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發到B市之前, 沈航和慕彤回了趟家,將慕彤停職的手續辦好,創衛已告一段落, 沒有評上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萬主任和葉萊馬屁拍得那叫一個歡, 鞍前馬後, 端茶送水, 讓她安心停職, 哪天想上班隨時回來,社區的大門永遠爲她敞開着。慕彤不禁哀嘆世態炎涼,地主的力量果然是強大的。
慕彤本想辭職了之, 無奈手續很麻煩,沈航也不同意她現在辭職, 因爲或許以後要留在這裡長住。
讓人意外的卻是沈家的二老, 趁着沈航和慕彤回來的時間, 找個算了時辰,就上慕家提親。慕家二老也很乾脆, 聘禮悉數收下,把女兒“賣”了。
慕彤悲憤地對慕家二老橫眉冷對,他們表現出一副巴不得把她趕緊送出門的表情,然後對沈航表現出另一副委屈你要包容我們家的不肖女的表情。
四老見面甚歡,湊在一起討論起結婚的細節, 將兩個小的甩在一邊。慕彤和沈航相對無言, 究竟是誰要結婚, 主角都撇在一邊。
古厝的修繕已接近尾聲, 慕彤的古厝作爲古坊街的“樣板房”將在修繕完成後對外開放。作爲銷售方案的重要環節之一, 所有的修繕將完全按照設計圖上的構思進行,再推向公衆。
“真的很不錯。”目前所有的一切慕彤都很滿意。修繕之後的外部結構古樸而素淨, 沒有看到太多全新加工的痕跡,依然是老和舊的感覺,和記憶中的沒有區別。“開發商還真下血本。”慕彤在天井上往裡望去,不住地表揚開發商。
“你真認爲開發商都是慈善家嗎?牆面全是新的,再做老舊的處理,這些的造價遠比新的要高。”應約前來的黃依欣感嘆慕彤想法如此單純,平時看着挺精明的樣子,關鍵時刻就掉鏈子。
“合約上寫着的,白紙黑字,難道還能抵賴?”慕彤環繞着天井,想着擺滿外婆最喜歡的茉莉花的情景。
“這個……”黃依欣吞吞吐吐地。
“說嘛。”外部的修繕已全部完全,就剩屋內的木製扇門和格窗,古時的雕花很難再找到熟練的工匠,有幾位老木匠已屆老甲之年,雕起花來頗費時間。
黃依欣張望着,沈航在離他們很遠的正廳跟工人交談。“方羽白跟我說過,這是沈航和他們的協議。”
“ 方羽白是誰?”慕彤皺着臉沉思,“上次那個那個……你們認識?”
“恩,算認識吧。”黃依欣臉色微紅。
慕彤有點迷糊,“方羽白怎麼會知道你說的那些?”
“他是開發商。”自那天相遇開始,黃依欣就與方羽白有着“密切”的接觸,他是開發商的身份也早已不是什麼秘密。
“恩哼,還有呢?”怪不得會免費修繕,到底當中還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慕彤驀地想起裴斐說的“賠了夫人又折兵”。
“我只知道這些。”黃依欣老實地交代,“我沒問詳細的。”
“事關重大,你回頭給我問清楚的。”慕彤搖搖頭,很鬱悶黃依欣的神遊狀態。
“那還得找方羽白啊……我……”黃依欣暗忖着,說了不找他的,想了解事情就得去找她。
“反正你得負責問清楚,你不能只告訴我一半,讓我猜測另一半。”慕彤沒有發現黃依欣的異樣,看着大廳裡忙碌的沈航,他肯定隱瞞着什麼,自己當初怎麼會簡單地就相信開發商的話。“你去左鄰右舍借他們的合約來看看。我明天就走,你打聽清楚後給我電話。”
懷揣着疑問與即將面對的如煙往事,慕彤收拾起行囊和沈航一起抵達B市。這是一個典型的北方城市,還不到11月就已經是一派冬天的景象,今天的冬天似乎來得更早一些,大部分的北方城市都已開始下雪。
剛走出機艙,慕彤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整個人被臃腫的大衣覆蓋着,惹得沈航一陣嘲諷。慕彤面有不甘地朝他吐吐舌頭,趁他不注意拉下他的帽子跑開。
沈航抓着她的衣領,一副想暴揍她的模樣。慕彤偷偷一個擡腳,踢在他的膝蓋上,他吃痛一聲,仍未放開。
“走吧,別調皮了,一會有人來接我們。”沈航拉着慕彤向機場出口走去。
慕彤把手上的東西扔給沈航。“先等一下,我要去噓噓。”
“在右邊……”沈航剛想提醒她WC的所在,卻見慕彤熟門熟路地徑直向正確的位置走去。
不一會兒,慕彤搓着手出來,噘着嘴說:“這WC千年都不換的烘手機,沒有一回是好使的。”
“你以前來過。”沈航納悶地問。
慕彤手上的動作稍微停頓一下,隨即說:“恩,來玩過。”
“沒聽你提起過。”
“說這個幹嘛呀,”慕彤戴上手套,輕描淡寫地說:“很多城市都有去過啊,以前假期都會去那麼一、二個地方。”
“你怎麼知道這裡的烘手機一直是壞的?”有一些的不對勁,沈航說不出來,從慕彤的話語中她應該經常來。經常……這個詞讓沈航有點不自在。
“我就隨口說說嘛,你別挑我字眼嘛。”慕彤踮着腳尖把帽子帶回沈航的頭上,“走吧,小人他們已經先下去,我們趕緊下去會合吧,免得落單。”
慕彤裝出自然的神情,一時的說漏嘴讓她只好選擇撒謊。過去的曾經,就讓他隨風飄散在空中,即使周遭的一切是熟悉的,熟悉到閉着眼睛都能找到出口的所在。
每一次她還未走到出口處,都能遠遠地看到他遠離出口擁護的接機人羣,靠在對面電視幕牆的一邊,雙臂抱胸,從容地看着出口。
每一次她走過長長的出口長廊,他已經從對面的電視幕牆走到她的面前,遞給她一瓶水,接着她的行李箱。
每一次她的到達,每一次的離開,每一次的相聚與離別,都從這裡開始,從這裡結束。
慕彤跟在沈航的後面,低着頭任由他拉着往前走,她害怕看到熟悉的場景。電梯、兩邊的廣告欄、櫃檯,還有出口的電視幕牆……
心還是會隱隱作疼,那般真切地愛過,痛過,付出過,甚至不惜一切代價地放棄過。
走出出口,景維仁、李卉、卓易新已經和聘請他們的開發商接機人攀談,沈航停下腳步同他們打招呼,慕彤光顧低頭髮呆,頭頂直衝衝地撞在沈航的後背上。
“小笨笨,你看着點路。”沈航轉過身,把她擁在懷裡,揉揉她被撞到的頭。
慕彤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中,溫順地窩在沈航的懷裡。她是依賴沈航的,自從離開家之後,他就是她的全部。她知道這樣不好,不該把所有的重心放在一個人的身上,會漸漸地失去自我。
愛情當中最忌諱的就是失去自我,愛人七分,愛自己三分。這是一句很奇妙的愛情箴言,不知道能做的能有幾人,清醒地去愛,清醒地離開,世界上就不會有如此多的愛情怨偶。
“這位是沈航先生,這次投標的負責人,也是D&P的大中華區首代。”李卉甜美的聲音爲彼此介紹着。“這位是設計師景維仁先生,這位是沈先生的特別助理卓易新先生。”
“久仰各位大名。你們好。”一個渾厚的男中音禮貌地與他們寒暄,帶着濃濃的北方口音。
慕彤把頭埋在沈航的懷裡,暗笑自己有點神經過敏,連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北方口音,都覺得那般熟悉,熟悉就象生命中的某一個人。
慕彤不喜歡這種感覺,下意識地抱緊沈航。“怎麼了,撞疼了嗎?”沈航的手撫上她的頭頂,輕聲問道。
“沒事,只是有點冷。”慕彤嘆了口氣,一個謊言需要用更多的謊言去圓。
“你們倆一會再親熱,大庭廣衆的。大媽你太失禮了,人家還沒介紹還呢。”景維仁鄙夷地翻着白眼。
“不好意思。”沈航抱歉地微笑着。
“我來給大家介紹,這位是佳世集團的項目負責人田磊。”李卉熱情地爲雙方引見。
田磊?!慕彤的身體頓時僵住,抱緊沈航的手忽地鬆開。“彤,你怎麼了?”沈航發現懷裡人兒的不對勁。
深埋在沈航胸前的頭緩緩地擡起,一張蒼白的臉讓沈航失了方寸。“冷嗎?”
慕彤無助地看着沈航,虛弱地微笑着:“不冷。”慢慢地轉地頭,轉向人羣中與景維仁寒暄的田磊。真的是他,慕彤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人。
爲什麼,爲什麼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爲什麼讓她一下飛機就看到田磊,城市這麼大,人口如此衆多,爲什麼偏偏是他。爲什麼在她開始全新生活的時候,如此突兀遇見他,雖然她知道會在B市某個角落與他重逢,但不是現在,不是此時此地,她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她努力忘記地過往,努力釋懷的曾經,她告訴過自己,疼痛都會過去的,深刻的會變得模糊,時間會沖淡一切的。不會再想起,不會再遇到,即使傷口仍然在,仍然在提醒着過去的疼痛。
她的付出、她的疼痛、她的淚水、她曾經許諾的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