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喬珺雲心中便暗呼不妙,臉上瞬間露出驚魂未定的模樣,腳步踉蹌的走到太后身邊,顫抖着聲音問道:“皇、皇祖母,雲兒不過是出去半刻鐘的時間,前殿的情況怎地就亂成了那樣?您這是怎麼了,大皇舅在哪裡?”
太后聽到喬珺雲的聲音,身子忽的一抖,將眼中泄露出的狠厲之色收斂起來,可話中卻還是飽含着讓人難以承受的戾氣,“皇上被亂臣賊子刺傷,御醫正在內殿爲皇上包紮傷口。前殿那麼亂,是因爲哀家下令,在皇上沒有脫離危險之前,不得放任何人出宮。對了......”太后的尾音變得嘶啞低沉,帶着咄咄逼人的氣勢問道:“你之前出去的那半刻鐘都做了什麼?”
喬珺雲心知太后現在的理智正瀕臨崩潰,不敢刺激她,用力的嚥下喉間的口水,近似飄忽道:“大皇舅他......雲兒、雲兒之前去小解,身邊只有彩香彩果陪着。往回走時剛到偏殿的位置,就遇到了慧芳姑姑。兩邊值守的太監宮女也看到了雲兒,都能夠作證。”
太后的眼神一閃,好歹是找到了那麼一絲慈和的感覺,“哀家又自然不是在懷疑你,只是在擔心你是否受到驚嚇罷了,你這般膽怯作甚。過來與哀家一同坐着,御醫很快就能出來了。”
“呼。只要皇祖母沒事,雲兒受的那些小驚嚇便也算不得什麼。”喬珺雲緊繃的身體在太后面前緩緩放鬆下來,半坐在太后旁邊的木凳上,不自覺的摩挲着衣角,似乎等得很急切。
此時此刻,喬珺雲心中有個疑慮——按照以往太后對溫儒明的那份厚重的母子之情,現在他被刺客所傷生死未卜的情況下,太后理應就呆在他的身邊寸步不離的。
若說是因爲太后與皇上暗地裡發生了爭執,而導致太后不願意進內殿的話,實在是說不通。畢竟,太后現在微微顫抖的身子以及眼底深處的恐懼可都不像是裝的。
那麼。難道是內殿的情況不方便太后進入?
喬珺雲的心頓時一緊。看向身旁的慧芳,試探道:“御醫怎的還沒有出來?不若姑姑進去查看一下,然後出來稟告皇祖母什麼情況吧。”
“這......”慧芳面帶猶豫,下意識的將視線遞給太后身邊站着的慧萍,隱含着求助之意。
太后並無什麼反應,只是不停地轉動着手中的佛珠,似乎將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在了上面。
慧萍發覺喬珺雲看向她很是困惑,緊張的咬了下嘴脣,制止道:“現在御醫們正在全心全意的爲皇上療傷,貿然進去恐怕會引起什麼差錯。還請郡主耐心等一等。等御醫們主動出來吧。”
喬珺雲抿着嘴脣點點頭,將右手腕上帶着的黑檀佛珠手串摘了下來。用左手生疏的轉動着,輕輕的閉上眼睛,在外人看來就是潛心爲皇上祈福的模樣。
可是剛不過轉了六圈,喬珺雲忽的睜開眼睛,猶豫不定的看着慧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慧萍心中滴了滴冷汗,觀察太后並沒有被吵到。這才輕聲慢步的走到喬珺雲身邊,附耳下去任由喬珺雲在她耳邊用蚊聲詢問着,“姑姑,我這麼半天怎麼都沒有見到大皇舅?他是在前殿控制局面嗎?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姑姑能不能說與我知道?”
慧萍合計了一下,才低聲道:“恆王殿下確實就在前殿掌控着局勢,至於郡主離開的半刻鐘發生了什麼事情......當時皇上正在與上前敬酒的程銘文大人與閔昶琛大人閒談。然後又有一位與程閔兩位大人一同入朝的新臣,在那個時候上前敬酒。結果,他在近了皇上身子的時候。突然從袖子中拔出了匕首,然後......”
“咳哼!”太后忽然清了清嗓子,嚇得慧萍條件反射的低下頭,不敢再繼續說下去。
喬珺雲正聽到興頭處,尤其是聽到姐夫可能也會被牽連其中後,顧不得冷靜下來。拽着慧萍的衣角就追問道:“我的姐姐和姐夫現在也在前殿嗎?他們夫妻現在沒有危險吧?”
慧萍沒有張口,慧芳也在喬珺雲的身後扯了扯她的衣角,試圖制止喬珺雲在這個緊張的時候說話。可喬珺雲卻顧不得那些!
前世的她一直在太后的撫養下長大,雖然被儘量避免看到太后心狠手辣的一面。但是,臨死前看到的強忍狂喜,但心裡早已瘋狂的太后對她說的那番話,以及被活生生灌下毒藥的過程中太后嘴角噙着的笑意,都說明了太后的手段與心思有多麼狠毒。
太后只有溫儒明這麼一個子嗣,在眼看着皇上有可能生命垂危的情況下,本就狠辣的太后說不得會變得更偏激。在皇上被行刺時,就站在皇上身邊的程銘文,無論在如何清白,那都是會被太后徹查一番,說不得還要嚴刑逼供的。
畢竟,寵信程銘文的只是溫儒明,而並不是從不伸手國家大事的太后所信任之人。而且程銘文和閔昶琛這些新臣在朝廷上深受溫儒明的重視,早就惹得那些老世家的不滿。
那些個年歲悠久的世家既然到今天還沒有被人推倒,那自然都是各有手段的。所以說,這次程銘文極有可能凶多吉少。而那些想要對程銘文下手而不得的人,說不得就要把手伸到喬夢妍身上。這絕對不是喬珺雲想要看到的!
就在喬珺雲心思亂得能纏出一團線的時候,太后竟是忽然開口道:“幸虧有程大人與閔大人在,及時的在那賊人刺了皇上一劍的時候,反應過來上前制服住。不然的話,唉.....”
喬珺雲聽了只覺得心中冰涼,倏地起身跪下道:“兩位大人保護天子乃職責所在,皇舅他福大命大,定然不會有事的。現在還請皇祖母趕緊追查那個刺客,纔好抓到幕後主使之人啊!”
太后捻着佛珠的動作忽的一頓,側過頭看着喬珺雲頭頂上的一串珍珠流蘇,意味不明道:“哀家自然早已吩咐下去徹查此事,現在恆王不就在前殿裡排查那些大臣嗎。雲兒你不必這般擔心你的姐姐。別忘了,你的姐夫可是那個救駕之人。按理來說,應該重賞纔對。”
喬珺雲咬着牙不敢出聲,明晃晃的打了個哆嗦後,即便察覺到投注在身上的凌厲視線漸漸收斂,也沒敢有絲毫的放鬆。太后不叫起,她也不敢起,就跪在冰涼的地上,一語不發。
太后再次轉動起手中的佛珠,過了一刻半鐘,似乎覺得對喬珺雲懼怕的態度很滿意,加上喬珺雲沒有再次開口詢問程銘文與她姐的下落,良心大發的道:“地下涼,起吧。”
喬珺雲低着頭想要起身,卻因爲這殿內的石磚涼氣森森,不由得覺得雙腿麻木,晃了一晃險些跌倒。好在慧芳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直到她站穩後才鬆開了手。
就在太后想要開口訓誡喬珺雲不可如此笨拙的時候,內殿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越行越近。不過恍然間,錢江這太監就臉色奇差的走到太后身邊,附耳說了兩三句旁人聽不清的話。
待得錢江彙報完要事讓開後,站在太后身側的喬珺雲,這才發現太后的臉青青白白的不停轉換着,想來就能知道錢江說的絕對不是什麼好消息。
喬珺雲本來老老實實的站着不敢吱聲,以免惹得太后將火氣發到她的身上。
可即便她儘量收斂着氣息,卻還是無法隱了身形,不免被太后丟過來的杯盞一下子砸到了額角,溼熱的液體從額角緩緩向下流淌着。喬珺雲只是眨了眨眼,就覺得睫毛被什麼東西黏住似得,睜開眼都有些困難,腦子裡也昏昏沉沉的。
太后不過是隨手一丟,本欲砸到喬珺雲的身上,讓她吃痛一下解解氣的。可卻沒想到準頭太好,直接將喬珺雲砸了個頭破血流!
太后欲開口說句什麼挽回一下局面,卻見喬珺雲身子晃了兩晃,兩眼一翻的直接就這麼昏厥了過去!當即,本就青白的臉色愈加怖人,牙齒打着戰喊道:“還愣着幹什麼!雲寧郡主聽到皇上受傷,心裡一時承受不住,昏倒時磕在了桌角上破了頭,還不趕緊喊御醫來診治!”
慧芳跨前一步扶住喬珺雲後仰的身子,盯着地面的眼中滿是悽然與無望。
慧芳是知道太后對於喬珺雲的厭煩與恨意有多麼深的。但就是因爲喬珺雲的身份,纔會使得太后不得不找理由遮掩過錯,儘量的保住喬珺雲的性命。
慧芳還知道她現在也不再受太后的重用,甚至可能與愛屋及烏恨屋及烏有關係。太后明知道她是被安插到喬珺雲身邊的眼線,卻還是對她升起了厭煩之心。
試想。如果剛纔被太后丟出的杯盞砸到的是慧芳,那麼太后不但不會找理由召御醫,恐怕還會出言譏諷喝罵幾句,才能以解心頭之恨。
試問。親眼所見了太后的狠心與狡詐的慧芳,又如何能繼續忠心耿耿的只效忠太后一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