是可惜了。”
“武功而已,不足牽掛。”他亦淺笑回答,沒有半點後悔之意,“央籽要的通通要去罷。”
央籽與他的眼眸對視,皆是平靜毫無‘波’瀾,就像是棋逢對手,一切皆在不語中,他說,“我看谷主的眼睛倒是漂亮。”
“央籽想要便給你。”他頷首笑着,“央籽說過,從你那兒拿到什麼便得給你什麼。”
央籽上前漫不經心滅掉焚香,垂着青絲,“我改變主意了。我只要你一隻眼睛。”
央籽不知道自己在心軟什麼,只是心底生出一絲憐憫,這個少年當真是不愛惜自己,他的壽命早就已經沒有十年之多了。
奚蘇柚笑着,用纖長而白皙的手指微用一成內力,速度極快的抓向右眼的瞳孔!鮮血流滿整治右手!右臉上鮮血汩汩流出,右眼儼然成了黑‘洞’!
他不疼,他笑着說,“央籽,給你。”
央籽微微一愣,將他的右眼珠子收入‘玉’瓶中,取來軟帕和紗布,他說,“谷主當真是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他一手輕捏蘇柚的下巴,一手用軟帕拭去臉上溫熱而刺眼的鮮血,上了些止血‘藥’,纏上紗布,雪白的紗布隱隱翻出紅‘色’的血跡。
“央籽別忘了,還有樣東西沒許我。”奚蘇柚用左眼看着他,視線小了許多,右眼的疼痛卻全然不知,倒是覺得這樣出去怪嚇人的。
邊說着便走向銅鏡,暗黃的銅鏡‘波’瀾的照應出自己,一襲紅袍子肩頭圍着白裘狐襖,右眼便紗布閃着卻能看見一絲黑‘洞’‘洞’和鮮血。
他剪下幾縷青絲遮住右眼,剪掉的青絲慢慢悠掉落在地,輕柔極了。
央籽轉身到屏風後取了個小青‘花’瓷瓶,大約巴掌那麼大,他遞給奚蘇柚。右眼被青絲遮住,卻多了幾分神秘與妖嬈。
“只有兩顆。”他不冷不淡地說着。
“好。”奚蘇柚亦不冷不淡地回答,將瓶子收入袖子中,“‘交’易還在,命會給你。”
“央籽自然是信分桃谷谷主的承諾。”央籽說道回坐到案前,執起‘毛’筆,落筆成畫。
奚蘇柚微微一笑,“那我便先告辭了。”
央籽不說話,只是擡眸看了他一眼,他轉身一片紅‘色’凜然,推‘門’而出,拂來一陣刺骨的涼風,便縮進了袖子裡頭。
果然,又是將到冬季了。
奚蘇柚稍稍搓了搓手伸進寬大的袖子裡,風大了,吹的‘花’瓣到處‘亂’飛,落在奚蘇柚的眉間,髮梢與肩胛之上,令人生了幾分憐憫。
他看着漫天繁華,五顏六‘色’,頓時‘迷’了眼,右眼發痛,痛得他緊閉上了左眼,稍站了會兒,提腳前去清水亭。
額前的青絲遮住黑‘洞’的右眼,就算是沒了雙眼他也全然不顧。
清水亭。
一座雕‘花’木亭立在水中央,被水‘花’簇起,宛然成了座獨立的小島模樣,清澈的水流中跳躍着鯉魚,黑白相間或是黃白相間亦或是黃紅模樣,不斷浮出水面或是在裡頭遊動,極是快活啊。
鍾離祈絲毫沒有任何心思觀賞眼前美景如畫,她坐在石凳上,眉尖若蹙,擔憂十分。非渝叫人送上清茶,鍾離祈全然沒有喝茶的心思。
“你可知道我家谷主許了你家宮主什麼?”鍾離祈手指在是桌面上焦慮的彈動,她擡頭看向那個身形頎長,模樣清秀的少年,眉頭皺着問道,語氣裡全然是不耐煩——她的心情的確十分的不好。
非渝微微低頭,只是頷首,不冷不淡地道,“非渝不知。”
鍾離祈拍了下桌子,有些怒氣的站起身看着水‘花’與湖面,水‘花’的倒影在湖面水‘花’又生長在湖面,一時間分不清哪個是倒影哪個是真‘花’了。
鍾離祈心情稍好了些,“對不起,我有些着急了。”
非渝聽見鍾離祈的道歉心中一驚,面上卻無表現,只是不言不語道,“不打緊。”
“他啊,從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望着熠熠生輝的湖面,鍾離祈嘆氣道。
非渝聽着,卻不說話。他向來討厭分桃谷這種邪教,自然也不希望宮主與他們有‘交’道,如今看來,這姑娘卻也並非十分討厭。
“——阿祈。”清脆的聲音飄過湖面到達清水亭。
非渝與鍾離祈回頭,看見一紅白相間的少年立在湖畔,青絲遮住他半張臉,卻能看清他含笑的眼眸,湖畔前的水‘花’仿若給他當了點綴,將他的衣尾繡上了‘花’朵的模樣,一瞬間仿若不屬於世間,像是從瑤池仙境下來的。
“蘇柚。”鍾離祈如釋重負,默唸着這個好聽的名字,回首含笑對非渝說,“不必送了,我們自己離開就好。”
非渝一愣,然後點頭,有些尷尬,看着白衣少‘女’離去的背影,心情突然好了起來。
鍾離祈一路小跑跑到奚蘇柚跟頭,然後看着他好像沒事兒的樣子便笑,笑得落了淚,“蘇柚可好?”
“好。”他亦含笑回答。
鍾離祈直起身子,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淡掉,她伸手想要撩開他額前的青絲,奚蘇柚卻抓住了她的手腕,笑着說,“阿祈莫看了。”
她手間微抖,全然已經知道了,她強忍着,亦是笑着回答,“好。”
“走罷。”
“好。”
只要他活着就好了,鍾離祈忍住落淚,真的是越發的脆弱了起來,想當年那個紈絝的鐘離二小姐哪兒去了呢?
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寧願自己還是當年的自己,她痛恨襲清蔚那一次與她相間,卻又萬分熱切與她相間。人啊,總是矛盾。
從長央宮出發回分桃谷,與平安村到長央宮的距離是差不多的。
一路上倒是平穩。
徐誠槺召集了自己的軍隊,野心着實是不小,朝廷再不能坐視不理也派出人打壓,卻沒有多大的效果。
襲清蔚則是出發去了煙城,他唯一想知道的只是那日偷襲自己的到底是不是分桃谷之人。不知爲何他總覺得分桃谷谷主尤宿溪沒有半點要殺害自己的心思,難道只是表面做作?襲清蔚眼眸微閃,坐在馬車內運功,卻發現自己的功力竟然增加了不少,使他有些訝異。
只能歸咎到運氣好一場經歷打通了筋脈。
襲清蔚書寫了一封信送往煙城,既然他回來了,自然也要多回盟主之位——但,以徐誠槺的‘性’子不會輕易讓位,於是便派蕞竹在江湖中傳出他還活着的消息。
江湖中人自然不會想讓徐誠槺成爲武林盟主,他的野心大家都知道,若知曉了自己還活着的消息,恐怕會給徐誠槺造成壓力。
煙城盟主府。
徐誠槺手執一張信紙,信上寥寥數字,“襲某尚還活着,即可回煙城。”
他將信紙攥成一團,面‘色’發青,立刻叫人把單于罄等人喚來,說是有事速速前來。
單于罄等人一聽有大事也不敢怠慢,風塵僕僕的模樣就敢了過來,單于罄笑着說,“盟主這麼急有什麼事……”
卻一進來看見徐誠槺面‘色’發青,瞪圓了眼睛,怒氣凜然的模樣,立刻收住了打趣兒,眉間微皺,“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其餘二人也趕來了。
徐誠槺將手中那‘揉’成一團的紙扔在他們面前,“看看這是什麼!”
單于罄彎腰撿起,將紙鋪平,紙上的字落入眼中,三人瞬間‘花’容失‘色’,大爲驚訝,“這……。這……這不可能!他不可能還活着啊!”
蒼白着臉喃喃着,事到如今怎麼可以功虧一簣,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襲清蔚重新得到武林盟主之位!
“這可怎麼辦是好?”葉勝滿臉憂慮,陳道也是愛莫能助,二人皆不是能除對策之人!
單于罄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門’突然被推開了,是一白衣少年,他眉眼笑意,說,“我可以幫你們……但是得答應我一個要求。”
四人將眼眸落在他身上。
居然,是他?!
第二日江湖中傳出兩大消息——
——武林盟主襲清蔚並沒有死!
——他居然是分桃谷谷主的孌童?!消失一年裡被分桃谷谷主豢養?!
馬車內,襲清蔚面‘色’殺氣凜然。
馬車內,奚蘇柚面‘色’冰冷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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