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NA報告需要一段時間, 慕彤隔三差五還得帶着孩子和孩子他媽去買東西,有些人就是貪得無厭,給過一次的甜頭, 就會想要第二次。甚至沒有任何的警覺性與羞恥心。慕彤煩悶地應付着, 只要DNA報告一出來, 就給她好看。
話說回來, 慕彤如此地信任沈航是有絕對的依據的。人與人之間除了信任, 更重要的是瞭解。在瞭解的基礎上才能衍生出信任,而瞭解的基礎就是愛。是的,說愛情就會變得俗不可耐, 卻又是必不可少的組合的部分。
在沒有愛情爲基礎的婚姻中,瞭解對方變成一種奢侈, 沒有了解就不會有信任, 很多人往往選擇無愛的婚姻, 以爲自己很不幸,即使對方再好也看不到彼此的優點, 滿滿的盡是缺點。而那些以愛爲基礎的婚姻裡,即使對方再不好,缺點也會變成優點,在缺點還來不及變成真正的缺點之間,已經成爲親密的一家人, 缺點也變成一種習慣。
所以, 還是以愛爲前提的婚姻的保鮮度會更好一些。有愛才會有了解、信任與尊重。沈航的過去慕彤並不想過多的瞭解, 重要的是現在與未來。他在爲人處世方面的圓滑與利落, 是慕彤所無法企及的, 這也充分地說明他不可能給任何一次豔遇的女人有機會懷上他的孩子,原因很簡單, 他要充分地保護自己,也是對對方的尊重,在英國傳統教育方式下的絕對紳士。
慕彤好不容易打發掉他們,跟着回到佳世,把幾天來一直被打斷的畫稿繼續下去。推開門,裡面一陣嘈雜,大家都忙碌地撥打着電話。慕彤詢問地看了一眼沈航,沈航聳聳肩,“李卉不見了。”
在這最關鍵的時候,李卉的失蹤無異於雪上加霜。佳世對他們的不信任已經漸漸顯現出來,融資案的失敗讓他們不得不劍走偏鋒,在各大銀行的貸款已是不容有失。在這時候,李卉不見了。
沈航一臉的氣定神閒,自信滿滿,讓慕彤有些費解。他怎麼能夠如此的淡定,如此的從容,就跟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一樣。
“易新呢?讓易新查過沒有?”易新掌握的信息會比他們任何人都來得多,這是他的職責所在。
“易新也失蹤了。”沈航靠在牆壁上,攤攤手,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你不着急?”慕彤試圖從沈航的臉上找尋慌亂的痕跡,很可惜的是,她失敗了。
“他經常神出鬼沒的。走吧,我們去吃飯。再着急也得吃飯嘛不是。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沈航攬着慕彤肩,帶着她往外走。
“我的畫還沒畫完呢。”
“那個也不着急,慢慢來。”沈航拉開門,把慕彤先讓了出去。
完全不象沈航平時的作風,什麼都不着急,投標的截止日期就是這周,還不到三家的時間,他卻能如此的從容不迫,不緊不慢地帶着她到外面吃飯,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低頭沉思着發生的一切,任由沈航拉着她往前走。慕彤並不清楚接下來還會發生些什麼,只是覺得氣氛很詭異。記得在Q城見到沈航工作時的樣子,不管不顧,連鬍子都沒有刮。對了,慕彤突然想到古厝修繕資金的問題,這些日子以來事情一多就把這事給忘了。得找個時間問問他。
“小彤……”正思索着要如何從沈航口中打探消息,被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哎,我的好媳婦。”
“媽……”慕彤下意識地擡頭,脫口而出的稱呼讓沈航的臉色鐵青無比。“阿姨。”
慕彤尷尬地站在走廊中間,對面站的是一位身材微胖的中年婦女,帶着熱情的笑容,上前拉着慕彤的手。“小彤,你可好久沒回來了,回來也不住家裡啊。我和磊子他爸可想你了,磊子說你工作忙,不能來看我們,是不是真的啊?”
“阿姨……”慕彤低着頭用眼角看着一臉鐵青的沈航,“那個……”
田媽媽沒等她沒完,拉着她的手說,“走,跟媽回家去,給你弄好吃的。”
“阿姨……”慕彤冒着冷汗,虛弱地呼喚着,藉此希望田媽媽能發現她身邊還站着另一個人。
“媽……”正僵持着,田磊大步跑到他們身邊,“媽,讓你在我辦公室,你還到處亂跑。”
“你還說呢,小彤什麼時候回來的,你都沒告訴過我。”田媽媽埋怨着兒子。
“小彤,對不起,我媽她……”田磊看媽媽拉着慕彤的手不放,上前解釋道:“今天帶她去複診,沒空先送她回去。這不……”
“阿姨,您先回去,有空我再去看您。”慕彤掙脫被田媽媽拉着的手,搭着她的肩膀,柔聲說道。
田媽媽搖搖頭,“不行,你都這麼長時間不來看我們,一定要回家住。”執拗地拉着慕彤,握着慕彤手腕上的手錶,田媽媽揪起她的袖口,露出手腕上的傷口說:“小彤,你看看你受的苦,都是磊子不好,害你差點爲他,爲他喪命。這個不長進的孩子。”
沈航鐵青的臉面瞬間刷成灰灰的白色,身體輕輕地顫動。他以爲不過是一場象牙塔裡的愛情,不曾料到竟是如此的刻骨銘心。反觀田磊的成竹在胸的表情,沈航的怒氣已積累到極致。
慕彤犯難地望着沈航,他對此事一無所知,現在的混亂該如何向他解釋,他在生氣,散發出來的怒氣讓慕彤手足無措。一邊是田媽媽一無所知的絮絮叨叨,另一邊是沈航正在壓抑的怒氣。
“媽,我們先走。”目的已經達到,田磊拉着母親。“小彤還有別的事,她有空就上咱家的。好嗎?”
“阿姨,您先回去,我一定去看您。”慕彤做着無法達成的承諾。
“說好了,一定要來。”田媽媽依依不捨地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沈航。”慕彤艱難地嚥着口水,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回家。”沈航扔下二個字,拉着慕彤大步走向停車場。
怒氣在沈航的周遭蔓延,他不能接受這一殘忍的事實。他可以接受慕彤的過去,她深愛過的人,她曾經的執着,曾經的悲傷,甚至偶爾因往事而浮現於臉上的痛苦。這些他都可以接受,因爲他相信時間可以改變一切,他會用滿滿的愛讓她忘記一切。
直到今天,他才發現,他的想法是多麼地幼稚可笑。她曾經的深愛比生命更加的重要,爲了她曾經深愛的人,她可以放棄生命,犧牲一切。這些是沈航永遠也無法企及的高度,再多的愛就又什麼用,永遠也比不上放棄時的勇敢與深刻。
原來她掩蓋的一切是如此地驚人,深深刺痛着沈航,他緊握着方向盤,時速飆到150,在交通狀況繁忙的市中心裡如入無人之境,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雙手,油門無法遏制地一踩到底。
從來不知道愛一個人可以愛到放棄生命,這在沈航的生活哲學裡是從來不曾攻克的難題。即使讓他萬劫不復,他也不會想到要放棄自己的生命。因爲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即使沒有愛情他還有他的責任。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活着就能重新開始新的生活。而死亡意味着這是你生命中最珍貴、無可比擬的唯一,他勝於你所擁有的一切,你再也不會愛除他之外的任何一個人。
是這樣的嗎?慕彤。他不敢問,沈航緊抿的雙脣顫抖着。他再如何努力,也無法做到她心中的唯一。這樣的感覺讓他不能自己。
長長的急剎車,如飄移般的甩尾,沈航用力地打開車門,“啪”的一聲重重地關上,滯留在車內的慕彤被沈航表現出來的暴力所深深震撼,顫抖着雙手打開車門,跟在沈航的後面進入電梯。
狹小的空間內,讓人窒息的空氣,慕彤低着頭,象做壞事的小學生一樣,靠在電梯筆直地站着,她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她試圖掩蓋地一切,竟如何突兀地揭開,讓她猝不及防。她希望沈航能象她對待她的過去一樣地給予同樣的信任,她能做到的,沈航也一樣能做的。這是最起碼的信任與理解。
但是她錯了,沈航的表現遠遠超過她的預期。她高估了男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因爲她所面對的是一個從未被感情傷害過的男人。
開門的動作同樣表現出沈航的暴戾與怒氣,慕彤低着頭跟在後面,不自覺地撞在沈航僵硬的後背上,頓時有點頭暈目眩的感覺。慕彤閉着眼睛,晃了晃頭,感覺有點虛弱。估計是神經過於緊張。
“說吧。”沈航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雖然他知道慕彤跟田磊的過去,但很多細節是他所不知道。易新應該是刻意地漏掉。
“你想知道什麼?”慕彤弱弱地說,她不知道該從何說起,腦袋裡面空空的,加上剛纔的撞背,還是一陣眩暈。
沈航走到廚房,把水壺裝滿水,插上電源。看到慕彤脆弱的表情,他真的想放棄聽她訴說。可是,他不想繼續不明不白下去。“剛纔的事情,你做何解釋。”
“就如同你看到的,我認識田磊還有他媽媽。”慕彤嚥了口水,艱難地開口。“田磊是我大學時的男朋友。”
沈航沒有接話,他在等着慕彤說下去。“B市我來很熟悉,以前來過很多次。就是這樣。”慕彤避重就輕,既然瞞不下去,就輕描淡寫,不必做深入的描述,對她對沈航都沒有好處。
“沒了?”沈航冷冷地注視着她的沉默。“你手腕的傷口?”
慕彤就知道他會問這個。“年輕不懂事的時候乾的傻事,以爲愛情是全部。”避開他的目光,她坐到沙發上。今天似乎貧血的比較嚴重,輕輕的撞一下就暈到現在。
“爲什麼撒謊,爲什麼騙我?爲什麼在你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要當成陌生人。”這纔是重點,沈航幾乎是用喊的,他需要發泄,他痛恨被欺騙的感覺,痛恨被別人當成傻瓜。
“對不起,航。我……”慕彤急了,她以爲沈航永遠不會知道,這會是深藏於內心的秘密。“那些是過去,已經不重要的過去。我不想讓過去困擾現在的你和我,以及我們的未來。”
“現在和未來?”沈航搖搖頭,“你以爲隱瞞這些過往,對我們有幫助嗎?在欺騙與謊言之中,我們還談什麼未來?”
“至少,你不會象現在這樣。”慕彤不敢轉身,不敢去看沈航現在的表情,她明白他現在所承受的疼痛,被深愛的人欺騙,那種感覺誰也不願意經歷,可她還是深深地傷害了他。
“我不介意你的過去,只要你坦白地告訴我。我們討論的是你的謊言。田磊對你就這麼重要,讓人不惜欺騙我嗎?”開水燒開的報警聲嗡鳴打斷沈航,他拔掉電源,倒了一杯熱開水。
慕彤沉默了,她不知道該如何去解釋自己的行爲。她無力了,靠在沙發上,淚水順着臉頰滑落。她傷害了沈航,卻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他。
“你的手機裡還存着田磊的電話,他的手機、辦公室、家裡的電話,都還在,鈴聲也是專屬的。你爲他放棄過出國深造的機會,甚至放棄自己的生命。”沈航深深地呼吸,平息着內心的狂躁,手背試了一下倒的開水溫度,端着杯子從廚房走出來,放在慕彤的面前。“給你的。”
他都知道,慕彤突然間有一種釋然的輕鬆,他什麼都知道,卻從來不曾質問過她,直到今天。他試着相信她,等待她說出來,直到再也瞞不住。在B市這麼長的時間,她卻沒有主動坦白過,不斷地用謊言來掩飾。當年她的任性,就象現在的行爲一樣,只想讓自己好受一些,只會用自己的方式去保護身邊的人,卻從來不問他們,這樣的行爲你們可以接受嗎?
“我自認無法達到田磊的高度,所以……我們暫時分開吧。”說完,沈航鑽進書房繼續着他的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