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真真拿着手機的手不自禁鬆了開去,那機子順勢從她掌心裡掉出來,就砸到了地板上。幸好未摔壞。地板上厚實的毯子保護了手機。
葉真真忙的拿紙巾狠狠揉了幾下鼻子,明明他不在跟前的,可還是怕被他知道她此刻狼狽一般,她拿手背在眼皮上來回揉了好幾下,直揉得眼睛都有一點疼了。深深吸一口氣,再度將手機蓋在右邊耳朵上,小心翼翼的問:“賀鈞遠?”
“嗯。”他問,“怎麼哭了?”
葉真真下意識就要反駁。他又說:“不許撒謊。”
葉真真噎了一下,往後就著靠枕輕輕的靠了上去。側翻了身,將手機緊緊的握在掌心裡。她的脾氣一下子柔軟了下來,好像他就在跟前似的,說話聲音也低了許多,猶帶着未能徹底掩蓋掉的鼻音,她軟軟的說:“賀鈞遠,我想你了。”
身在加拿大的賀鈞遠聽到她這麼乖順的說這句話,頓時不自禁嘴角帶了笑容,一日人疲憊都似消散了去般。他此刻人在樓梯旁的小陽臺上,天空灰暗灰暗的,卻未能遮掩他的好心情,他“嗯”了一聲,說:“我知道。”呆共呆扛。
葉真真以爲他要講別的的,沒料到他竟這樣大言不慚的說了一句“我知道”。那緊繃了一天的心絃好似也因此受到了他慵懶語調的感染般。慢慢放下來不少。她說:“我還以爲你都不要聯繫我了。”
“爲什麼?我不是在你的手機裡輸入了電話號碼?”
言下之意。就是讓她可以隨意找他的意思。
他倒搞得不像是去辦什麼危險的大事情,而更像是隨意出了趟差一般,葉真真笑笑,嗓音裡也帶了幾分笑意:“你偷看我的手機。”
賀鈞遠不以爲意:“你手機裡有什麼是害怕我偷看的?”
她手機裡的確沒有什麼需要懼怕他偷看的。連最起碼的微博微信什麼的上網聊天軟件都沒有,只不過是幾個來往的通話記錄,也沒有短信什麼的。葉真真哼哼的笑了一下:“看吧,就是偷看了。人家都是妻子偷看丈夫的手機,你怎麼倒過來了?”
葉真真和他聊着天,心情也輕鬆了不少,賀鈞遠屈着一條腿。單手插在褲子口袋裡。身體靠在陽臺邊的牆壁上,笑笑的和她說話:“那等我回去以後,讓你看回來好不好?”
他說話的聲音那樣溫柔,就好像他此刻就在她跟前,擡手在她發頂上輕輕的揉着,將她當做了他的小女兒一樣。葉真真把腳邊的毯子往上拽,身子往裡縮,她往窗戶那裡看了一眼,發現窗戶開了一條小縫,難怪她忽然覺得有點冷了。邊把剛拽到身上的毯子給踢到一邊,下牀赤腳踩在地上往窗戶邊去,一邊和賀鈞遠說:“不要。到時候你肯定把所有犯罪證據都刪掉了,我纔沒有那麼傻呢!”
賀鈞遠大笑起來,笑得那樣高興,葉真真都能想象得到他此刻的樣子。必定是眼睛都眯了起來,目光裡透着星星點點閃爍的光芒。他很少有那樣大笑的時候,可是這麼多年,她還是有幸見到過幾回。一次是她下廚,在瑞士,她把廚房的天花板給燒成了焦黑焦黑的顏色,鬧得芬姨唉聲嘆氣幾天,看到她往廚房走就忙不迭在後面跟着她盯梢;還有一次是她第一次要拿獎,可是前一天晚上被他要得太狠,爬不起來,睡眼朦朧中把他的睡衣當成禮服穿到了身上就打算爬出去準備往頒獎現場跑。這是第三次……葉真真把窗戶關上,拉上了窗簾,看到窗簾縫隙裡,那玻璃窗上自己嘴角彎彎的面容,她胸口滿滿的都是滿足。她正想說話,那邊的笑聲停了下來,賀鈞遠的聲音裡還有幾分未撤去的笑意。
他問她:“你在幹什麼?”
葉真真把窗簾再度拉得嚴實一點,邊往牀邊走邊說:“關窗戶,有一點點冷了。
他“嗯”着,忽然說:“是不是又沒穿鞋,光着腳就跑過去關窗戶了?”
這時候葉真真正好走到牀沿邊上,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十根腳趾,不自覺的動了動兩隻腳的大拇指,翹起了嘴角,一轉身往牀上坐了,兩隻光腳左右的晃動,老實承認:“忘記了。”
賀鈞遠嘆氣:“你啊,跟個孩子似的。晚上睡覺記着蓋好被子,小心着涼。”
葉真真咬了咬下脣,有點不甘願的回答:“知道了。我又不是miracle。”她的兒子剛剛還把小被子給踢掉了,來了一個三百六十度前空翻。葉真真想起自己的小兒子,就有點想拿了被子跑到嬰兒室去睡。
想到這裡,她忽然念起hope。來這裡之後雖姚安告訴她,hope是賀鈞遠用他們夫妻倆的名義收養的孤女,陪伴miracle一起成長的。可葉真真總覺得,這並不是真正的理由,她想到之前遲重光跟她說的,賀鈞遠在她生產的時候做的那些事情,忍不住就緊緊抿住了雙脣,牙齒在下脣上輕輕咬着。
好一會,她才問:“賀鈞遠,我有一件事想問你?”
那頭的賀鈞遠揮手示意了來喚他的人先進去,反手看了看腕錶上的時間,問:“什麼事?”
葉真真說:“你爲什麼收養hope?你……有沒有什麼要告訴我?”
那頭並未沉默很久,賀鈞遠的聲音略略低了下來,他說:“真真,我不想再要孩子。有miracle就足夠了。”
葉真真捏着手機的手一緊,呼吸滯在胸口。她曾經和他說過,她想要生一男一女,湊成一個“好”字。葉真真半晌才說:“hope跟miracle差不多大,賀鈞遠,其實你那時候是做好了不要miracle的打算對不對?”
她不想要問出來的,但是擁堵在胸口,更叫她五臟六腑都疼痛難當,她終究還是問了。
這個問題着實不好回答,倘若說“是”,她會因爲他要放棄孩子而有所埋怨,倘若他說“不是”,卻又必然是撒了謊想要讓她寬心。無論如何,都不會是她能夠接受的答案。
賀鈞遠沒有沉默太久,電話那頭響起steven的聲音,大約是有什麼急事需要他過去。賀鈞遠對葉真真說:“真真,這世上很多事,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可是隻有你,我不可能妥協。”
他說:“我有點事,你早點休息。”
葉真真此時已是雙目模糊,她不開口,不是因爲他的答案讓她不滿意,而是她太難受,爲什麼一直以來她儘想着自己,卻將他的感受拋諸腦後。她可以顧及到所有人,唯獨忘了他。說什麼她最不能忘懷,她最最記掛在心的人是他,然而,她待他卻是最差的。
聽着他的聲音是要掛斷了,葉真真連抽了兩口氣,趕忙握着手機喊住他,她憋着一口氣說:“賀鈞遠,我等着你!我們等着你!”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久到葉真真以爲他已經掛斷了,他纔開口說:“好,等我。”短短三個字,將葉真真蓄含已久的眼淚給逼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