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陰沉着面容,坐在禪房內,看着那個已經摘掉尼姑帽,露出一頭烏髮的秀美女子,沉聲道:“你說你會出現在皇上身邊,是因爲你的家族籌劃的?”
孫良玉老實的點了點頭,卻聽太后猛地一拍桌子,責斥道:“胡言亂語!誰家會把自己的嫡女送到尼姑庵裡帶發修行,甚至還給前來祈福的皇上下藥,妄圖穢亂佛門清淨之地的?”
聽聞太后的一番話,孫良玉心中苦不堪言,對於這些年來被擺佈的生活終究是厭舊,想起幾月前接到家族指示要她做如此之事時,心中浮起的那份森冷之意。她害怕,害怕即便是這次成功使計入得後宮,但她的爹孃卻仍舊會不滿足,讓她繼續做那些無恥害人之事。也許,最後落得身死異處的下場,成爲了孫良敏的踏腳石,一輩子都逃脫不過任人擺佈的命運。
孫良玉的目光漸漸變得決絕,她不再顧念什麼親情,也絲毫不顧忌自己坦白後能有什麼下場。她只是想從現在這種境地之中擺脫出來,從這種能讓她窒息的、再無其他機會逃離的深淵中解脫出來。她長出一口氣,緩緩跪下磕了一個響頭,即便心中堅定、但卻仍舊顫抖着語氣道:“太后娘娘容稟,民女孫良玉雖爲孫家嫡長女,但卻自小不受爹孃喜愛。而民女的妹妹孫良敏卻截然不同,自出生起就猶如掌上明珠一般被爹孃捧在手上......”說着,她的眼眶就漸漸溼潤,聲音也變得哽咽起來。續道:“本來在三年前皇上剛剛登基時,民女正值十五歲。當時爹孃本想着趁着當年大選將我送入宮中,爲妹妹提前部署人手,等今年大選時妹妹入宮。再讓我一心一意的輔佐妹妹,討得皇上的歡心。”
“等等!”太后凌厲的目光注視着孫良玉的雙眼,警惕的問道:“你說這些做什麼,難不成是想讓哀家聽你訴說你的童年有多麼委屈。這次的事情有多麼無辜嗎?”
孫良玉扯着嘴角輕輕一笑,搖頭道:“我只是覺得太后娘娘可以饒恕我這次並未鑄成的過錯。”
“饒恕?”太后眉尾一挑,若有所指道:“哀家從不做吃虧的事情,即便是原諒了你,哀家也得不到什麼,何必還要讓心口堵着一口氣,讓你輕輕鬆鬆逃脫呢?”
孫良玉見太后如此態度,心中更覺冰涼,只覺得這世上實在是殘酷。難不成她想擺脫這一切。就要說出那些對方渴求的秘密。以此來交換嗎......她回憶種種,也明白雖然她幼時不得爹孃喜愛,但爹孃卻並沒有過多的苛刻她的用度。若是與那些寒門小戶相比。她簡直可以說是活在仙境,擁有一切普通人可望不可即的事物。如果只是如同隱形人一般。能安靜的生活下去直到嫁出孫府擁有自己的家庭的話,孫良玉也不會如此不甘。但真正讓她絕望的是......
“太后娘娘有所不知,民女今年已十八歲,卻一直未定下婚約,是個實實在在的老姑娘。”孫良玉自嘲着,見太后仍舊一臉不爲所動的模樣,猶豫了一下,終於將事情說了出來:“說實話,爹孃雖然不知緣何總是無視我,但從不克扣我的吃穿用度。在十三歲之前,民女倒是一直覺得這種生活也算平靜。可是......孫家有一門家道中落的遠親,在我十三歲時前來皇都投靠。他家的家主算是我的表姑父,他的兒子也就是我的表哥,名喚閔昶琛。雖說男女不得私相授受,但我與表哥也算是常常相見,我與他都彼此許意。因此,即便他家相較貧寒了些,我也是不在意的。”
提起意中人,孫良玉的表情溫和了些,眼中流露的滿是思念之情:“爹孃本也知曉此事,但我卻沒想到他們從不出言制止,並不是因爲同意我們的婚事,而是因爲他們早就打算將我送入宮,又自小到大從不關心我。觀察了一陣發現我與表哥從未有過逾矩行爲,便就暗地裡看着,也算是任由我與表哥對彼此的感情漸漸加深。”
說到這,孫良玉忍不住攥緊了袖子,眼泛淚光繼續訴說道:“在我十五歲及笄那日,表哥請了媒人提親,我本以爲我能與表哥定下婚事,日後與他一起拼搏自己的家業。但是可笑的是,我爹卻當着衆多家僕的面,譏諷表哥想攀孫家的高枝,竟是直接讓人將表哥與媒人攆了出去!之後,又不顧我的求情,對外宣稱我身子弱需要靜養,實際上暗地裡將我送到了青檀寺禮佛。”
“你就這麼隨意他們擺佈?”太后言語之中滿是質疑之意,只覺得孫良玉的話中俱是漏洞。
孫良玉將頭又低了下去,低聲道:“我也不想......但是表哥今年要參加科舉。我爹說如果我不按照他說的辦,那表哥連考場都進不去。”
“放肆!”太后聽到此等荒謬的言論,怒聲道:“科舉乃是我大溫國選取優秀人才最重要的途徑,你爹不過是個尚書,有什麼本事竟敢口出狂言,膽敢攔截即將參加科舉的士子?”
孫良玉擡起頭眼神莫名的看着太后,悲憤道:“民女不知爹爹爲何敢說出這種話,但是民女心裡不平!親情與關愛這種東西,自小就是不屬於民女的,因此我倒也不在意妹妹如何討爹孃歡心!但是,爹孃竟然因爲懶得管我,任由我與表哥互許衷心,但到頭來卻在我開心的時候,棒打鴛鴦讓我們不得不被迫分離!這還不算,竟然還逼迫着我與妹妹一起入宮,而我卻只能充當不知廉恥在佛門清淨之地勾引皇上,不得不被接進宮、暗地裡遭人唾棄的角色。若是我這樣入了宮,這輩子都只能當做妹妹的工具,所有的一切仍舊要受到孫家的擺佈!還有最重要的.......”
眼淚從孫良玉的眼角滑落,但她卻沒有擡手去擦,而是顫抖着嘴脣,難掩心痛的喊道:“表哥他年已二十一歲,卻仍未定親,足足等了我三年,毫無怨言,只想在今年科舉中出人頭地,能光明正大的上門提親,將我迎娶過門!可是我呢?難道我就要因爲家族的擺佈,愧對錶哥一生,讓他以爲我貪圖富貴,想要入宮享福才背叛他的嗎?”
“那你這是......”太后聽出話中因,想起之前慧萍說孫良玉確是由清心住持安排奉茶的,眼神漸漸沉澱下來,其中一閃而過的殺機讓孫良玉不自主的心一顫。
孫良玉避過太后充滿探尋之意的目光,跪伏於地道:“啓稟太后娘娘,民女在接到家裡的示意後,覺得若是在佛門之中做出這種不知廉恥的事情,那還不如死了去。那幾日民女一直心不在焉,就被平時授予我佛法真諦的清心住持發現。我因着想尋求解脫,就將事情都說與清心住持說。住持聽了後,憐惜我受家族指使做出這種做損的事情,就爲我算了一卦。只說讓我在今日如家族指示的那般行事。住持說她看不准我日後的命途,今日所發生的事情唯有兩種結局......”
聞言,太后的身子微微向前傾,頭也不回的吩咐道:“慧萍,你去將清心住持請來。”等慧萍走出去後,又繼續追問道:“你繼續說,清心住持都跟你說了什麼。”
孫良玉明白太后心生懷疑,她也不過多辯解,只是回答道:“住持說,今日的事捉摸不定。若非我以卑劣手段被皇上收入後宮,那麼我就會被人阻止,而且還能擺脫現在的困境,轉而得償所願的與表哥成親,無需再被家族挾持着做事。”說着,她眼中閃現出希冀之光,望着太后,其中的祈求之意不言而喻。
太后不語,下意識的摩挲了一下衣袖,正待繼續追問,慧萍就帶着清心住持走了進來。當她發覺清心住持面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時,心中有些被算計的不悅,但終究還是斂住脾氣,聲平氣和的問道:“清心住持,你可認識這名帶髮修行的女子,你可知曉她今日有什麼打算嗎?”
清心住持輕飄飄的點了一下頭,不等太后發怒,就轉動起手中的佛珠,聲音顯得有些飄忽:“太后娘娘只需舉手之勞,便能爲自己與最親近的人修來福氣,這難道不是好事一樁嗎?”
“好事一樁?”太后想得多,自然藉由孫良玉的事聯想到孫良敏的身上,心裡估摸着若是孫良玉真的陰謀得逞,入宮後名聲自然好不了,在皇上心中也留下壞印象,也會牽連到孫良敏,進而無法與霍思琪爭奪後位,對她可以說是百利而無一弊。
但是,如果她就如此遂了孫良玉的心願,那把柄不但沒有抓到,更是會引得孫家的怨恨,甚至日後說不得還會有什麼不着調的女人入宮,扶持孫良敏。
無論怎麼來看的話,似乎都是讓孫家暫且‘如願’比較划算。可是她聽清心住持的話,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