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熊家宅院方向傳來的激烈槍聲早就將村民們驚醒了,大傢伙戰戰兢兢地捱到天亮後,聽到了從村子裡不斷重複的喊聲:“漢奸惡霸地主熊祈福就地伏法,所有百姓都出來分糧食嘍!分糧食嘍!”
好奇的村民們在經過短暫的沉默之後,陸陸續續成羣結隊地到熊家宅院正門口的空地上聚集,有幾戶膽大的居然把盛米的口袋什麼的都帶了出來。
游擊隊整整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把熊祈福家裡所有的黃金、銀元、地契、房契等和其他一些值錢的東西以及軍火和大部分糧食裝了車。大車當然是從熊家後院馬廄裡現套來的,一共十一輛,剩餘的糧食準備在天亮後分發給村裡人。
可是村裡的住戶們似乎對這個對他們非常有好處的分糧並不積極,就連陳際帆讓人把熊祈福五花大綁帶到村民們面前都沒用。圍觀的村民倒是越來越多,宅院門口嘰嘰喳喳的,可就是沒有人敢站上前來。
陳際帆當然這裡面的原因。村民們這是害怕,熊家雖然被抄了,可他的三個兒子還在,一個在日本人那當翻譯,隨時會把鬼子招來;老二和老三更是惹不起,老二是偵緝隊長,整天帶着他那幫便衣隊騎着單車在壽縣的十里八鄉竄來竄去,權利大着哩,老三就在炎劉鎮的據點裡當皇協軍營長。這三個人可都是惹不起的人物,俗話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他的三個兒子遲早會知道老爹被抓的消息,萬一他們打回來,分了糧食的還不遭大秧。
陳際帆也沒表示什麼,他讓人搭了個簡易的臺子,站上去對村民們大聲喊話:“鄉親們!同胞們!我們不是土匪,我們是國民革命軍‘神鷹’獨立師,是專門打鬼子的隊伍,是咱鄉親們自己的隊伍。所有的日本鬼子、漢奸和而鬼子都是我們消滅的對象。經查實。本村地主熊祈福在這一兩年裡,不僅勾結日本鬼子殘害我中國同胞,而且平素裡他魚肉鄉里、欺壓百姓,肆意盤剝,被他們家害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多得數都數不過來。這樣的漢奸惡霸,實屬罪大惡極!依照中華民國法律,當殺!”
“神鷹”的威名在安徽的所有縣域上幾乎都傳遍了,村民們倒是相信的,可他們的顧慮還沒解除,有大膽的問陳際帆:“可他還有三個兒子呢,手裡都有部隊,你們打得過嗎?”
“這當爹的不是東西,養出來兒子也沒什麼好種。熊家三兄弟至今還在死心塌地給日本人當狗,這幾條狗,仗着日本鬼子給他們撐腰,更是壞事做盡、惡貫滿盈。大夥放心,我們今天既然敢來分他的家,來抓他的爹,自然就不會懼怕他那三個當狗漢奸的兒子。成千上萬的日本鬼子都被我們消滅了,難不成還怕他幾個二鬼子不成?”
“老總說的我們都信,可是你們就這百十來號人,怎麼跟人家鬥?好漢,你們還是快走吧,熊老二殺人不眨眼,等他回來了,鄉親們可要受牽連的。”一個上了點年紀的村民大聲說。
“好吧,既然鄉親們有顧慮,那分糧食的事咱們先放放,等把熊家三兄弟都逮着了再說,糧食就先放在熊家糧倉裡。鄉親們先散了,各自回家去吧。”
對於已經揭不開鍋的鄉親來說,糧倉裡的米對他們的誘惑是巨大的,然而恐懼最終戰勝了誘惑,村民們還是依依不捨、三步一回頭地回到了自己家中,去面對那口放在火上的空空如也的大鍋。
“趙俊!集合隊伍,一人扛上一百斤糧食,分頭給各家各戶送去,鄉親們很苦,要快!”
“是!那要是人家不要呢?”
“我不管你想什麼辦法?總之一定要把糧食給我留下,然後在一個小時內集合完畢!另外,告訴徐揚,嚴密警戒村口,許進不許出!”
趙俊領命帶戰士們送糧食後,陳際帆把黃二虎留下來研究下一步對策。很明顯,如果不能迅速打開局面,游擊隊將面臨嚴重的生存危機。
“師長,我有個建議不知當講不當講?”黃二虎試探着問。
“說說看!”
“我覺得部隊應該以最快的速度將附近村裡的漢奸維持會長抓起來,這樣既可以達到懲治漢奸、振奮人心的目的,又可以擴展部隊的機動空間,便於將來和鬼子周旋。”黃二虎提議。
“看不出你還很有軍事頭腦的嘛,你不在部隊可惜了。只是目前我們的主要任務是給熊氏兄弟和他們的僞軍一個教訓,否則百姓們很難相信我們。爲此,等部隊送完糧食後,我會安排將熊祈福的那些小老婆們都放了,讓他們去報信。哼!自己親爹被人綁了,我不信他們不來。”陳際帆很有把握地說。
見師長如此有把握,黃二虎沒再說什麼。他只是最後又提醒,一定要儘快解決當地的這些漢奸,否則讓他們聞到味道跑了就不妙了。
陳際帆何嘗不想趕緊行動,一個熊祈福家就搜出這麼多糧食財物,那其他呢?陳際帆覺得自己越來越像劫富濟貧的強盜了。
一個小時後,游擊隊全部完成集結,陳際帆讓趙俊放了熊祈福的所有老婆,並安排人悄悄跟蹤。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駐紮在炎劉鎮的老三熊彪,本來他還納悶怎麼自己的老媽會領着這麼多小媽過來,難道呆在家裡太悶了?但是又不像,因爲她們一個個都狼狽之極。等到這些女人剛進據點,哭喊聲就響成了一片,幾個小媽哭得最兇,昏天黑地的。
當熊彪聽到自己家被抄了個乾乾淨淨,所有值錢東西和自己的老爹都被洗劫了的時候,差點沒背過氣去。這他媽是誰吃了豹子膽了,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
“他們說他們是什麼‘神鷹’獨立師,是專門打、打、打漢奸的。”一個小媽抽泣着說。
“神鷹”?熊彪一聽愣了神,這尊菩薩可是不好惹,現在連日本人提起都是渾身發抖。媽的日本人,就會對他們兄弟吆五喝六的,有本事出去和人“神鷹”幹了,還不是一幫欺軟怕硬的慫包軟蛋。
“不對!”熊彪像是想起什麼來,“這‘神鷹’不是在定遠嗎?怎麼會到壽縣來的?皇軍和自己那些兄弟們不可能不知道消息,七八道封鎖線呢,他們難不成真他孃的長了翅膀變鳥了?不對!”
“老三,怎地了?你不相信,你這個挨雷劈的不孝子啊,你爹的命現在還攥在人家手裡啊!”
旁邊幾個小媽一聽哭得更來勁了,聲音吵得熊彪心煩意亂。
“都別嚎了,我爹還沒死呢!娘,您彆着急,我是說不可能是‘神鷹’乾的,肯定是那個不要命的土匪雜毛瞄上咱家了,冒充人家的旗號。他們有多少人?現在到哪去了?你們怎麼出來的?”
熊彪他娘趕忙用手絹胡亂抹了下眼睛,然後擡起頭對熊彪講:“好像有一百多人吧,一個個凶神惡煞的,他們準備把咱家的糧食分給村裡人,沒分成,那些窮鬼不敢要。後來不知怎麼的,領頭的就把我們這幾個娘們給放了。”
“分糧食?好得很!一回老子帶人過去,要讓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雜種連皮帶骨都給我吐出來,老孃,你先和小媽們在據點裡休息着,看你兒子的,不把爹救出來,老三就不來見你。通訊兵!”
“到!”
“馬上趕到壽縣,把消息給我大哥二哥送過去,讓他們趕緊帶人來,越多越好!”
在熊彪的想象中,打劫他家的隊伍一定不會是“神鷹”獨立師,很有可能是土匪或是五戰區流竄下來的保安團什麼的,媽的搞到老子頭上來了,等着瞧吧!
但是真正在路上等着瞧的,是陳際帆率領的游擊隊,偵察員跟到據點後,發現據點的僞軍傾巢出動,就派人飛速返回報告敵情。
“來得好!300多僞軍,六挺機槍,集合隊伍!”陳際帆雄心勃勃。
壽縣南部屬東淝河流域,大大小小的河流如蛛網般在炎劉鎮附近交織,通常有河流必有山坡,所以這一帶地形極其複雜,很適合用兵,尤其是打伏擊。
僞軍連長熊彪是個狠角色,別人當僞軍可能是出於混飯吃的考慮,但他不一樣,以前他只是一混混,別說是外人,就是自己的兩個哥哥都不大瞧得上他。皇軍來了以後,熊彪找到做翻譯的大哥幫忙,穿上了這身軍裝做了個少尉。這下熊彪可算是如魚得水了,帶着部隊抓了不少抗日人員,積功升到中尉幹了個代理連長,後來有設計搗毀了一個土匪窩,把人殺得精光。“熊屠夫”的大名在壽縣響亮得很。經他大哥二哥美言,就在這離家不遠的炎劉鎮蹲了個點,招兵買馬湊了個營,三百多人。
春風得意的熊老三自然不會把幾個小毛賊放在眼裡,別說是自己這三百多好弟兄,就是弟兄們手裡的傢伙也不是吃素的。
熊彪手裡的傢伙的確不是吃素的,他的部隊屬於汪精衛系統的“國軍”,鬼子爲了政治宣傳的需要,把從各地繳獲的國軍武器全部用來裝備這些“國軍”,熊彪所在的隊伍由於關係過硬,所以得到特別關照,以他不足四百人的隊伍,居然能裝備八挺(留兩挺看家)捷克式輕機槍,要知道捷克式輕機槍連皇軍部隊都是愛不釋手,要不是怕子彈供應不上,還真輪不到熊彪。
讓熊彪自豪的還不是這個,是擲彈筒!沒錯,他的隊伍裝備了十二具89式擲彈筒,熊彪陡然覺得自己的身份要搞大許多,這擲彈筒那是皇軍纔有的好東西,現在皇軍給了他,說明什麼?說明皇軍沒拿他熊彪當外人!
可惜,熊彪的皇軍主子雖然給了他好東西,卻沒能把技戰術和軍人的魂也給他,也給不了,當狗的怎麼可能學會主人的精華呢?
既然學不到,那就活該倒黴了。文川浩此刻已經把騎在馬上覆仇心切的熊彪套進了自己的瞄準鏡內,只等師長攻擊命令下達。
“要活的。”陳際帆提醒文川浩。
此刻陳際帆帶出的游擊隊除留下一個班看守外,全部出動,將矇在鼓裡的熊彪營圈在裡面。
既然師長要活的,那就先把這小子旁邊的人敲掉再說。隨着陳際帆攻擊命令的下達。早已瞄準多時的狙擊手紛紛開火,只聽得幾聲清脆的槍響,熊彪旁邊的僞軍一個接一個地被爆了頭,鮮血和腦漿到處都是。
僞軍們哪見過這麼恐怖的場景,立時就嚇呆了。有幾個膽大的趕緊上前把熊彪從馬上救下,到處找隱蔽的地勢。可惜,這地方是陳際帆精心挑選的,根本沒有射擊死角。
僞軍們開始胡亂開槍還擊,可是他們等到的,卻是對手精準的射擊和兇猛的火力。戰鬥沒有任何懸念,這些僞軍的戰鬥力是當時全國排在倒數的。不到二十分鐘,傷亡慘重的僞軍們就開始打起了白旗。
急於報仇的熊彪當然不會投降,正當他準備向自己那些不爭氣的屬下開槍時,突然被不知從哪裡跑出來的下屬死死地摁在了地上,捆了個嚴嚴實實。
這仗打得連陳際帆都有些莫名其妙,雖說僞軍戰鬥力差,但是也不至於這麼差吧,對方至少還有兩百人,他最後還準備下令衝鋒,用刺刀逼這些僞軍投降呢。
其實,熊彪的隊伍裡有不少是原來打散或是開小差的國軍士兵,加入僞軍就是爲了混口飯吃,但是“神鷹”的名頭他們可是聽說過的,雖說熊屠夫不相信,但這些當過兵的一上戰場便感覺到了對方的實力。射擊精確,火力兇猛,人員配置合理,這哪是什麼土匪保安團,這他媽就是訓練有素的精銳啊。除了“神鷹”,誰還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在鬼子的腹地鬧騰?甭管怎麼說,好漢不吃眼前虧,跟着熊屠夫把命丟了划不來。所以就有了幾個膽大的將熊彪在戰場上當場活捉。
陳際帆那肯放過這個機會?他在望遠鏡裡將這個情景看得清清楚楚,他命令狙擊手掩護那些活捉熊彪的僞軍,然後開始帶人衝鋒,邊衝邊喊“投降不殺!”
俗話說“擒賊擒王”,營長都被抓起來了,有幾個想救的又被打爆了頭,失去鬥志的僞軍們抵抗意志很快瓦解。不過他們很快就發現自己輸得不冤,因爲對方的長官亮出了名號:“我們是國民革命軍‘神鷹’獨立師,漢奸熊彪罪大惡極已經被我軍俘虜,其餘人等投降不殺!”
僞軍們那還敢再懷疑,爭先恐後將槍放下,作出了標準的投降姿勢---下蹲,雙手抱在頭上。
陳際帆文川浩等人倒沒什麼,他們知道僞軍欺負老百姓,真刀真槍就不行了。倒是游擊隊員們有些不過癮,這還沒放幾槍呢,就完了?
“收拾東西!打掃戰場!”
急於報仇的熊彪把自己連同三百多人槍一起送給了“神鷹”獨立師的先遣游擊隊,也從此知道了天多高地多厚。
陳際帆帶着隊伍回到村裡的時候,幾乎所有的村民都圍上前來看熱鬧,耷拉着腦袋的熊彪被五花大綁困得嚴嚴實實,他的隊伍也在游擊隊員的監視下排成長隊跟在後面。有些村民開始往熊彪身上扔石頭,還有的把爛菜葉也扔了出來。
那幾個僞軍因爲抓熊彪立了功,陳際帆倒也沒怎麼爲難他們。等到回到村裡再仔細詢問他們的詳細情況。
“頭,下步怎麼辦?”趙俊問。
“先在村裡開個公判大會,給熊祈福、熊彪父子定罪,然後招兵,訓練隊伍。在如法炮製將部隊的影響擴展到附近各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