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銘曄開了門出來,賀鈞遠正站在走廊的吸菸區抽菸。劉銘曄一走出來就看到了他的身影,眉頭緊蹙。長指夾着半截正在燃燒的菸捲,一聽到開門的聲音,他將煙給掐滅,快步走了過來。還未等賀鈞遠開口說話,劉銘曄先對着他看了兩眼。賀鈞遠眉頭皺得更緊,沒有了剛纔開門進去時隱含希望的樣子。劉銘曄搖了搖頭,說:“她很堅持。”
賀鈞遠一拳揍在了病房旁的牆壁上。
劉銘曄說:“她說她在來美國之前就答應了凌寒,她不能在答應了他之後又反悔。她說她虧欠了凌寒很多。”
賀鈞遠哼哼冷笑兩聲:“她以爲給我生了個兒子就能把欠我的給還清了?休想!”島役吉弟。
“jason。”劉銘曄望着他陰鬱的面容。緩了緩才說。“除卻這件事,你跟她這幾天相處得還不錯是不是?”
賀鈞遠看了他一眼。劉銘曄繼續道:“她心裡的那個人還是你。jason,許佩曾經跟我說過,一個女人如果肯爲一個男人生孩子,那麼這個女人十分愛那個男的無疑。葉真真她不僅願意替你生孩子,她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也不肯放棄那個孩子,難道你還不明白她的心意?”
賀鈞遠手握住了從口袋裡拿出來的煙盒:“我當然明白!”
他明白她對他的感情,所以更加不明白爲什麼明明她的心在他這裡,人卻非要到別的男人那裡去?難道離開他。對於她來說就真的是一件可以說走就走的事情?
“正是因爲她心裡眼裡都只有你,她已經把你當成她自己的一部分。她能夠委屈自己,情願委屈你,對不起你,也不肯辜負了凌寒的期望。她其實有多難過,我不能猜測,可是我想,你現在有多難過,她一定不亞於你。”
劉銘曄擡手搭在他肩膀上:“你不如讓她見凌寒,要是凌寒能夠清楚她的難過。願意放手,你們之間不會有太多問題。”
賀鈞遠看着劉銘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來:“你進去那麼久,給我的就是這麼一個答案?”
劉銘曄勸他:“不要太固執,你逼得太緊,反而會弄巧成拙。她剛纔本來是想問我許佩的聯繫方式,想讓我幫她聯繫上許佩。她想做什麼,不言而喻。許佩手上的東西是顆定時炸彈,要是葉真真真拿那件東西來逼你,到時候就算你不讓她走,也不得不放她走。她是你兒子的親媽,難道你還真像關囚犯一樣關她一輩子?”
“有什麼不可以?只要她想走一天,我就囚着她一天!”賀鈞遠沉聲自齒縫間蹦出字眼。劉銘曄驚了一跳,半屏着氣,好一會才吐出那後半口氣,說:“互相折磨,jason,你真的想要這樣一輩子?”
不等賀鈞遠回答,劉銘曄連忙道:“相信我,到最後最痛苦的那個人一定是你。jason,你從來都沒有輸過,無論是對我,還是對你父親,爲什麼這一次你不願意放手去搏一回?你應該有信心,她的心在你這裡,她不會走得更遠。”
賀鈞遠此時不知是何種表情,他嘴角掛着淺薄的微笑,眼神很冷。冷然裡藏着一層寂然若死的孤清,他說:“你不瞭解,她能對自己有多狠。”
她能對自己多狠?賀鈞遠始終記得,她第一天到賀家,已經察覺到傭人晚上送的牛奶有問題,可她唯恐第一天就出岔子讓人笑話,硬生生忍着將那牛奶一碗一碗的喝下去,由着自己身體變差,由着醫生在她手臂上紮了一針又一針。他記得,她笑着跟他說,賀先生,我們只有交易不講感情的。他記得她第一次用那樣不屑一顧,把自己完完全全當成一件貨物爬上他牀時的樣子,決絕的,連一絲回頭的可能性都不給自己。其實他們那五年完全沒有必要那個樣子的,恰恰是因爲她對自己太狠。賀鈞遠不得不承認,他真是恨極了她一邊對他溫柔至極一邊卻是將他徹底當成了嫖客的態度。他控制不住自己,他一向絕好的自控力,但凡碰到與她有關的點滴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說什麼命中剋星,大約說的就是她了。
劉銘曄還想要說什麼,可話講到這個份上,已然不是他這個外人能再繼續說下去的了。他嘆了兩聲,握着賀鈞遠的肩膀說:“我是沒有希望了,佩佩她不會原諒,更痛恨我寡斷衝動的個性。我只希望你不會跟我一樣。”
劉銘曄放開手要走,賀鈞遠喊住他:“寧策有消息了?”
中東那些人並不好對付,油鹽不進,軟硬不吃,劉銘曄站住腳,蹙着眉頭:“我大伯說這件事不會好辦,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劉銘曄他的大伯在黑白兩道上都算是吃得開的人,要是連他都說不好辦,那必定是極其困難的了。賀鈞遠頜首:“好辦就不找他了,我有數,你替我謝謝他。”
劉銘曄點頭:有什麼事打電話。“
賀鈞遠衝他做了個手勢,劉銘曄轉而去找遲重光見面。賀鈞遠看着他離開,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轉過身來,他望着面前的門板,遲遲未有動作。有護士過來,是帶小miracle回育嬰室的。賀鈞遠站在一旁,看着護士敲門,聽到裡面葉真真的聲音傳來,然後看着護士走了進去。他並沒有跟在後頭一起進去,而是等護士帶着小miracle離開之後,才推開門,安靜的站在門邊看向裡面。
其實護士進來的那一刻,葉真真就已經看到他了。他站在一旁,門開得不大,她只能看到他半邊衣裳。葉真真側着身背對房門躺着,她眼睛紅了,熱熱的像是浸了一汪溫泉。
劉銘曄的話不是沒有半點效果,比初始知道賀鈞遠對自己做了那麼多時越加感動,越加難以忍受,忍受這樣焦心的折磨。她急於逃走,也許並不是因爲急着去見凌寒,也許只是因爲她對着他越久越不能自持,她其實多想多想抱着他,告訴他,去他見鬼的恩怨情仇,她只是想要一個從此之後都能夠相依相伴的,她愛的男人而已。
可是不行,不行。
賀鈞遠沉穩的步子已經停在了牀邊,葉真真側躺着不動,她聽到他輕輕的嘆息,聽到他俯身替她掖被,察覺到他指尖在她亂髮上波動的一分一毫。這於她,是種折磨。
最可怕的永不是憎恨與報復,而是蝕骨的溫柔,極致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