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可謂是給了孫良敏一個大難題,她的孃親犯了大錯,反而要讓她這個當女兒的來處罰,說出去簡直就是個大笑話。
而一出了養性殿,趙荷香的心裡就開始暗罵:別以爲老孃不知道,這事情準定有你們霍家在裡面攙和。不然的話,林家即便是看林玉蘭生了個兒子,也不可能認着丟臉將其重新收入族譜。這次的事情可謂是趙荷香這麼些年來犯的最大的錯誤,臉都快丟到老家去了。若不是她的容貌年輕了許多,勾起了孫成祥塵封的記憶的話,恐怕這次下堂是跑不了的。
可即便無需自請下堂,趙荷香卻恨不得下堂了還能痛快一些,大不了就拉着孫成祥將當年的真相爆出來,也總比現在這樣憋屈的好。她就跪在坐立不安的孫良敏的腳下,垂首懇求道:“請敏夫人開恩,饒過臣婦這一回吧。臣婦是真的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嚴苛老爺的那些妾室了。”
孫良敏心中既是憋着一股火,又是覺得自家孃親被逼到這步田地上太過可憐。但當着那麼多宮女太監的面兒,她也不能彎下腰去撫,畢竟是趙荷香犯了大錯。故此,她只能繃緊着一張俏臉,聲音一平無波道:“孫夫人說是知錯,但你究竟是將林氏與未出世的孫家小少爺給攆了出去。更何況,本宮免了你的罪,林氏又該做何感想呢?”
趙荷香垂着的視線猛的一亮,覺得自己有救了似地急切道:“林氏親口說過她並不在意的!敏夫人若是不相信的話但管將其召進宮來詢問,既然她都願意忘了這件事情,您就饒了臣婦吧。”
“哦?林氏果真如此說?”孫良敏可不認爲能抱着兒子找回來,甚至主動提出滴血認親的林氏會是如此好相與的角色。還別說,如此一問真的讓趙荷香僵直了身子,似乎另有內情。
孫良敏發覺自己孃親可能在說謊話,心中惱恨她死不悔改,生硬道:“若是孫夫人不介意的話,本宮還是要召林氏入宮問上一問才行的。”
“不!別、別找她!”趙荷香大喊着阻止完。驚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想辦法補救道:“林氏剛剛生產完,還沒有出月子呢。更何況孩子之前經過滴血認親受到了驚嚇,必須得她在身邊看着才行。臣婦自覺心中有愧,懇請敏夫人將林氏提爲平妻,以此來彌補她。林氏到底是書香世家的女兒,當個平妻並不會顯得逾矩。更何況、更何況她還給老爺生了個兒子呢。”
說到‘兒子’二字,趙荷香就顯得有些咬牙切齒。而孫良敏聽了也臉色不太好,庶女還可以,弄個庶子出來雖然不會礙到她的眼。但一想到就是那個孩子讓孫家丟人現眼。難免遷怒。
紫靈低下頭掩飾着自己閃爍的視線。上前一步附耳道:“主子,這還算是個辦法,總不能讓場面繼續難堪下去。但問題是千萬不能讓林氏以爲自己了不起,免得將來再鬧出什麼幺蛾子。”
孫良敏贊同的點了點頭。再看向眼露不甘的趙荷香,沉聲道:“既然這也是林氏的想法,那本宮就如了你們的願。紫珠你跑一趟,將此事說與太后娘娘聽,看看她覺得是否妥當。”
“哎,奴婢這就去。”紫珠脆生生的應了,也不看跪在地上的趙荷香就走。自從知道了對方賊喊捉賊的差點讓紫靈做了替死鬼,跟紫靈如同親姐妹的紫珠就成長了不少,看清了人心的險惡。
太后對於敏夫人跟趙荷香在一起能得到這個結果。略微感到有些驚訝。但既然孫家想要息事寧人,且她還坐等着看好戲呢,自然沒有任何異議,點頭應允了。
如此,熱鬧番茄的孫家就多了一個平妻。生了兒子的林玉蘭不可同往日相提並論,書香世家出來的嫡女端起架子來那是有模有樣,較比不過是村婦出身的趙荷香不止高上一丁半點。
孫府的日子就那樣吵吵鬧鬧、磕磕絆絆的過着,太后除了偶爾會打聽一下最新情況之外,就很少再理。她在忙,忙着躲在養性殿裡,每日服用溯顏膏衝的水,看着失去溯顏丹效用後恢復原本容貌的皺巴巴的老臉,一點點的消失一道皺紋,漸漸地年輕起來。在太后看來度日如年的時間內,她臉上的皺紋幾乎消失了大半,蒼白的頭髮也再次變得烏黑。因爲之前那般蒼老有副作用的原因,所以太后每日都有很大的改變,若是相隔幾天再見保證要讓人大吃一驚!
約莫二十日之後,八月八日這天,太后對着鏡子左看右看,半晌後滿意的自我調侃道:“總算可以出關了。慧萍,將溯顏丹拿來,憑着哀家現在的姿容,保證能恢復到二十歲左右的容顏。”
“皇祖母以後可就不必擔心了,這溯顏膏的效用可是永久的呢。”喬琤雲幫太后攏了攏髮鬢,看着銅鏡道:“皇祖母現在的模樣,簡直要比您服用溯顏丹之前還要年輕至少十歲呢。”
“是嗎?”太后抿着嘴笑難掩得意,隨手接過慧萍拿來的溯顏丹,只看了一眼就丟到了嘴裡,隨即忽的皺起了眉頭道:“這溯顏丹現在還剩下多少顆了?御醫院養的都是廢物不成,有着樣本竟然都研究不出來,可真真的是讓哀家失望。這都一年的時間了,一共三十顆藥丸很快就要等等!雲兒,你快去給哀家看看,藥瓶裡總共還剩下多少藥丸!之前藥丸總是幾天就失去效力,爲什麼能過了一年還剩下!”
喬琤雲猛然一驚,繃緊了身體道:“天啊,雲兒這就去!真實的,爲什麼我一直都沒有注意到呢”她匆忙將裝着所有溯顏丹憑着的木箱捧了過來,放在桌子上一個個的打開瓶子檢查。很快的,她就慘白着臉走到神情肅穆的太后身前,乾澀道:“皇祖母容稟,雲兒發現最後一個瓶子是滿的,其餘的瓶子卻都是空空如也。而且放在第七個位置的瓶子不見了,應該是被慧萍姑姑拿走,剛纔給您的藥丸應該就是從裡面拿出來的。”
“嘔。”太后捂着嘴想要乾嘔出來,可卻第一次記恨起了入口即化的溯顏丹,進了嘴裡就再也吐不出來了。
慧萍也慌亂的打開了手中溯顏丹的玉瓶。卻發現裡面一顆亦或者是兩顆藥丸。嚇得碰的一聲跪了下去,眼淚都嚇出來了:“都是老奴疏忽,都是老奴的錯,太后娘娘您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太后乾嘔了一會兒,用帕子擦着嘴角,無力道:“罷了,用都用了這麼久,只是哀家想要知道,爲什麼你們和哀家都忘記了藥只剩下三十顆的事實,還能不斷地從盒子裡拿出溯顏丹呢?”
喬琤雲幫太后撫背。抽噎着道:“雲兒糊塗。這才隱約想起來。似乎每次雲兒拿的都是第六個或者第七個瓶子。就好像最後兩個瓶子永遠是滿的一樣。無論什麼時候拿裡面都有溯顏丹。”
“給哀家徹查,只要是能夠近距離接觸到箱子的都不能錯過。”太后猛地一拍妝奩,眯着眼怒道:“敢在哀家的面前動這些鬼把戲,還真的以爲不會被發現嗎。不過溯顏丹的味道跟以前別無兩樣。莫非這宮中還藏着冷彥的人,亦或者冷彥就隱藏在後宮之中,在這裡裝神弄鬼不成!”
“皇祖母說的對,一定要徹查,雲兒以後再也不會如此糊塗了,您還是請孫院首來給您看看吧。”喬琤雲縮着脖子小心翼翼的說着,顯然對於自己的失誤感到很害怕。
太后的確有些遷怒她,也沒有安撫,只是面色冰冷的揮手道:“行了。去找孫院首吧。不過如果真的是冷彥或者他的人藏在宮裡的話不行,得告訴皇上!福公公,你去給皇上傳話。”
“是。”福公公被喊了進來後,感受到緊張的氣氛,連忙領命離開了。
吩咐完了之後。太后仍就覺得不安,走到桌子旁檢查起了裝着溯顏丹的箱子,一邊查看是否有什麼蹊蹺,一邊厲聲道:“自從這個箱子存在開始,但凡接近過的宮女都給哀家找出來!”
此話一落地,就有太后的怒吼聲傳遍了養性殿,很快的,四個宮女從內殿走了出來,個個瑟縮着身子跪了下去。雖然心中急着想要爲自己辯解,但沒有太后的准許卻是連嘴都不敢張開。
“只有你們四個?”太后以不相信的眼神盯着那四個宮女,聲音裡簡直都帶上了寒氣:“說!究竟是你們誰做的?如果不是你們做的話,就指出誰更可疑,或者誰趁着你們不注意的時候接近過箱子?哀家今個將話撂在這兒,你們今天如果不說明白的話,哀家也無法讓你們安然無恙的走出去!”
“太后娘娘饒命啊,奴婢絲毫不知情,還請您原諒奴婢失職啊!”一個圓臉宮女迅速反應過來哭喊着,膝行上前幾步想要拉太后的裙角,卻被神情冷凝的太后一把甩開!
還有個宮女比較冷靜,口齒清晰的說道:“還請太后娘娘明察,奴婢幾人分爲兩撥每日換班專門守着櫃子,除了雲寧郡主與慧萍慧心姑姑之外,從不允許任何人接近。如果您不相信的話,可以去問慧萍與慧心姑姑的,她們有您的吩咐,每半個時辰都會過來檢查一下,確定我們沒有偷懶疏忽的!”
喬琤雲揪着自己的衣角,害怕的說道:“皇祖母,這事情到底太詭異了些,在此之前雲兒竟然根本沒有發現每次拿的都是同一個位置的瓶子。上次惺舅還曾說過那人的怨氣”
“別胡說!”太后連忙制止了喬琤雲的話語,殿內這麼多人萬一被人聽見,傳出去流言蜚語豈不是糟了。
喬琤雲也自覺失言般的捂住了嘴,可眼淚卻模糊了雙眼,看在外人眼中更是覺得有內情
溫儒明來到之後,就看到太后關着殿門嚴審四個宮女的情景。可四個宮女是真的一無所知,哪怕嚇得身子都癱軟了,仍舊在竭盡全力的辯解着:“奴婢真的無辜,在奴婢當值的時候也根本沒有外人接近過箱子啊!”
“這是怎麼了?”溫儒明聽福公公描述的稀裡糊塗的,看幾個宮女哭天抹地的樣子,再看太后仿若二十出頭年紀的貌美模樣,莫名產生了一種違和感,太過年輕了——之前只服用溯顏丹的情況下,太后雖然看着年輕。容貌頂多二十多歲,但渾身的氣質卻已經顯得很是成熟。但這一次見面,不知怎的竟讓溫儒明有了一種太后比自己還要稚嫩的感覺,原本的威嚴神情出現在太后的臉上就是滿滿的違和感,有些接受無能。
“皇上,您可是來了!”太后對着溫儒明招手,有羞憤的說道:“皇上您來看,哀家一直在服用的溯顏丹明明只有三十顆,可是卻用了將近一年,還有兩瓶。這怎麼可能呢!哀家現在可以肯定。是有人在這裡面動了手腳。說不定就是故意迷惑哀家,打算未來趁着哀家不注意的時候,對哀家下毒_,竟讓能夠在有專人看守的情況下動手。您說哀家是不是太疏忽了?”
“怎麼可能!”溫儒明想也不想的喊,隨即想起自己吃的生龍活虎丹之前就已經吃完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的身體漸漸好轉,有些時候不用提興致的藥物都能夠有反應了。不過,再轉念一想太后的話,他又開始擔心了起來——誰有那麼大的本事,在宮裡還能輕易的出入太后寢宮?
兩相沉默,喬琤雲卻注意到溫儒明今日的不同。不是指他的本身,而是指他身邊帶來的奴才。若是往常說這些較爲隱秘的事情。溫儒明頂多只會留下錢江,可是今日竟然又多了一個太監。
喬琤雲不經意般的掃視過那個太監,隱隱覺得對方似乎有些熟悉,但卻無法確定是哪裡似曾相識。就在她絞盡腦汁的想這個太監在哪裡見過,覺得這件事情很重要必須要想起來的時候。卻聽溫儒明喊了一聲:“劉硯!傳朕口諭,宮人與侍衛們互相監督,若是想起有任何人曾有過不軌的舉動乃至於行蹤奇詭,只要上報朕自然會重賞!”
“是,奴才遵旨。”被喚爲劉硯的太監身量比溫儒明要低一些,但較比宮中陰柔的太監來說,還算是比較拔尖的。他的聲音尖細的有些過分,就彷彿故意捏着嗓子喊出來的一樣,與錢江的低柔悅耳完全不同。
而最重要的卻是,喬琤雲認識劉硯。或者說,她上輩子認識的劉硯就是溫儒明身邊一個研磨的太監,而且還因爲不善人情世故而被人陷害致死。可現如今,那個雖然半低着頭的太監一副謙卑的模樣,與上輩子謹小慎微卻仍舊難逃一死的劉硯想必沒有絲毫的相同之處!
喬琤雲心中起了疑心,認爲自己再如何改變了命運的軌跡連帶影響了他人,也不會將劉硯給變動成了溫儒明的貼身太監!再看錢江隱晦與氣惱的眼神,就可以知道劉硯現在很是得寵,甚至很有可能影響到了錢江的地位。
略一細想,喬琤雲就認爲此人定有蹊蹺,因爲知曉劉硯是逢秋一黨的沈家人,她不敢太過疏忽。隱蔽的目送着劉硯脊背挺拔頭顱微垂的走出去,忽而將他的背影與記憶中的某幾抹深埋在心底的身影重疊了起來——喬俊彥!哪怕臉再如何變,聲音如何僞裝,那骨架卻在那裡擺着不曾更換,完全與喬琤雲曾見過的幾次喬俊彥的皮肉之軀完全相同!
喬俊彥喬琤雲在嘴裡默唸着這個名字,暗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她還真無法想象,自己對於喬俊彥改了面容之後仍舊能一眼認出對方的能力似乎不起作用了的情況下,若不是知曉劉硯本來的命運與身份,恐怕就不會過多的注意他的身影,也就錯過了這分辨對方的最好機會。
“雲兒,你想什麼呢?”太后察覺到喬琤雲的出神,就提高了聲音問道。
喬琤雲的脊背猛的緊繃,隨即反應過來,擡手捂着胸口道:“沒什麼,只是雲兒覺得有些害怕罷了。不論是誰,手段如此厲害都必須要警惕,尤其是皇舅也應該小心。如果真的是人做的話皇祖母與皇舅一定要加緊寢宮的防衛工作才行,千萬不能讓人鑽了空子!”
“如果是人做的?”溫儒明早就覺得此事奇怪,怎麼可能有人穿過重重看守摸到盒子,還經常更換裡面的東西呢。再回想一下忘塵曾說過的,冷彥的怨氣很有可能在這宮裡遊蕩,而冷彥也很有可能正藏身於此。別忘了冷彥可是能夠在死後蛻皮復生的,誰知道是否還有旁的逆天本領,威脅着他們的安全呢?
溫儒明不經意的看了太后一眼。卻正好對上了太后縮緊的瞳孔。好嘛,母子兩個再次想到一塊去了,自己解決不來,太后又不信任已經出宮的圓空大師幾人,只能再次將忘塵請來了。
不過,這次卻很特別。因爲太后並沒有派遣自己身邊得力的姑姑,而是對喬琤雲說道:“雲兒你親自走這一趟,俞王兩日前開始閉關,哀家擔心派了奴才去的話,不敢叫他出來。”
“啊?”喬琤雲的眼睛微微睜着。有些侷促的說道:“可是我也不敢打擾惺舅啊惺舅對我的確很好。可是我也不能打擾惺舅爲您與皇舅祈福啊。”
聞言。太后只是嚴肅地問了一句:“你明白現在是什麼情況吧?”只這一句話,就讓喬琤雲緊繃着小臉重重的點了頭:“雲兒明白了,既然皇祖母確定是那種東西作祟,那我這就去。”
喬琤雲走出養性殿。臨向着宮中佛堂所在方向走去之前,還不忘瞥了一眼已經成了劉硯的喬俊彥。觀察了一息時間之後,她略顯驚訝的發現對方竟然學聰明瞭。偶爾捏着蘭花指,說話顯得尖利刺耳,對待那些侍衛的態度也並沒有趾高氣昂,好像他已經謹記了之前犯下的所有錯誤,以此來警戒自己不要犯錯、不要暴露自己似地。
不過,喬琤雲既然認出了喬俊彥,又怎麼可能允許讓他繼續留在宮中胡作非爲。甚至影響到自己的計劃呢?她嘴角噙着一抹不易被人察覺到的笑容,毫不留戀的轉身離開
喬琤雲來到了佛堂,卻被門口的兩個侍衛攔住。她還算有耐心的詢問道:“忘塵大師可在裡面?是太后娘娘吩咐我來找他的,你們可否進去幫忙通報一下?”
兩個侍衛對視了一眼,有個侍衛就走了進去。不大一會兒。就走出來道:“忘塵大師請雲寧郡主進去說話。”
“進去?”喬琤雲微微挑了下眉毛,看着略顯昏暗的佛堂門內,沒有多作遲疑就走了進去。不過當她進了門口之後,才發現彩香彩果竟然被攔在了外面。但想着忘塵只讓自己進去可能有話要說,所以只是對兩人安撫的笑了笑,沒有非要讓兩人跟進來。
一進了佛堂,忘塵儒雅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你過來了。雲兒,你說這世上的人多麼可笑。有時候想要的想找的就在身邊,但卻總會礙於某種原因,不去找不想找亦或者不敢找。”
“惺舅?”沒有旁人的情況下,喬琤雲覺得還是這樣的稱呼能夠讓兩人顯得更親近一些。讓注視着背對着自己盤坐在蒲團上的背影,竟是覺得有些緊張。
可忘塵顯然不如此想,原本還感嘆着的語氣忽然變得生冷:“郡主還是喚貧僧忘塵比較好。”
“忘塵?”喬琤雲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將那些莫名而來的哀傷甩出腦海之中,儘量保持着聲音的平穩道:“皇祖母要找您,不知道您現在能否隨雲兒走一趟?”
“看來是不行的,貧僧要靜坐三日,還不到時候。”忘塵轉動起了手中的佛珠,盤坐着一動也不動,唸唸有詞道:“貧僧這可是在爲大溫國祈福,爲太后娘娘與皇上祈福呢,他們一定會理解的。”
“可是”喬琤雲上前兩步,有些着急的說道:“皇祖母那邊又遇到了關於冷彥的事情,您之前不是說過了冷彥很有可能就在宮中嗎?現在他已經危及到了皇祖母的危險,惺舅你一定要去一趟幫忙的。祈福這種事情,心誠則靈不是嗎?”
忘塵的背影似乎僵了一下,隨即聲音低沉道:“那萬一我的心根本不誠呢。冷彥想要做什麼,與貧僧有什麼關係。不過是功名利祿權力金錢,總有一天人將化爲一捧黃土,而權利與財富卻將轉到他人手。既然如此,又何必太過在意呢。”
“你”喬琤雲被忘塵直白的話驚到,緊張的往門口走了兩步,確定沒有人躲在外面偷聽,才匆匆走到忘塵身邊,壓低聲音道:“您這是在乎亂說些什麼。萬一被人聽見”
“聽見會如何,不聽見又會如何?”忘塵絲毫不緊張,半眯着眼睛目視着前方的供案道:“更何況,郡主什麼事情都知道,又何必來問貧僧呢。冷彥那個人,可是與您關係匪淺呢。對不對?”
“噓!”喬琤雲豎起手指抵在嘴脣上,想要阻止忘塵突如其來直白的將一切都說出來的意圖。可忘塵卻彷彿沒有看到或聽到,自顧自的往下說道:“他已經不足畏懼,郡主完全不必如此介懷。但任由他去做,很快就是他自找死路的時候。不過。郡主還是要在他死後親手補上一刀。才能夠完全瞭解了他。”似乎察覺到自己一個出家人說這些不妥。略微激進的語氣再次放緩道:“郡主還是回去吧,幫貧僧再帶上一句話,就說貧僧正在爲大溫國進行一次很重要的祈福。只要成功了,日後溫國就能國泰民安、百姓和樂。太后娘娘深明大義。一定是會理解貧僧的意思的。”
喬琤雲見忘塵意已決,氣得跺了下腳道:“舅舅!您就跟我去吧,您如果也知道那些事情,就說明您一直在注意着我對不對?你肯定也知道我爹孃的事,既然如此你就幫幫我,去跟皇祖母說您也不知道冷彥在不在就行,剩下的完全可以順其自然了!”
她這番話說得雖然焦急,但卻幾乎是伏在忘塵的耳邊用氣聲私語,所以根本不用擔心被人聽見。可最重要的。卻是敞開的房門外守着的都是忘塵的人,不然他也是不敢如此隨意的。
忘塵察覺到喬琤雲的呼吸在耳邊遊移,不舒服似地轉過了頭,身子卻是絲毫未動,冷聲道:“郡主還是冷靜一下。貧僧真的不能離開。若是您非要貧僧跟着走一趟的話,就請去外面等上兩個時辰後貧僧出關吧。您在這裡說話雖不會讓貧僧分神,但對於佛祖來說卻很是不敬,還是注意些爲妙。”
喬琤雲不知道俞王爲何突然改變了對於自己的溫和態度,她是瞭解俞王回來也是想要報仇的,可現在兩人跟鬧僵了似地,也讓她覺得有些傷心。但她想了一會兒還是順從的說道:“你說的,我就去外面等你。不知道忘塵大師出關的時候是否需要洗漱去塵?”
“不必,這蓄計自然有其他信徒來做。”忘塵的態度依舊冷淡,但如果是熟知他秉性的人,已然能從他的語氣中聽出有所和緩。
可喬琤雲卻不在這其中之列。上輩子自瑞寧長公主夫婦逝去之後,她就十餘年再沒有見到過俞王一面。一開始總有些希冀,認爲有一天自小疼愛自己的親舅舅會突然回來關心自己。可是一年過去、五年過去、乃至於十年過去了,期待漸漸化成了擔憂與悲痛,只以爲俞王是真的不在世了。而這輩子再見面的時候,雖然喬琤雲心中狂喜不斷地試圖着語氣套近乎培養感情,但是他雖然態度較爲溫和卻故意隔着一層不能掀開的紗一樣,讓她琢磨不透這份親情在俞王的心中還剩下幾斤分量。
再加上這輩子能見面的機會本就上,更別提能夠彼此再次瞭解的機會了。故此,她自然不會察覺到忘塵態度上的微微改變,帶着一絲失望走了出去
“郡主,您先去旁邊的禪房裡面歇息一會兒喝些茶水吧?”彩香給坐在門口木凳上的喬琤雲擦了擦汗水,已經在這裡繃着身子坐在狹隘的凳子上將近兩個時辰,她很是擔心喬琤雲會受不住。
喬琤雲再次搖了搖頭,坦然道:“本郡主可是受了皇祖母的命令過來的,如果去旁邊安然休息算什麼。你們是沒有看到,忘塵大師可是在地上打坐將近三日,卻一直都沒有動彈過呢。更何況,忘塵大師馬上就要出來了,再等等吧。”
彩果在一旁小聲嘟囔道:“可是奴婢之前去給太后娘娘回話的時候,太后娘娘都說了讓您不必介意,若是累了先回去歇息也行的。現在日頭還很曬人,您坐在這裡雖然不會直接曬到陽光,但也是會不舒服的啊。”
“行了行了,本郡主知道你們兩個是爲我好就得了。”喬琤雲輕輕地拍了拍二人的手背,再一次看向門口。終於是等到走出來的忘塵!”
喬琤雲猛的站了起來快步向前走了兩步,乾脆利落的說道:“既然大師已經祈福完畢,那就請收拾一下之後就隨本郡主去見皇祖母吧。來人,還不快服侍忘塵大師換件衣服!”
一直躲在旁邊的兩個小太監這才走了出來,擁着忘塵就去了旁邊的禪房,幫其整理一下,最重要的是換下身上已經穿了三日的衣服。
等了一刻鐘,速戰速決的忘塵就走了出來,覷了喬琤雲一眼後目不斜視道:“勞煩雲寧郡主等待,這就去吧。”
“咱們快走吧。”喬琤雲掩藏着心中的不安。跟在忘塵的身邊往養性殿而去。因爲忘塵不坐轎輦。所以她也直接的放棄了公主輦。與忘塵一同步行。
路上,忘塵看到路邊修剪整齊的一棵小樹,忽然發出感慨道:“本是鬱鬱蔥蔥、獨具風姿的小樹,卻因爲人工的修剪。不光失去了一些茂密的枝杈,更是連自己原本是什麼樣子的都給忘記了。貧僧看了,心中覺得甚爲可惜,多希望這棵小樹能夠離開皇宮,在外面自由的生長,無憂無慮不會被人哪怕是連高度都要束縛呢。”
喬琤雲的心微微一顫,覺得忘塵這是在用那棵矯枉過正的小樹來映射自己。沒錯,她不久像是一棵被困在宮裡的小樹,太后和溫儒明就是頭上時時刻刻會出現的剪刀。逼迫着她向着二人喜歡的形狀進行改變的嗎。可唯一的區別是,外表上的矯正很明顯,但內裡的那顆心卻仍舊是上輩子經過殘酷沉澱下來的。
但即便心中並不完全認同,喬琤雲卻不好出聲反駁。只能靜靜地聆聽着,忘塵忽然而發的感慨與勸慰。
“郡主你來說。這宮中無數的花草樹木乃至於人,是不是都被宮中的格局所制轄住了?”忘塵也不管喬琤雲沒有回答,自己就接着道:“在野外,如果想要爭取更多的陽光或者水以及更豐沃的土壤,任何的生靈都在進行着最良性的競爭。可是在四四方方的宮裡可就不一樣了,樹木們不能有隨心所欲的姿態,而其他具有自主意識的生靈們,卻從純潔的白紙一點點染上痕跡,最後彷彿融入於後宮之中,讓人看不清表裡的模樣。如果用可惜來形容的話,反而是可惜了可惜這個詞吧?”
“大師講得太過深奧,本郡主竟是一句也沒有聽明白。”喬琤雲見左右除了忘塵無人,就壓低了聲音道:“的確,有的生靈爲了生存下去而選擇了順從或者改變,但是誰又能確定未來他們不會掙脫束縛,擺脫規矩甚嚴的後宮呢?可這一切都是需要時間的,慢慢的來,才能讓一切保持平穩順利不是嗎?”
“那如果掙扎的時間太長,讓生靈自己都覺得迷茫了,又怎麼可能成功擺脫被人規劃好的一切呢?”對於這個話題,忘塵顯得很是不依不撓,似乎不問出個結果來是不會罷休的。
喬琤雲無聲的嘆了口氣,沉吟許久只說了一句:“只要執念夠深,就絕對不會被如出一轍毫無變化的繁華美景給迷惑的。您認爲呢?”
忘塵反而愣住了,自言自語道:“執念何爲執念呢?是指執着的信念,亦或者偏執的念想呢?”
“嗯?”聽清了忘塵顯得奇怪的話,喬琤雲不自覺的表示出了不解與疑惑。
忘塵沒有注意到,而是自顧自的搖頭道:“可笑,經歷了多少次還是看不創不透,困在這潭深淵之中,什麼時候才能走出去呢一念之執,還是執着一念,權要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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