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軍攜帶重車,走的不比我們快,跟着車轍印就能趕上他們!”
四五十人推着李燾口中裝載大量財物的十幾輛車駕,馬蹄車轍同雜亂的腳印在山道間簡直太明顯。
這幫沒了主心骨的叛軍還不如黑嶺的山賊,至少老練的山賊知曉如何掩護自己行蹤,他們卻並不知道。
跟着車轍腳印追了半個多時辰,真正讓陳沐軍發現他們蹤跡的卻是林間傳出的喊殺——這幫攜帶大量財物又失去首領的叛軍內訌了,五十幾個人分成四撥打生打死,還有七八個人坐山觀虎鬥。
隔老遠尋聲趕到的陳沐見此情景二話不說,一聲招呼鳥銃長弓手便當先衝了過去,臨近三五十步直將廝殺的叛軍打個措手不及各個呆若木雞,“舉銃!放!”
火繩早已塞好,子藥鉛丸也早就安置妥當,這大約是陳沐領軍至今旗下鳥銃手放銃最爽快的一次,十幾杆鳥銃臨敵三四十步齊聲放銃,長弓手也在這個距離張弓搭箭齊射而去。
鉛丸羽箭眨眼落在地上身上,慘呼一片。
這種距離、這種敵人、這種數量,根本用不着鳥銃隊三段輪擊、長弓手輪流攢射,率先在最大程度殺傷敵軍有生力量纔是陳沐的唯一想法。
砰!砰砰!
十幾杆鳥銃齊射在這種雙方不過半百兵力的戰鬥中聲勢浩大,一捧捧硝煙中羽箭勁射而來,當先就擊倒幾名叛軍、緊跟着又有幾個叛軍被流矢射傷慘呼不已。
“怎麼回事,哪來的官兵!”
叛軍不算在內訌中負傷者不過三十多人,他們還沒反應過來這支官軍是什麼時候追到他們近前,便被殺傷三成,再想擱置紛爭倉促應戰,只見未散的硝煙中官軍大聲疾呼,撕開煙霧健壯有力的刀牌手與輕矯力大的槍矛手便已衝至近前。
當然也少不了那兩個揮舞長刀所向披靡的總旗近衛。
陳沐纔剛提刀朝前衝出兩步,便聽見前面邵廷達用熟悉的嗓音高喊出‘降者不殺’,這仗打出的節奏簡直快到他這個領兵軍官都反應不過來,差點被急停的腳步絆倒。
索性一把提着魏八郎的後脖領子拽到身邊,拄着刀立在當先,看着不遠處一面倒的戰局,側過臉去狠狠地享受了一把來自舉人的崇敬。
李舉人正帶着大刀長矛的鄉勇往上衝呢,纔剛衝到離陳軍爺還有十來步的距離,林子裡‘乒乒乓乓’一片響——叛軍只剩七個活口,丟下兵器跪地討饒。
不,是八個,有個叛軍正往密林深處逃去,接着身後一聲銃響。
砰!
慌不擇路逃竄的身影僵住緩緩倒地,現在是七個活口了。
石岐藉着後坐力將鳥銃收回杵在地上,回頭對陳沐高聲道:“總旗,咱們贏了,沒有傷亡!”
從他放出第一聲銃到裝好子藥塞進彈丸,擊斃最後一名站着的叛軍,這場戰鬥持續三十息。
李燾被叛軍夾裹走了百十里地,半個月裡眼看叛軍大殺四方,攻衛毀所,向來只見過叛軍洶涌而上衛軍便望風而逃,哪裡見過當下這種境況,一雙眼睛都看得直了。
不要說鄉勇各個呆若木雞,旗軍打出這樣的戰績,陳沐自己心裡都有點飄。
佔盡天時地利人和,自投身這個時代往來之間到處苦戰惡戰血戰的陳軍爺,終於率部摧枯拉朽地幹了一仗,提氣!
邵廷達帶旗軍麻利地把七名投降叛軍捆束起來,陳沐這才收刀入鞘,邁着步子在左右掃視一圈,笑道:“挖坑埋財、內訌見仗,你們這是分贓不均啊!”
十幾架牛馬車在旁邊卸下木箱,深坑挖出大半,坑裡半埋着幾個箱子,書卷、綢緞、銅錢散了一地,再加上橫七豎八的屍首——不用問,陳沐已經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麼。
幾個叛軍被捆束住仍舊叩頭討饒不停,只是陳沐纔不理會,分派各旗清點財貨,對李燾笑道:“李舉人別舉着刀了,累不累,帶百姓去看看財貨少了沒,要是沒什麼問題咱們就趕車架回軍寨。”
“太陽下山,回去剛好吃飯。”
李燾接話時還有些錯愕,不過並沒有持續太久,便點起身後鄉勇同他一起粗略看了一遍木箱,找到幾樣重要的東西,別的便只是隨意看看,便同陳沐等人一道趕着牛馬車回還。
對李燾來說,重要的是他舉人身份的證明,與考中舉人時拜見座師給的二十兩水陸牌坊銀,沒這些東西他便無法進京趕考。
於百姓而言,他們看重的有逃離城郭時傍身的錢財,更重要的是行囊裡房契地契,河源縣早被攻毀,重建少不得要大半年,如果沒這些東西弄不好就無家可歸了。
收拾了東西,一路趕着牛馬回軍寨,半路上便爲白元潔派出健卒所截,“陳總旗,趕快回去吧,俞總兵那邊發來命令,說戰事已定,要調我們去押送百姓俘虜,千戶等你呢。”
等陳沐回去,白元潔與俞大猷派來的記功的官吏相談甚歡,剛好在軍寨門口碰到,那記功官吏還專門對陳沐拱了拱手,笑道:“這位就是陳總旗吧,下官聽俞總兵說過,那望遠鏡奇物便是出自你的手中,此戰亦立下許多功勳,下官有禮了!”
送走了記功官吏,陳沐笑着朝白元潔小聲道:“千戶,對付流賊大獲全勝,部下無一死傷。那些流賊確實帶着許多財物,都在李舉人同百姓那裡。”
“別管那些了,錢財不過身外之物。”
白元潔漫不經心地擺手,拉着陳沐走到一邊道:“明日一早,我們向河源行進,路上護送百姓,萬萬不要惹出什麼禍端,你也該募些家丁了,在流民中挑選一番。”
“俞總兵派來的人說仗已經打完,做完這事,咱們就能回清遠了。”
說這話時,白元潔臉上卻沒見到有多高興,只是搖頭道:“練兵半年,一戰盡沒……不說這些,李舉人來年若能高中,對你將來也大有裨益,多和他聊聊,於你沒壞處。”
“等回去功勳之事定下,白某請你去廣城燕歸舫同飲一番,洗淨這一身征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