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竟然在戰鬥開始不過一分鐘後,就失去了他們的最高指揮官。
神崎哲次郎在發現自己走錯了地方自然很憤怒,尤其是在中國人不斷落下的炮彈中,只看到英勇無比的大日本帝國皇軍不是趴在沙子堆裡將腦袋埋起來當鴕鳥就是驚慌失措的站起身企圖躲到江水中而被中國人的機槍掃倒,日軍大佐更憤怒了。
勇敢的日軍大佐大腦的思維被滿腔的憤怒給充斥着,做出了一件極爲英勇的舉動,拔出自己的指揮刀站起身,大踏步的向前揮動指揮刀:“八嘎!殺雞給給!”
他的意思是堅持和中國人戰鬥,馬上擺在身後江對岸的山炮和步兵炮就會開炮壓制可惡的中國人,不得不說,那一刻,站在炮火和槍林彈雨中的日軍大佐猶如一尊戰神,給了在沙洲上的近千名日軍莫大的勇氣。
他們的槍聲一直未停,打得戰壕前方的蘆葦和灌木以及棉花杆七零八落。
如果,此時是兩幫街頭小混混手持西瓜刀羣毆的話,日軍大佐這樣的做法自然很裝逼很老大,但在這種兩軍對陣擁有步槍機槍的熱兵器時代,目標如此明顯的裝逼,那真是,裝的太大發了。尤其是他還戴着極爲明顯的白手套的時候。
被自己的老兵班長訓了一頓的年輕士兵其實很害怕,哪怕日本人有些盲目射出的子彈離他還很遠,但周遭土地被子彈射得噗噗作響,還是差點兒把他嚇尿了。
不過,連續拉動槍栓射出了3發子彈後,年輕士兵的心逐漸平穩下來。再次從躲着的戰壕里拉動槍栓撲到自己戰位上的年輕士兵這次並沒有向自己的老兵班長交待的那樣埋着頭射出子彈,而是擡起頭看向300多米外尋找目標。
說老實話,300多米外的距離早已超出了川軍士兵的射距,能在100米外射中目標,在川軍裡都是神槍手,更別提在這個視線不好的時候射擊了。這會兒步兵開槍純粹就是講一個概率,碰到了就碰到了,沒碰到那是正常的。
老兵們很明白這個道理,埋着腦袋開槍,基本上也就是在讓自己活下來的同時多射出幾顆子彈增加擊中日軍的概率。包括152團那些打得冒汗的輕重機槍射手們,別看他們打得歡實,那也是多射出子彈,多一分擊中日本鬼子的概率,300多米外趴着日本人目標小得可憐,誰敢保證自己瞄半天就能打中他們?有那功夫,不如多打幾顆子彈出去。
但沒上過幾次戰場的新兵是不知道的,在拋除了對死亡的恐懼之後,他們就會對自己強加信心,認爲自己能瞄準敵人並幹掉敵人,這也是新兵的死亡率遠高於老兵的原因之一。不到真正分生死的時候,老兵是絕對不會把腦袋高高揚起而且還花費上最少十秒鐘去瞄準一個敵人的,那樣無疑是將自己的命往敵人射過來的子彈上送。
當然了,當敵人衝到150米的射距內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不盡快殺死敵人,那死的只能是自己,那會兒還躲着,就不是什麼老兵而是貪生怕死之輩了。
年輕士兵的視力不錯,揚起頭的他正好看到了揮起指揮刀指向這邊發號施令的日軍大佐,雖然300多米的距離讓他看不清這名日軍的軍銜,但本能的,這是個極爲不錯的目標。士兵將準星瞄準了正在炮火中裝逼的日軍“戰神”。
他的春田步槍握得很穩,帶着無與倫比的自信,年輕士兵開槍了。
上天總是會眷顧那些做出過努力的傢伙的。哪怕他的自信有些盲目,但瞄準和埋頭射擊完全是兩個概念,哪怕是自認爲將槍握得很穩其實在扣動扳機開槍的那一刻手還是忍不住微微一顫的年輕士兵在開槍後忍不住懊悔自己的無能,他還是害怕了,在一梭子機槍子彈掃中他面前十幾米外的泥土的時候。
可能,在靶場上給這個初上戰場的年輕士兵一萬發子彈,他也甭想擊中一次350米外的靶心,但這一次,隨着他的槍響,戴着白手套手握指揮刀的日軍大佐一頭栽倒在地。
“日他個仙人闆闆的,海鍋,老子打中了。”還在懊悔中的年輕士兵差點兒沒手舞足蹈起來。
“個瓜娃子,給老子趴好撒!想死給老子滾遠點兒!”他身邊的老兵班長卻是憤怒的一巴掌把興奮中的新兵腦袋給按到在戰壕裡。
至於說那個被明顯是打偏了的中國小兵極爲湊巧一槍幹掉的日軍大佐,卻是安靜的躺在沙洲上,沒有任何中國士兵對那邊再看上一眼。同樣,也沒人把這名日軍大佐的死給記在年輕士兵的功勞簿上。
只有戰後的日軍戰報裡簡單的描述了這位勇敢的日軍大佐死亡情形:神崎哲次郎大佐被一顆子彈正面貫入鼻腔,可怕的子彈擊碎他的鼻樑骨之後高速旋轉着進入大腦,又粉碎了後腦。還沒等到醫生的到來,神崎哲次郎大佐閣下的身體就停止了顫抖,應該是被天照大神的榮光籠罩了吧!
根本不知道自己意外立下大功的年輕士兵在接下來的戰鬥裡一直老老實實地學着自己的老兵班長,將自己的身體藏起來,就是努力的將子彈射向沙洲方向。
日軍佈設在江對岸的步兵炮和山炮以及十幾挺重機槍也怒吼起來,雖然超過了700米距離,但足有8門炮組成的炮火也很恐怖,將正對着沙洲的步兵營的各輕重火力點和步兵們都壓得無法擡頭。
但這,卻給不了還位於江心沙洲中的上千日軍太大幫助。此時,對他們殺傷最大的,已經不是什麼輕重機槍和步槍射出的子彈,而是炮彈。
除了11門迫擊炮,位於6公里外倉城城內的4門四一式山炮也在獲得消息後開始試射,7000米已經是他們的極限射程,而沙洲卻正好位於這個射程之內。
75毫米山炮的威力可是比迫擊炮要大的多了,一炮下去,就是十幾個日軍死於非命。爲了減少密度,日軍不得不被迫向沙洲中心匍匐前進,哪怕他們知道那無疑是飲鴆止渴很有可能還是個死,但大家夥兒都聚在一起被炮轟無疑死得更快,早死和晚死,對於絕望中的人來說,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而爲什麼沒有人坐上還停靠在岸邊的摺疊舟逃跑,一來是經過了中國人山炮迫擊炮幾輪狂轟亂炸,摺疊舟當場被炸燬了一半;二來是不光是正面的中國人拿着重機槍在掃射,兩翼還不知道有多少重機槍衝着沙洲在射擊,上了摺疊舟死的或許還跟快些;當然了,最重要的是,他們沒有接到撤退的軍令。
沒有戴鋼盔並且勇氣逼人親自坐鎮一線的神崎哲次郎親自用被一槍爆頭已經看不出本來面目的臉向中日雙方證明,指揮官憑藉一腔武勇衝到第一線指揮作戰,是極爲愚蠢的一件事。
固然,最高指揮官選擇和官兵衝鋒在前,能大幅度提高士氣,但這卻無法阻止如果意外降臨,最高指揮官戰死,整個作戰部隊會陷入失去指揮的慌亂。哪怕是日軍極爲訓練有素,在確定自己的最高指揮官神崎哲次郎大佐陣亡,迅速依照戰時條例,由第47步兵聯隊副聯隊長兼第1步兵大隊大隊長長澤右都中佐接任,但那已經是十分鐘過後的事情了。
十分鐘,對於戰況瞬息萬變的戰場來說,已經有些太長了,更何況是沙洲上每一秒鐘都在倍加煎熬的四個步兵中隊的日軍和兩個中隊的工兵們呢!
沒有上官撤退的軍令,很恪守軍規的底層日軍一般很少撤退,哪怕是被壓制的很慘,尤其是對於地表最強師團的這幫來自熊本一直自詡爲勇猛彪悍的第6師團的士兵們來說。
所以,超過十分鐘的時間,他們一直在沙洲上趴着和中國軍隊肆意落下的炮彈較勁,頗有些未來共和國英雄趴在草叢裡和燃燒彈對抗的硬骨頭精神。
一直到日軍中佐長澤右都正式接過指揮權後,位於沙洲上的日軍才接到從身後江岸陣地上發來的撤退電文。但這個時候,上千日軍卻是在炮火中被蹂躪了一遍又一遍。
152團根本不知道他們在10幾分鐘的戰鬥裡擊斃了多少日軍,只知道沙洲上的日軍屍橫片野,因爲要應付後面的戰鬥,他們也沒機會去到沙洲上進行清點,他們甚至也不知道,因爲日軍指揮官下達撤退命令後,慌不擇路跳江企圖游水迴歸己方陣地的日軍被滔滔黃浦江吞噬了多少。
可能只有日軍自己才知道。戰後的第十軍戰報上這樣描寫過第47步兵聯隊錯誤的選擇了登陸場而造成的損失:第47步兵聯隊包括聯隊長神崎哲次郎大佐在內,第1步兵大隊登陸809人,戰死380人,負傷190人,失蹤
130人。
第十軍司令部終究是爲了給自己遮羞,除了記錄第47步兵聯隊第1步兵大隊外並沒有記錄隨行的兩個工兵中隊人員損失。但就是這樣,第1步兵大隊光是死傷就超過了500餘人,而所謂的失蹤,自然是掉到江中給淹死的。黃浦江,可不是日本小島上的那些小河,在這樣陰冷的深秋,別說江水湍急,就是極速下降的體溫也能要了水性很好的人的命。
第六師團的前鋒,爲自己的驕狂付出了足夠的代價,一個大佐聯隊長當場陣亡,順便帶着數百大日本帝國勇士一起陪他去找天照大神喝茶了。
第一梯隊登陸的上千日軍能完好的回到江岸陣地的,不足十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