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走出多遠,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女人急切的呼喚:“駱逸辰!駱逸辰!”
他回頭一瞧,卻是之前那個好像有什麼話要跟他說的女警。
他隨即轉過身,兀自向前走,裝得好像根本不認識這個人。
女警追上他,一個箭步攔在了他面前,氣沖沖地說:“你這個人,怎麼喊你還跑啊!”
駱逸辰說:“我要說的剛纔在局裡已經說完了。”
女警喘着氣,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他的鼻子:“你這人,真夠拽的。不過看在你是我的偶像的份上,我尚能理解並且包容你。”
駱逸辰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女警冷哼一聲,說:“別裝模作樣啦。駱天王,怎麼不好好在C市待着,跑到我們這裡來了?最近好像沒聽說你有新戲要拍啊?”
駱逸辰不予理睬,自顧自地向前走。
女警跟在他身後說:“別呀!好歹跟你的粉絲拍張合影再走啊!”
駱逸辰只當沒聽見。
女警大聲喊了起來:“喂!你要是肯跟我拍照,我就告訴你那個駱小美的事!”
駱逸辰心中一動。他一直向人詢問着“莫嘉美”的消息,從來沒提過“駱小美”這個名字。聯想到之前她那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初步判斷,她是知道一些事的。
賭一把吧!反正拍張照片也不會少塊肉。
駱逸辰停下腳步,倏地回過頭來:“你知道駱小美?”
女警追得上氣不接下氣,使勁點了點頭。
“你知道她現在在哪兒嗎?”他追問。
女警掏出手機,拍了拍胸,好讓自己的呼吸平復下來:“等把照片拍完了,我再告訴你!”
駱逸辰只好走到她身後,半躬着身子,好讓他的臉能和她的臉同時出現在手機屏幕裡。
“笑一個嘛!”女警不滿意地嘟囔。
駱逸辰冷冷搶白道:“就這樣了。愛照不照。”
“切~~”女警翻了個白眼,只好不情不願地按下了快門。
“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駱逸辰迫不及待。
女警低頭看了看手機裡的照片,不滿地嘟囔道:“你也真是,頭髮也不理,鬍子也不剃,這副尊容,誰會相信你是駱逸辰啊!害得我還得用美圖秀秀修圖!”
駱逸辰急了:“你就不能回家再修嗎?”
女警擡起頭,說:“你這麼着急啊,那你倒是重新拍一張好看點的,起碼笑一個呀!”
駱逸辰信步走到路邊一間小賣部,要了瓶礦泉水,往手上倒了一點水抹在了頭髮上,對着看不清人臉的玻璃櫥窗整了整發型,這才說道:“現在可以了吧!”
自從他剃了光頭之後,還沒正經去理髮店打理過,長出來的新頭髮亂七八糟地趴在腦袋上,如此不修邊幅,乍看上去,若是要演農民工,都不用化妝的。
女警掩嘴撲哧一笑:“行啦!來吧!”
駱逸辰重新站在她身後,努力擠出一絲微笑,看上去平易近人,和藹可親。
“這還差不多。”女警滿意地點點頭,將手機收起來,“說吧,你想問我什麼?”
“駱小美……她是不是就是莫嘉美?”駱逸辰激動得聲音都在顫抖。
“是。”女警很肯定地點點頭。
“你怎麼知道的?!”終於找到了關於小美的一點信息,駱逸辰竟有些將信將疑。
女警微微一笑:“我是她警校的同學呀。”
“那她……也是警察?”
“不是。”
“哦?那她……”
駱逸辰的心隨着她的回答時起時落,緊張得手心都出汗了。
“說來也很可惜。”小女警作着回憶狀,撇了撇嘴,“當時她在警校的時候可是我們的校花。可後來被學校開除了。據說是因爲她在校外結交了不三不四的人,結果跟人打羣架,打傷了幾個人。她離開學校後,我們就再也沒見到過她。直到大半年前,我在電視上無意中看到了你和那個駱小美,我才認出,原來駱小美就是莫嘉美。”
“電視上的樣子和真人的樣子有的時候會有偏差的,你怎麼認得出小美就是莫嘉美的?”駱逸辰已然確信她所言非虛,只是還想得到更多的關於小美信息,故意套她的話。
女警反問他:“要你的同學上電視了,你會認不出來嗎?”
駱逸辰竟無言以對。
女警又問:“怎麼啦,她不是你的助理麼。你怎麼跑到這兒滿世界找她來了?”
“她不見了。”駱逸辰無限感慨地嘆了口氣,“我都不知道她爲什麼要這樣離開,連句招呼都沒有。”
女警很是同情地說:“那也沒辦法。你再去找個助理吧。”
駱逸辰看了看她,突然撲哧一笑。
“你笑什麼?”女警傻里傻氣地問。
駱逸辰說:“我覺得你和她倒有點像。”
“哪裡像了?”女警笑眯眯地問。
駱逸辰沒有回答。
“切~~”女警擺了擺手,轉身邊走邊說,“偶像,多謝你的照片啦。今天我可以在朋友圈裡好好驚豔一把啦。”
“喂,警官,”駱逸辰喊住她,“能知道你叫什麼嗎?”
女警甜甜一笑:“我叫蘇顏顏。”
“蘇顏顏。”駱逸辰說,“拜託你一件事好嗎,不要把我們的合照發到網上去。”
“爲什麼?”蘇顏顏不滿地道,“那我不是白照了?”
“你自己留着做個紀念吧。”駱逸辰解釋,“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在這裡,在做什麼。”
“OK,明白。”蘇顏顏很是惋惜地撇了撇嘴,還是答應了他的請求。
駱逸辰衝她勉強笑了笑,跟她道別。
蘇顏顏快步回到警局,找了處沒有人在的房間,掏出手機,飛快地把剛纔的照片傳了出去,並附上留言:他爲了你都變成這德性了,你就真的忍心不見他?
她的手機很快收到了新回覆:這件事你不要管了。
蘇顏顏無法,只得收了手機。
幾乎與此同時,莫嘉美也收了手機。
莫嘉美就是小美。
看到蘇顏顏發來的那兩張照片,她的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淌。
她真的沒有料到,自己的離開會對駱逸辰造成如此巨大的傷害。不過幾個月沒見,他已頹廢得不成人形,看着那張消瘦的臉,她的心就堵得難受。
但她不能再回去了。
駱逸辰帶她去見莫家慧,應該是對她的身份產生了懷疑。她對他撒的彌天大謊就這樣被揭穿,她想留下都找不到新的藉口。更何況她現在也不敢確認,駱逸辰出現的這種反應,究竟是出於“父愛”,還是“愛情”。
倘若是前者,她只能說聲抱歉;可如果是後者呢……
她簡直不敢往下想。
其實不管是哪種情況,她都犯了同樣的錯——她欺騙了他的感情。
從最開始他對她的包容與忍讓,到後來在雨中揹她,再到後來在病牀前衣不解帶地照顧她,她相信,他對她是有感情的。
她卻利用了他的感情。
換了她,她會原諒一個利用自己感情的人嗎?
誰知道他千方百計找自己回去,是不是爲了報復呢……
她幾乎天天都在爲這樣的胡思亂想而慟哭不已。
她覺得自己都不再是從前的那個她了。
她脆弱得不堪一擊。
她已沒有勇氣再去冒險試探他對自己,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
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駱逸辰已迫不及待地撥通了何向東的電話。
“向東,幫我個忙。”
“什麼事?”
“幫我查查一個叫蘇顏顏的女警察。她的手機號,她的住址,她的朋友圈,還有,她最近都跟誰聯繫過。”
“天!這又是什麼人?”何向東快要抓狂了。這麼多資料,是說查就能查得到的嗎!
“一個認識小美的人。”駱逸辰吐出這句話,便掛掉了手機,不給他機會找出任何理由來拒絕他。
何向東無法,只得想辦法完成他交待的任務。
駱逸辰終於停止了那些不正常的活動,靜靜待在出租屋裡等待着他的消息。
三天之後,何向東終於打來了電話。
“我說,我的安保公司快要變成私人偵探社了。”他抱怨道,“你的資料,我都發到你的郵箱裡了。你那兒能上網嗎?不行就上網吧去查吧。”
“知道了。多謝!”
掛了電話,駱逸辰迅速打開筆記本電腦,進入了自己的郵箱。
何向東的資料很詳細,駱逸辰發現,就在他和蘇顏顏道別後不久,她聯繫上了一個人。而那個人,極有可能就是小美!
爲了證實自己的猜測,他又仔細查看了她的通話記錄,這個聯繫人和她的聯繫頻率不是一般的高,幾乎每隔兩天就會通一次話,有的時候是她打過去,有的時候是對方打過來。她們既然是老同學,老同學之間能保持這樣的聯繫應該很正常。
他正要給何向東打電話,讓他查查這個手機號的情況,卻突然發現,這份資料下面還附着一行小字:這個高度可疑的手機號我已經查過了,電話卡是不記名的,所以查不到機主是誰。你還是換個思路吧。
看來他能發現的線索,何向東早就發現了,而且還給出了結論——死衚衕。
線索好不容易浮出水面,卻又沉了下去,駱逸辰已沮喪到不行。他重重合上電腦,無力地倒向椅子背,雙眼茫然望向窗外,癡癡呆呆。
出租屋裡的氣氛沉悶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幾番掙扎之下,駱逸辰決定出去走走。
漫無目的地,他來到了一間酒吧前。
小美對酒精過敏,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以前肯定不會出入這樣的地方。
他幽幽嘆了口氣,從酒吧前慢慢悠悠晃過去,一羣人突然從酒吧裡涌出來,一下子佔據了整個人行道的寬度,把他擠了下去。
其中一人還拍了拍他的肩,滿嘴酒氣地喝道:“喂,好狗別擋道!”
鑑於自己的良好修養,駱逸辰沒有同他一般見識。
那人卻把他的修養當成了懦弱,見他一聲不吭,還以爲他怕了他,禁不住放肆地大笑起來。
駱逸辰索性穿過了馬路,走到了對面的街上。
華燈初上,正是晚高峰的時候。
這羣喝醉的人就這樣在人行道上橫衝直撞,引來不少人側目,卻個個敢怒不敢言。
恰在此時,一隊學生不知是從哪個學校放學出來,排着隊向前走着,他們的方向正好和這羣醉鬼的方向呈直角,由於道路邊建築物的遮擋,這羣學生並沒有看到這羣人。他們有說有笑地向前走着,一個留神,前面的幾名學生撞到了那羣人身上。
爲首的一人揚起手就向學生臉上扇去,邊打邊罵:“小兔崽子!沒看見前面有人嗎!”
那孩子捂着臉,驚恐萬狀,似乎並不明白他在說什麼,還有他爲什麼會打人。
其餘的孩子紛紛攏過來,不停地用手比劃着。
原來這是一羣聾啞學生。
一個年輕的女人從學生隊伍後趕了過來,用手語向學生們詢問的事情經過。看起來,她應該是他們的老師。
打人的人要揚長而去,卻被學生們攔了下來。
年輕的女老師上前跟他們理論,沒想到,話沒說上幾句,對方就動了手。女老師護住自己的學生,自己捱了好幾下,那羣人氣焰高漲,藉着酒勁,竟當街對着這羣孩子大打出手。女老師的眼鏡被打掉在地,踩斷了支架。
駱逸辰看不下去了。他靈活地穿過馬路,將那羣混蛋一頓猛揍。
之前對付城管的時候他都不在話下,現在對付幾個酒鬼更不成問題。很快地,這羣借酒鬧事之徒已被他一一撩倒在地。那羣學生髮不出喝采之聲,於是使勁拍巴掌向他致敬。
駱逸辰拾起那枚眼鏡,四下裡張望着。
剛纔那位女老師卻不見了。
一個孩子接過眼鏡,跟他不停地打着手勢,他卻只能苦笑着搖搖頭:“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孩子靈機一動,從書包裡取出紙和筆,墊在手掌上歪歪扭扭地寫下了幾行字:我們是朝花聾啞學校的學生,謝謝你。這眼鏡是我們老師的,交給我,我會還給她。
駱逸辰摸了摸孩子的頭,將折斷的眼鏡放回衣兜裡。他接過孩子的筆,在紙上繼續寫道:你們老師的眼鏡壞了,不能用了,我會買一個新的給她。她叫什麼能告訴我嗎,我明天就去你們學校找她。
孩子點點頭,在紙上寫下了三個字:莫嘉美。
小美?!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廢功夫!
駱逸辰的心跳得厲害。剛纔他光顧着打架,沒注意到那個女老師長什麼樣子。也許正因爲她就是小美,她纔會在認出自己後匆匆離開的吧!
孩子對他做了個手勢,他猜,這應該是再次向他表示感謝的意思。
趁那些個酒鬼還沒來得及爬起身,駱逸辰帶着孩子們匆匆過了馬路,各自散了。
駱逸辰揣着那副眼鏡來到眼鏡店,想配一副一模一樣的,店員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副類似的鏡框,一問價格,原來是最便宜的那一種。
看來離開他後,小美的生活過得不太如意。
駱逸辰一陣心酸,說:“那您再按着這個鏡片的度數給再配一副吧。”
店員驗過光,對駱逸辰說:“先生,這是副平光眼鏡,你確定要再配一副嗎?”
平光眼鏡?
駱逸辰的心猛地一搐。如果不是爲了僞裝,誰會無緣無故戴一副平光眼鏡?!
他現在更加確信這個莫嘉美就是他的小美了!
駱逸辰點點頭,說:“再配一副吧!今天就要。”
店員說:“好的,一個小時以後就能取了,您可以就在這兒等。”
駱逸辰要了本雜誌,看得心不在焉。他在想像着,一會兒見到小美了,會是怎樣的情形。看到他,她會感動嗎?她會哭嗎?她要哭了怎麼辦?他能抱住她吻下去嗎?她要反抗了怎麼辦?……
看他不停地變換着坐姿,店員忍不住問道:“先生要得這麼急嗎?”
駱逸辰略一點頭:“啊,不過你們別因爲趕時間而差了質量。”
店員笑了笑,說:“先生放心吧。”
眼鏡店提前了十分鐘配好了眼鏡,裝進眼鏡盒裡,還給配上了一個精美的禮品袋。
駱逸辰拎着小紙袋,驅車前往那家聾啞學校。
門衛問名來意,打了內線電話詢問。過了一會兒,他說,莫老師請你進去。
駱逸辰喜不自勝,連連道謝,興沖沖向教學樓走去。
剛走進大廳裡,一個年輕的女人已然站在了樓梯口。見到他,她迎上去,說:“您就是昨天那位見義勇爲的好心人吧。”
“你是……”望着這張陌生的面孔,駱逸辰一臉茫然。
來人說:“我就是莫嘉美,莫老師。昨天多虧你了。”
駱逸辰的心涼了半截,手上的紙帶遞給她也不是,不遞給她也不是,遲疑半晌,終於還是交到了她手中。
“昨天你的眼鏡被人踩壞了,所以我……”
這位莫老師扶了扶眼鏡,和氣地說:“真是謝謝您了,不但幫我們保護了學生,還讓你破費,真是過意不去……”
駱逸辰望住她的臉。在鏡片的折射下,她的臉陡然向裡猛縮。
她戴的不是平光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