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不是一次正式的軍事會議,可能知道四位大營長要挨批,所以團副張儒浩和參謀長唐永明藉故並沒有過來,免得他們大丟面子。
不過,這兩位高層沒來,可除了有四位大營長以外,還有新兵營營長張天佑,負責後勤的樑文忠,炮兵營長趙二狗,工兵連長武成虎,輜重連連長趙長風。
除了保衛處長肖風華和特種大隊隊長俞獻誠都有軍務在身不在獨立團基地,幾乎是所有獨立團中層軍官全部到齊,也算是獨立團最中堅的力量齊聚此間了。
四位大營長固然是臉色羞赫有些難看,其餘幾位被劉浪委任爲演習裁判的營連級主官臉色其實也不怎麼樣。畢竟,步兵要是打的難看,他們這些輔助兵種臉上也沒什麼光,更何況,對面可是一批僅僅訓練了三個月的新兵蛋子,卻打敗了早已把自己定義爲“老子天下第一”的獨立團步兵。至於說原來一年在村寨裡搞的那些訓練,那能做數?
給這幫臉色不怎麼樣的獨立團中堅們倒茶水的是紀中校,這規格可是太高了,臉色難看的獨立團中堅們也不得不在接過茶水時還站起來擠出一絲艱難的微笑表示謝意。除了筆直站着的四個大營長以外。因爲他們本來就是站着的。
而劉浪,卻是自打他們進了團部,就一直未回過頭,揹着雙手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掛在團部牆上的中國地圖。
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什麼。
良久,只聽揹着身的劉浪問道:“雁雪,命令孫無法的警衛排將警戒範圍擴大100米,所有非允許進入團部100米範圍內人員,一律按戰場紀律執行。”
“好。”紀雁雪毫不猶豫的出門宣佈劉浪的軍令。
突如其來肅然的軍令讓一衆獨立團中堅們面面相覷,就連滿心羞怒有意找劉浪要個說法的四個步兵營長都楞了,團座這是要搞什麼?大不了就是罵他們幾句而已,有必要搞這麼謹慎?這裡面,誰沒被他罵過?就連老資格的遲大奎,因爲一營的野戰工事挖掘沒達標也被劉浪狠批過。
“諸位,我能信任你們嗎?”劉浪面無表情的回過頭,目光在所有上尉少校中校們臉上環視一圈。
所有人心裡不由微微一顫。劉團座這句話問得有些重了。在座的,就算是新來獨立團不過一年的李國斌,也是和獨立團一起死戰近兩個月,絕對是經歷過生死的弟兄。
“長官,您只管說有什麼命令,我趙二狗絕對服從,就算是你不爽光頭大佬,我也跟着你去揍他。”趙二狗蹭的一下站起身,大聲吼道。
遲大奎狠狠瞪一眼這個嘴上沒個把門的貨,衝劉浪規規矩矩行個軍禮,壓低嗓門:“但是團座有令,大奎必定在所不辭。”
其餘人也跟在其後齊聲低吼道:“團座有令,在所不辭。”
劉浪臉上擠出一絲並不算很暢快的笑意,伸手虛按,道:“都坐下說話,你們四個也先坐下。還有,趙二狗你個狗日的以後把你的嘴巴給老子管住了,是你特孃的想揍他吧!別啥子都往老子身上扯。”
見劉浪如此一說,剛纔還很凝重的氣氛微微一鬆,趙二狗臉上也多了幾分熟悉的痞賴,破天荒的掏出香菸,給一衆同僚散煙,“來,來,不就是打了場敗仗嘛!都繃着臉做什麼,抽菸抽菸,聽聽團座的高見,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嘛!”
“咦,趙營長這是又連夜加班讀書學習了的啊!看樣子,給小翠護士的情書不用團座代勞了。”聽到二皮臉趙大營長突然文縐縐的拽了句劉浪用過的名詞,所有人都樂了。就連李國斌這個從第二十九路軍過來一年前還略微有些生疏的少校也開始開起趙二狗的玩笑起來。
“哎呦,老李,你跟凌洪那廝學壞了。告訴你,老子現在可以寫好幾十個字的情書了。”趙二狗也不着惱,笑着回了一句。
衆人又是一陣鬨笑。氣氛,貌似變得比先前好多了。
劉浪也微微一笑,伸手接過遲大奎遞過來的香菸就着他擦着的火柴點着了。他當然知道這幫屬下的意思。他們也是用這種表現形式在告訴他,無論他想做什麼,他們都會跟着他。包括剛纔說話的李國斌也是,他那句看似是跟趙二狗開玩笑,其實也是一種表態,表態他現在是和獨立團一體的。
顯然,剛纔他的凝重讓這些獨立團的中堅們有些嚇着了。本來還想來找他質詢的幾個步兵營長也暫時忘了自己的來意。
“你們四個,是想來找我這個總裁判長和這幾位裁判投訴不公來的吧!”一個人站着的劉浪猛的吸了一口煙,將目光投到以遲大奎爲首的四位步兵營長臉上問道。
遲大奎等人忙站起身,齊聲回答:“報告,長官,不敢。”
“扯淡,感覺不公就直說,有什麼敢不敢的。”劉浪將菸頭滅掉,“沒錯,你們想說不公當然沒錯,他們幾個之所以那樣做,全是我的意思,因爲對你們不公,所以你們的戰鬥力至少削弱了兩成,在加上原本屬於你們的新式武器重火力全被拿掉戰鬥力再次削弱四成,可以說,你們是用了不到一半的戰鬥力在和兵力超出你們一倍,火力超出你們兩倍的“日軍”戰鬥。
雖然,他們是新兵,但是此消彼長,他們用人數和火力彌補了許多不足,甚至我還爲他們虛擬了山炮、重炮和飛機。所以,從一開始就註定,你們必敗。”
“可是,長官,爲什麼這樣做?藍軍扮演的是日寇,如果我們的戰士在這樣的演習中被藍軍擊敗,這對訓練了一年的戰士們不公平就不說了,還很傷士氣。要知道,真正的日寇的槍法可比藍軍那幫新兵蛋子要準的多,如果心存畏懼的士兵遇到真正的日寇強攻導致心理防線崩潰,哪怕就是一處或是兩處,對於整個戰線也是不利的。我們應該用不斷的勝利來保持高昂的士氣。”李國斌這次卻是急吼吼的先發言了。
對於出身正規國軍系統的李國斌來說,士氣的作用他實在太清楚了,如果士兵一旦喪失鬥志,一處崩潰可能引來的就是全線崩潰。在熱河,很多國軍部隊就是這樣一個團一個旅被小鬼子一箇中隊一個大隊追在屁股後面打。
其他三位沒說話,但從他們的眼神中,顯然對這個說法也是認同的。除了遲大奎還稍有點兒遲疑。
但是,士氣也不僅僅只是靠不斷的勝利來獲得的啊!劉浪在心中微微嘆息。
當然,劉浪並不怪他們。因爲他們久處國軍系統,並不知道有那麼一隻軍隊靠的並不僅僅只是勝利,他們更多的是靠着一種信念,對自己理想堅持的信念,支持着他們和強於自己數倍的敵人作戰。
這樣的軍隊,纔是最無敵的。
獨立團打了一場長城之戰,獨抗日寇二萬餘人在飛機重炮的協助下狂攻,並最終擊潰第八師團,無可爭議的獲得了一場大勝。那兩個月血腥無比的戰鬥,將戰士的神經鍛鍊的無比堅韌。
可以說,三個團七千多號人殘留下來的三千老兵,在整個中國都稱得上強兵。獨立團就算不論武器裝備,光論人員軍事素養,不光是在全國之軍中能排在前列,就算是碰到日本人的精銳,也不枉多讓。
可是,以強軍之姿出現的獨立團,也逐漸的有些驕傲。就連敗給自己組建的一支藍軍部隊也不可接受了。
相對於那支部隊,他們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不是裝備亦不是軍事素養,而是,精神上的。
劉浪將目光投在自己剛剛看的中國地圖上,那條著名的江畔被自己用筆寫了個日期,1934年12月1日。
12月1日,亦是獨立團演習最後一天。
現在,已是深夜。
那場仗,已經打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