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蘭長弓第一次在異域來客面前展露出它的獠牙。
這種單體弓易於製作、威力也還行,最關鍵的是在這片土地上目前施行的法律中有一條既爲男子每日要練習射擊,這使得英格蘭有大量可供徵召的弓手。
長弓不是人人都有,即使都是長弓,磅數也不一樣,威力自有大小之分,但軍陣中任何一種投射武器數量基數上去,投射能力都非常恐怖。
值得一提的是這條法令直至四百年後仍未廢除,也就說四百年後的英格蘭人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都在犯法。
英國佬在歷史上多次與歐洲主要陸權國家做對,始終在人口上不佔優勢,其取得戰爭優勢的開始就在於大量徵召應用於戰爭的長弓手。
但這一次他們面對不一樣的戰爭、不一樣的對手。
他們的敵人主力部隊甚至都沒穿像樣的鎧甲,列出棱面線陣準備投射輕步兵的長弓手們早已引弓待發,卻見敵人在百步之外停下了。
他們試着射出一陣,長短兼備的弓陣射出箭矢在這個距離失去力道,絕大多數拋射的箭矢都落在牧野軍撐起的苗人大盾上,造成傷害極爲有限。
在這一時代,很多時候軍事進步靠的不是智能。
人們追捧幾十年後瑞典雄獅古斯塔夫二世的軍事改革,將使用步兵線性戰術的他奉爲現代戰爭之父——當然這和亞洲軍事無關,別管是明朝神機營、沐英、張輔還是日本的織田信長都用過線性戰術、而十六世紀性能最好的滑膛槍與最早的戰壕狙擊戰術誕生於奧斯曼帝國,爲什麼歐洲一直沒用?
是歐洲不想用?還是他們想不到?
都不是,法國人在十五世紀末、十六世紀初把火槍、火炮能使用的戰術全用了一遍,結果發現並不好使,爲什麼?
因爲法國人不像瑞典,家裡有硝礦。
你沒火藥,怎麼玩火器戰術?動用十幾門火炮三天在意大利攻陷一座巨城,把王國三年的火藥儲量全部用完,過分倚重火炮部隊,後面的戰爭還怎麼打?
爲什麼奧斯曼能玩炮、大明能玩炮,因爲這倆爺家裡都有大沙漠。
爲什麼西班牙、葡萄牙、日本能玩火槍鐵炮?因爲這仨哥哥里邊倆人跟奧斯曼商人貿易,動不動還想摸摸非洲的大沙漠;另一個跟大明貿易而且還會在自個兒家裡搞屎尿硝田。
法國人情況就稍微壞一點,但他們至少會刮教堂椅子。
輪到如今的英格蘭會幹啥?第一他跟奧斯曼不搭界海上航線完全被西班牙掌控,第二他跟大明也不搭界,第三他還沒學到從教堂椅子掛硝土,不過另一個時空英格蘭後勁很足,到十七世紀查理一世掌權,面對日益擴大的火藥缺口,這位爺當即把全國廁所收歸國有。
不光如此,還讓各地主教號召大夥兒到教堂尿尿,解了燃眉之急。
不過這會兒老約翰的祖國還不會,所以站在軍陣後邊聽着軍陣裡前面的人竊竊私語,說明軍端着大盾頂着箭雨把一排佛朗機炮擺在陣前,他的心有點慌。
兩相對陣,防守方通常有些許優勢,尤其在預設陣地的條件下,防守方通常不願離開陣地,但手短的話情況就不一樣了。
牧野三營在變陣結合商兵炮手後,營前各有十二門佛朗機炮,簡易製作的雙輪馬車上滿載着清洗裝備、火藥箱、炮彈箱與供給換彈的子銃,總之一眼就能讓人看出他們充分的準備。
這些火炮當前一擺,就把軍陣嚇住了。
有道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至少普利茅斯的英格蘭貴族就聽說過一則關於明軍火炮的趣聞,那是明西二次戰爭的過程中,有一西軍騎士仰仗板甲揮舞大劍衝入明軍陣中,接連砍翻擊傷數名明軍,無人可擋。
結果被一炮放翻腦袋都沒了。
不過也有人說這事發生在法國,別管發生在哪,反正其中一個主角是不變的,這是對貴族們的震懾。
因此這些炮往陣前一立,大部分貴族都試着離部隊遠一點……倒不是他們害怕,敢驅馬至陣前的就沒慫人,主要是認爲明軍的火炮在這個距離會專門瞄準他們,自己離部隊遠點能避免火炮對部隊的誤傷。
他們多多少少都用過炮或見過別人用炮,知道這東西很難瞄準一個人,只要不離近,倒也沒那麼恐懼。
這種想法在火炮打響時就被轟得一乾二淨。
炮膛裡打出來的不是一顆炮彈,是一片,一片散子!
三十六門佛朗機炮在三營牧野軍中各自從左到右先後方向,炮口升騰而起的硝煙中散子由中噴出,在工事林立的圍城大營留下一片既像撕扯麻布又如冰雹灑落之音。
根本沒人去瞄準那些落單的騎士與貴族,東洋軍府跟板甲重騎有充足的交手經驗,板甲重騎雖然戰力高超,但這一單一兵種並不足以拎出來對抗建制完整的軍隊,在大量步兵、投射力量配合下能最大限度發揮重騎兵的統治力量。
跟他們搭夥的步兵更容易殺死,只要輔助部隊崩潰,數量不多的板甲重騎沒有扭轉局面的辦法。
對待缺少火炮但有防禦工事的圍城部隊,佛朗機炮發射散子筒廣闊的打擊面並不能造成應明想象中一輪齊射打出個不受控制前進的突出部、或大量傷亡與後退造成的凹陷部。
大量散子噴射到敵陣身後將軍帳扯破,或打進後面敵軍的頭盔與臉上將人打傷,最該重傷垂死失去戰力的前線步兵卻在良好工事的保護下受損頗輕。
倒是暴露在外的投石炮終於不堪重負,後陣側翼的大炮彈射擊下僥倖擊傳絞繩,投射臂轟然被扭力扯飛,重重地砸落在營地之內。
不過應明並不着急,他只是繼續揮動令旗,讓炮兵繼續轟擊,哪怕傷害有限,也總比敵軍夠不到他情況來得好。
如果敵軍始終沒有出營的打算,後勤補給夠讓他在這打上整整一天。
炮火齊鳴的戰場上,應指揮使自在得很,他甚至掏出小本與炭筆,在馬背上記錄下敵軍缺少火藥這一特點。
他相信敵軍總會意識到,他的火藥用不完這一慘烈現實,並最終放棄沒有寨牆的營寨來與他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