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戰役以後,“神鷹”軍團的一舉一動,或者說是陳際帆的一舉一動已經能夠影響全國戰局。1941年的日本軍方還在爲到底是“北上”還是“南下”爭吵不休,中國關內的兵力捉襟見肘,只能無奈地承認在安徽失敗的事實。
所以,之後一段時間“神鷹”潛伏在日戰區的特工人員提供的情報都清楚地表明,日軍在短期內沒有再發動大規模軍事進攻的跡象。
打了四年,終於在血與火的拼殺中打出一片晴朗的天空來了!
日軍在安徽戰場的失利,也影響了它在國內其他戰場尤其是中原戰場的形勢,第一戰區、第五戰區趁機發起局部反攻,鞏固或收復了現有的國土,使重慶至安徽之間有了一條安全通道,重慶—西安—洛陽—淮南,或是重慶,西安至信陽至合肥。中國軍人浴血奮戰打下來的通道,爲以後的全國抗戰勝利提供了必要的物資保障。
對陳際帆來說,這條通道的實際意義就要重大得多了,爲了打通關節,他讓發展委員會組織了大約兩千噸糧食運往河南,交給第一戰區作爲糧餉。陳際帆這一舉動一下子得到了各戰區長官的讚揚,更得到了重慶國民政府的肯定,糧食雖然不多,可對於已經窮途末路的國民政府而言,這意味着軍隊首次吃到了光復的國土上產出的糧食。
陳際帆向軍委會的報告中很謙虛地稱,由於自己的運輸條件實在有限,加上日軍飛機不停地轟炸,只能先提供這一點糧食爲國家分憂,今後,安徽出產的糧食、煤炭在保證軍民所需的基礎上,他將繼續向重慶、長沙等地繼續調撥,以期爲國分憂。最後陳際帆才說到正題,說他們聯繫在國外的朋友湊了一筆錢,購買的物資已經在路上,如果到了昆明,還請軍委會發放批文允許通過等等。
“湯恩伯的大米不好吃啊,這是陳際帆出的買路錢,人家把我們當強盜了。”由於日本間諜的暗殺,老蔣很少出門,就呆在他的官邸裡。
“我看啊,有總比沒有強,他要真捂着這裡大米,我們還能吃了他?”宋美齡接過話頭。
“我的學生中要是有一半能趕上他的,我這個領袖何至於躲在這裡曬太陽?”老蔣長嘆一聲。
“達令,話不能這麼說,他們雖然不是黃埔出身,可要不是你這個日理萬機的領袖時常關照,他們能有今天?最好的前途最多也就是安徽的一支保安部隊而已。”
“夫人不用安慰我,陳際帆志向遠大,桂系的人是捆不住人家的,沒有我,他們還能攀上共產黨,就算不攀共產黨,還有美國人、德國人給他們撐腰,對了,外交部轉過來一份備忘錄,夫人你看了嗎?”
現在宋美齡幾乎成了蔣介石的私人秘書,其實有時候老蔣顯得非常寂寞,長期的獨裁讓他已經高高在上,爲了維持這種所謂的威望,他不得不在人前裝出一副領袖的樣子,可老蔣的內心現在是很脆弱的,有時候他真有種衝動想見見遠在安徽的那個從未謀面的傢伙,對他說說心裡話。
宋美齡拿起這份文件仔細讀了一遍,驚訝地問道:“達令,這份備忘錄你還沒看嗎?”
“沒有,美國人還能說什麼?德國人一打蘇聯,你看看美國人,忙裡忙外的,就差把家搬到斯大林那兒去,我們呢?承諾的物資什麼都沒有兌現。帝國主義都是一丘之貉!”
“先不要忙下結論,這回美國人好像開了竅,這是美國駐華大使受羅斯福總統命令轉來的一份援助清單,有軍火、油料和其他物資。還有……”宋美齡不說話了。
“還有什麼?”蔣介石好像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還有就是,羅斯福總統委任史迪威少將爲總統特使,全權處理清單最後價值五百萬美元的援助物資,美國人說得很清楚,史迪威處理的這批物資是專門用於國民革命軍‘神鷹’軍團及其轄區的。”宋美齡的聲音越來越低。
老蔣的霎時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宋美齡趕緊走過來安慰道:“這美國人的東西不是白給的,我們把日本人拖得越久,對美國就越有利。史迪威單獨給安徽送物資,這是一個信號,誰作戰勇敢,戰績輝煌,誰就能得到美援。達令,我們應該利用這個氣氛,好好鼓勵一下士氣。”
“沒那麼簡單,”蔣介石淡淡地說,“美國人這是在警告我,他們在中國除了國民政府,還可以找到其他人。否則爲什麼要把我這個委員長晾在一邊單獨援助呢?”
“達令,最近你變得越來越敏感了,”宋美齡好言撫慰丈夫,“日美關係越來越僵,戰爭是遲早的事,美國人也很擔心我們單方面同日本講和,這纔想到加大援助力度。但同時又大張旗鼓地援助陳際帆,這說明什麼?”
蔣介石看到夫人臉上越說好像還越開心,一言不發地聽她繼續講下去。
“達令,快了,我們的苦日子快要熬到頭了。”
老蔣何等精明,終於明白了夫人所說的深意,一個重大的機遇將會來到面前,美日一旦開戰,中國將成爲一枚舉足輕重的棋子。中國人打日本人越多,美國就越高興,援助就越多。不過,只要能綁在財大氣粗的美國戰車上,不但一舉扭轉山窮水復的境地,而且日本的失敗也是可期的。抗日戰爭真的要在自己手裡打贏了?自己真的會成爲百年來首位領導人民取得反侵略戰爭勝利的領袖?
老蔣的臉色開始變得紅潤起來,不過他還是有些擔心:“夫人,話雖如此,可史迪威要繞過政府單獨向陳際帆送物資,這件事傳出去,對軍心影響太大,他們會怎麼看我這個委員長?”
“這個不難,你要先把話放出去,對‘神鷹’軍團取得的戰績來一次總得表揚,最後側重點在就在這批援助上,要讓所有人都覺得,這是你委員長對戰功卓著的部隊的獎賞,是你親自爭取來的。至於你的那些學生,也應該讓他們學學,該給你這位校長張臉的時候,就不能藏着掖着。美國人不是還有一批價值四千萬美元的物資嗎,這就是懸賞。”
要是羅斯福和史迪威知道他們僅僅援助幾百萬美元的物資就給蔣委員長造成那麼大的心理負擔,不知作何感想。實際上,羅斯福總統已經預感到戰爭很快很來臨,就算沒有戰爭,美利堅合衆國也不可能總是這樣隔岸觀火,否則戰後美國的利益如何讓保證?
援助“神鷹”軍團並非是要在中國尋找政治代理人,只是爲了在未來的戰爭中多佈下一枚棋子而已,本來這枚棋子應該是中國共產黨,但是政治風險太大,只能選擇弱一些的“神鷹”軍團,再說美製武器在他們手裡還能發揮最大效能。
再說了這批援助也不是沒有條件的,史迪威作爲總統秘密特使和軍方代理人,將會和“神鷹”軍團協商未來空軍進駐和設立雷達站事宜,另外軍方還要求得到中國“神鷹”軍團使用美製武器的性能評估和戰術配合等資料。
說白了,八百萬美元的援助只是小小的敲門磚而已,史迪威將會對“神鷹”軍團各個方面進行考察評估,才能爲總統提供更加令人信服的證據。
1941年七月中旬,史迪威從美國帶來的軍火物資到達印度加爾各答。受司徒美堂請求,羅斯福總統已經打好招呼,讓史迪威把已經堆放在這裡半月有餘的華僑援華人員物資一併運往昆明。在昆明和蔣介石進行禮節性會談後,帶上發往安徽的物資趕往淮南。
史迪威的行動並不是秘密的,日本人早已獲悉,可是日本人卻不敢對史迪威的車隊採取任何行動,這一切要感謝野心勃勃的賭徒山本五十六海軍大將,他一開始是反對和美國過早起衝突的,後來他堅持認爲,如果要同美國開戰,那就要出其不意一舉摧毀美國太平洋艦隊主力,然後通過海陸軍的聯合行動威逼膽小怕事的美國人簽訂停戰條約,保住日本在太平洋和遠東的利益。反正,決不能讓美國人開動戰爭機器,山本很清楚那是一個什麼樣的概念。
既然要偷襲,那麼在此之前一切會激怒美國人的言行都將被禁止。而陸軍在中國戰場上的羞人戰績,讓陸軍在海軍面前擡不起頭,只能聽任海軍擺佈,眼睜睜地看着史迪威大搖大擺地押運着上千卡車來到安徽。
車隊從昆明出發,在西南山區顛簸的公路上走了幾天,到重慶作短暫停留,對蔣委員長做禮節性的拜訪和商談後,再次向北經秦嶺到達陝西,再從陝西折向東南進入湖北河南兩省交界處一戰區控制區,再穿過大別山區纔來到合肥。
史迪威把貨卸在合肥火車站後,輕裝簡行帶着一羣隨從人員隨陳際帆來打淮南。
如此連續的長途遠行是史迪威從未經歷過的,一路上雖然辛苦,但也讓這位中國通欣賞了中國的大好河山,“中國太大了!”這是史迪威內心最強烈的感受。
這麼大一個國家,要用多少兵力才能將它完全佔領?而且中國人不屈不撓的抵抗給這位西方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在他們的文化中,實力不夠就被征服,這一點都不奇怪,偏偏日本到了中國,這一招就不靈了,中國不但沒有被征服,而且看起來越戰越強,日本人投入了這麼多兵力,佔領的也僅僅是少數城市和交通線而已。
一路上陳際帆驕傲地對史迪威介紹,他們現在所走過的土地,全部是“神鷹”將士用鮮血和生命從日本人手裡收回的。看這陳際帆和他手下一軍官自豪的神色,史迪威不由想起第一次見到陳際帆的情景。
那時候這支部隊只有團的規模,兩千多人,可他們和所有中國有見識的高層人士一樣,毫不懷疑最後的勝利會屬於自己。這真是一個矛盾的民族,他們有時候會在國家上變得可憐兮兮,博取同情,而戰爭真正到來,他們的內心又充滿了自豪,正是這種自豪感,支撐他們在如此困難的條件下頑強戰鬥。
史迪威敢和任何一個人打賭,在這一點上,沒有一個西方國家能比得上。
不過,他在中國的時間太長,對蔣介石這個獨裁者沒有任何好感,史迪威固執地認爲,中國軍隊戰鬥力不強,經濟崩潰、民生凋敝,這一切都和蔣介石有直接關係。中國知識界流傳着一句話,大體是說,前線已經很困難了,可後方的官吏仍然貪婪地享樂(前方吃緊,後方緊吃,作者)。史迪威甚至認爲,美國人支援的東西,恐怕也會被貪污掉,所以,援助給“神鷹”的物資,必須親自由他交到對方手中才放心。
從合肥至淮南這一路上,史迪威透過車窗,還看見了令他震驚的一幕,中國人要麼在田間地頭勤勞地從事生產,要麼就是成組織的在修路搭橋。
“消滅侵略者只是第一步,我們的目標是讓國家真正強大起來。”陳際帆漫不經心地回答史迪威的疑問。
“可是你們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去贏得這場戰爭。”史迪威的言下之意是,你們這麼窮,應該把資源用在軍事上。
“這並不矛盾,”陳際帆說道,“中國人並不怕戰爭,我們的《孫子兵法》上就說過,戰爭並不都是罪惡的,要區分它的性質。”
史迪威是讀過這本古老的兵書的,他爲古代中國人在那個遙遠的年代能有如此超出時代的見解感到震驚。
陳際帆接着說:“戰爭要分正義的戰爭和非正義的戰爭,我們正在進行的保衛家園反抗侵略和爭取自由的戰爭就是正義的戰爭,而日本人的侵略戰爭就是非正義的戰爭,中國有句話,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就是這個道理(這個成語陳際帆是生硬地用英語翻譯過的)。”
“可是正義還是非正義並沒有一個評判標準,任何國家都可以說自己是正義的。”
“不不,”陳際帆笑道,“公道自在人心,舉個例子,蘇聯和芬蘭的戰爭就是非正義的,爲此你們美國人除了強烈譴責以外還凍結了蘇聯在美國的全部資產,可現在呢,蘇聯進行的衛國戰爭,又變成正義的戰爭,所以歷來仇視共產主義的英國和你們不都在積極地進行援助嗎?你們甚至還解凍了這些資產,允許蘇聯在美國購買物資。你看看,我們的祖先早就把這一切看透了。”
史迪威啞口無言,中國人的智慧是無窮的,他不敢想象,一個有着幾千年兵法沉澱的軍隊在掌握了現代軍事技術後會煥發出怎樣的戰鬥力。
到了淮南,史迪威和隨行人員足足休整息了一整天,第二天才在陳際帆的接風宴會上透出美國軍人的精氣神來。
宴會很簡單,有西餐,也有中國菜,還破天荒地擺上了白蘭地酒,中方陪同人員有軍團長陳際帆、參謀長胡云峰和獨立二旅旅長羅玉剛,情報處長高煥捷等四人。而新上任的副軍團長則在合肥負責招待隨車來到安徽的華僑人員和美方的技術人員,在他們的幫助下實現物資交接。
宴席上史迪威不可避免地要問到“神鷹”軍團今後的打算,而陳際帆則毫不諱言要將作戰部隊擴充至十萬人,其中還要有一個坦克師、三個機械化裝甲步兵師和一個空降作戰旅。
史迪威還沒什麼,可是他旁邊那些軍官們驚得目瞪口呆,因爲在他們的想象中,落後的中國軍隊既沒有像樣的工業,也沒有可以拿得出手的現代作戰理論,就是把坦克交到他們的手裡,也產生不了戰鬥力。
史迪威故意問道:“可是陳將軍,恕我直言,不要說安徽,就是整個中國都沒有生產哪怕是一輛現代化坦克的能力,至於飛機更是沒有,您拿什麼來裝備您所說的這些師呢?”
“拿鮮血和生命,”陳際帆正色道,“去和你們交換我們需要的裝備。”
史迪威和他的軍官們一臉茫然,他們甚至懷疑陳際帆是不是喝醉了。
“你們和日本的戰爭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了,想象一下,幾十個師團的日軍蝗蟲一般跑到太平洋,在他們一流的海軍掩護下會怎麼樣?東南亞、菲律賓、關島、威克島、荷屬東印度、緬甸,最後是澳大利亞、印度甚至是夏威夷羣島。”
“不錯,我毫不懷疑美軍的作戰能力,可是要阻止他們,將軍想過沒有,需要徵召多少美國青年參軍呢?需要付出多大的傷亡呢?美國人民的承受力怎麼樣?總統的壓力又怎麼樣?還有國會的反對黨會怎麼樣?”
史迪威徹底無語。陳際帆說的都是事實,甚至和羅斯福總統私底下的講話如出一轍。
“如果不能阻止日軍,日軍會從印度殺向中東,與北非沙漠上的德國人、意大利人一起夾擊埃及,切斷蘇伊士運河,從蘇聯南面開闢新的戰線,想想,到時候會怎樣?”
陳際帆的話再直接不過了,美方人員個個心裡都清楚。此刻再聽到一遍,也是毛骨悚然。
“你們的總統沒有宣戰權,國會又不肯宣戰,所以,戰爭的主動權操縱在日本方面,以日本聯合艦隊的實力,您想想看會怎樣?”
史迪威明白了,陳際帆的意思就是說,美國人出錢,中國人出人,共同打贏這場戰爭,對“神鷹”軍團的理想,史迪威毫不奇怪,他甚至已經有這樣的打算,只是,這樣大規模的援助計劃,只能通過國會,總統也無權做主。
宴會完畢後的第二天,雙方正式就未來的合作展開會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