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的硝煙愈來愈濃了,據可靠情報顯示,板垣徵四郎所率日軍最爲精銳的王牌軍第5師團和獨立混成第11旅與日軍關東軍參謀長東條英機所率察哈爾兵團在張家口會師後,其前鋒直指三晉北門之鎖鑰,大同東部門戶天鎮縣。軍事上的巨大壓力引起了民衆的極度恐慌,有不少有錢人已經開始收拾細軟攜家帶口逃離本地,至於那些一無所有的窮人則只能整天窩在破敗的家裡惶惶不可終日地祈求上天保佑。
此時,時間是下午五點多,在陽高縣城第61軍軍部裡,軍長李服膺顯得異常焦躁。這種焦躁一方面來源於中日之間軍事上全方位的巨大差異,一是人數上的不對等,二是武器上的不平衡;同時,這種焦躁還來源於前線官兵的畏敵情緒,雙方還未接戰,有的下級指揮官倒打起了小九九,如果聽任這種情緒無限蔓延,後果簡直不可設想。
正在李服膺胡思亂想之際,作戰室裡猛然傳來一陣驚心動魄的電話鈴聲,衆人一驚,眼睛彼此間都在詢問:日軍進攻了嗎?作戰參謀拿起電話,問了一下,隨即對李服膺說:“軍座,是425團團長李在溪的電話。”
李服膺一把拿起電話,對着話筒沉聲說:“我是軍長李服膺,有話請講。”
“軍座,我是425團團長李在溪。”
李服膺一聽,透着焦急,說:“是不是你那裡出現日軍了?”
“那倒不是。”
李服膺懸着的心放下來,奇怪地問:“你有什麼事?”
“軍座,我最近胃病又犯了,疼得徹夜難眠。懇請軍座批准卑職請假休息,免得到時連累全團弟兄們。”
李服膺一聽李在溪打來的竟然是這樣一個電話,氣不打一處來,對着話筒厲聲說:“你再說一遍。”
話筒裡明顯透着小心:“軍座,卑職說的是實情啊。”
“我告訴你李在溪,第一,你這是在裝病,要有病,也是被日本人嚇的;第二,在這關鍵時刻,你能忍心丟下與你朝夕相處的兄弟們裝病嗎?李在溪,在這民族危亡時刻,是考驗我們的時刻,身爲軍人,保家衛國是我們的本分,你想做個遺臭萬年的民族罪人嗎?”
話筒那邊傳來低低的分辨聲:“軍座,我。”
李服膺見李在溪還不識時務,氣急敗壞地說:“你再磨蹭,我只好把你交與第二戰區執法總監張培梅了,到時,你向張總監請假去吧。”
這話十分奏效,話剛說完,話筒那邊便傳來“咔吧”聲,之後便是一陣“嘟嘟”的電話忙音。
李服膺鐵青臉,一把摔下電話,罵了一句:“媽了個巴子的。”
作戰室裡忙碌的衆人從來沒見軍座發過這麼大的火,一個個都嚇得陪着小心。
等心情有點平穩了,李服膺招手叫值班參謀來,說:“你記錄一下。”
值班參謀馬上打開筆記本,等候記錄。
“告全軍官兵書:值此國家民族存亡之關頭,我輩軍人,禦侮守土,責無旁貸。希望全軍官兵精誠團結,同仇敵愾,英勇抗戰,不怕犧牲,阻敵天鎮,完成抗日戰鬥任務。國民革命軍第七集團軍第61軍軍長李服膺於民國26年9月2日。”
等值班參謀記錄完,李服膺吩咐道:“要前線各部隊印發此書,牢記此書,通知各部隊要做戰前動員,就說我明天親臨前線,做戰前動員。”
參謀長劉金聲馬上插話說:“軍座,這些事我們辦就行了,您何必甘冒風險,親臨前線呢?”
李服膺大手一揮,止住了衆人的勸告,說:“身爲將軍,不能親臨前線鼓舞士氣,那算什麼將軍,何況這是中日之間的生死之戰,全省全國乃至全世界都看着我們,我能退居幕後讓我的士兵與敵交戰嗎?我意已決,不必再勸。”
第二天吃過早飯,李服膺留下副軍長賈學明留守陽高,自己和參謀長劉金聲則帶着直屬騎兵連直奔天鎮。
在天鎮縣城,得到消息的213旅旅長楊維垣見軍長大駕光臨,忙把軍長和參謀長讓進了指揮部裡。勤務兵端來了茶水,李服膺“咚咚咚”地喝完茶,對楊維垣說:“聯繫一下第二戰區執法總監張培梅,等會兒我們一起去李在溪的陣地。”
楊維垣不知軍長找張培梅乾嗎,也不敢問,只好親自打電話,電話那頭告知,張總監不在縣城,等回來立刻通知。
李服膺吩咐楊維垣,說:“我先到399團那裡,你聯繫到張總監馬上通知我。劉參謀,你也留下吧,給我接399團指揮部,就說我去那兒做戰地動員。”
李服膺帶着直屬騎兵連在一個參謀的帶領下,直奔399團陣地而去。
399團並不隸屬於213旅,而是屬於獨立200旅的部隊。61軍共有一個師和一個旅,一個師是101師,一個旅是獨立200旅。101師下轄201旅、213旅。201旅,旅長王丕榮,共轄401和402兩個團。213旅,旅長楊維垣,共轄425和426兩個團。獨立200旅共三個團,旅長劉潭馥,共轄399、400和414三個團。全軍共七個團,一萬多人。
此時,駐守天鎮的399團正熱火朝天地修築着工事。接到電話的團長張敬俊和參謀長望見軍長帶着直屬騎兵連來,忙叫值班參謀吹響了緊急哨聲。
一會兒,聽到哨聲的全團官兵除負責警戒的和遠處修築工事的外都整齊地站在一片空地上,等候軍長訓話。
李服膺望着身上佈滿塵土但生龍活虎的戰士,心裡十分滿意。心想這山東人張敬俊帶兵有方,真有齊魯一帶豪爽的俠者之風。
張敬俊等全團官兵都站整齊了,吼了聲“立正”,然後小跑到李服膺面前,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說:“卑職獨立200旅399團團長張敬俊,請指示。”李服膺見張敬俊虎虎生威,又看到全團官兵士氣高昂,心下喜歡,忙還了一禮。
“稍息。”李服膺喊了一聲,只聽“嚓”地一聲,全團官兵整齊劃一。
“弟兄們,今天我來是給你們做戰前動員的,昨天我讓軍部下發的《告全軍官兵書》你們知道嗎?”
“知道。”底下一千多人齊聲震吼。
“什麼內容?”
“值此國家民族存亡之關頭,我輩軍人,禦侮守土,責無旁貸。希望全軍官兵精誠團結,同仇敵愾,英勇抗戰,不怕犧牲,阻敵天鎮,完成抗日戰鬥任務。”
一千多官兵齊吼聲震屋瓦,聽得一旁的直屬騎兵連的戰士也暗暗心驚。
李服膺很久沒見過如此氣壯山河的場面了,感動得眼裡有點潮溼,他按下自己激動的心情,高聲說:“弟兄們,今天我們腳下的土地是中國人的土地,日本鬼子自‘九.一八’之後,亡我之心不死,一個多月前又在盧溝橋悍然發起全面侵華戰爭,在這國家危亡之際,我輩軍人的職責是什麼?”
“保家衛國。”
“好”,李服膺心裡舒坦,聲音不覺又提高了幾分:“古人說得好,將士征戰沙場死,既然我們選擇了當兵,就不能怕死。我告訴你們,日本鬼子也是人,挨槍子照樣會死。我聽說有一部分戰士怕日本人,認爲皇軍不可戰勝,可笑。我問你們,你們怕不怕?”
“不怕。”氣勢遠不如剛纔那樣。
李服膺瞧見隊伍裡有一位士兵喊聲格外響亮,便用手一指,說:“那位士兵,出列。”
被點到的士兵在衆人的注目下走出隊伍。
“叫什麼名字,軍銜。”
“報告軍座,上尉胡可庸。”被點到的士兵不卑不亢地說。
“爲什麼不怕日本鬼子?”
“報告軍座,卑職在民國22年參加過傅作義司令領導的懷柔一戰,卑職曾親身殺死過兩個鬼子。”
李服膺聞聽胡可庸參加過懷柔一戰,不禁勾起了對往事的回憶。1933年1月,日軍進犯山海關,危及華北,傅作義於5月14日率59軍奉命開到懷柔以西牛欄山一帶阻敵。5月23日上午,日軍第八師團的鈴木旅及川原旅團的福田支隊,在十幾輛坦克,十幾門野炮、山炮及十架飛機的掩護下對59軍發起猛烈攻擊,激戰三小時,雙方均損失慘重,後北平軍分會委員長何應欽勒令傅作義停火,傅作義均以仍在激戰中推辭,最後,何應欽寫了停戰手令,傅作義才忿然下令撤兵,此役,59軍犧牲367人,日軍陣亡246人。懷柔抗戰的消息傳出後,天津《大公報》讚譽其官兵“沙場戰士血,死也重泰山”。全國及海外各階層羣衆代表紛紛來到北平慰勞,送來“氣壯山河”“戰史流芳”等錦旗,而自己領導的61軍奉命在張北、獨石口一帶設防,雖沒與日軍接戰,但部隊回防時路過張家口,市民設茶擺點,夾道歡迎,自是過了一把得勝凱旋癮,沒想到眼前的這個面相有點老相的上尉胡可庸參加過此次戰役,這可真是軍中一寶啊,有他向全團介紹經驗,可大大減輕戰士們的畏敵情緒。想到這兒,李服膺心中有了主意,說:“上尉胡可庸。”
“到。”
“我命令你今天將自己的親身經驗告訴全團戰士,把自己的作戰經驗傳授給每一位你的戰友,讓他們都知道,這日本鬼子並不可怕。”
“是,”胡可庸精神抖擻,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