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名獨立團士兵基本以兩人爲一組,一人負責發放編號,一人負責在本子上記錄。
這樣的甄別速度無疑比清水次郎那邊一個一個詢問要快得多,但依舊花去了足足五十多分鐘,纔算是將5000多個布條發放完畢。
這一次,沒有人被趕出隊列。但十幾個記錄本上卻是密密麻麻記錄了不少。
當然了,這和十幾個負責記錄的士兵那筆破字也有關係,一張紙恨不得才寫上十幾個字,有的甚至乾脆還畫個插圖,不過也就是一個大頭加上胳膊腿,恐怕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那個純粹意識流漫畫裡畫的啥玩意兒。
劉團座能讓一幫農民在幾年裡變成鐵血戰士,但將一幫文盲想變成文化人,卻真的是很難。也怪不得未來共和國用了數十年纔算是普及了九年制義務教育。
等全部甄別併發放編號完畢,二貨男就將五千多人編成五隊,每隊一千人左右排成4列,在日軍的帶領下行至他們構築的野戰陣地後。
根據雙方約定,當雙方都準備好,都發射紅色信號彈後,中國戰俘從日軍陣地三處出發迴歸中方陣地,日軍戰俘同樣如此。
雙方除去事先派出的人員外,不得再派一兵一卒,否則視爲違約。
至於說違約了會怎樣,中日雙方將領都很清楚,對手必然不會任由對方戰俘就那樣跑回五里路外的對方陣地。兩方的陣地相距很遠,隔着幾個丘陵,距離也高達2500米遠,在沒有派出軍隊的情況下,從陣地上用槍是斷斷打不到的,想打這些戰俘,唯有炮。
也只有炮,纔是最簡單的做法,在這種毫無遮攔的丘陵地帶,幾輪炮火覆蓋,就可以把這些手無寸鐵身體虛弱的戰俘盡數滅殺。
不光是岡部直三郎率領的獨立混成旅團架起了一個山炮中隊和兩個野炮中隊超過十幾門大炮,清水次郎看到中國人陣地上最少也豎起了十五門以上的迫擊炮。
迫擊炮可能殺傷力比山炮野炮威力略小,但對於日軍戰俘來說,卻很致命。
因爲,中國戰俘受傷的不能行動者並不多,絕大部分傷重的早就在死在了戰俘營,能抵達這裡的一萬多人,基本都是健康的,就算少數腿有問題的,兩個同伴架着就可以走。但日軍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傷員,很多人還無法行走只能用擔架擡着,那些想回歸日本的技術兵們加上來這邊的一百人,包括清水次郎少佐親自上陣都不夠用,最後還得吊着胳膊的傷員充當擔架兵纔是勉強把這幫傷兵們擡着離開。
不過,清水次郎看到的,只是位於中國陣地上的炮。
浪團座從來都不是一個藏私的人,尤其是要馬上歡送日本朋友離開的時候。
“劉上校,是不是可以發信號了?時間已經快到了。”清水次郎實在想早點兒離開中國人的地盤,在這裡的每一秒鐘,他的心肝兒都在發顫。
“不急。”劉浪看看懷錶,淡淡一笑,指指前方:“前方的那個土丘很討厭,不光擋住了你我兩軍的視線阻礙了兩軍友好的交流,還妨礙了戰俘們回家的路,請你們寺內壽一大將和岡部直三郎少將稍等片刻,讓我軍把那個土丘先行幹掉。”
清水次郎有些無語,擋視線的土丘多了,你都派人去把它給挖掉?這是腦袋有坑,需要土來填?
與此同時,一直未露面的寺內壽一拿着突然傳至他手裡的電文,臉色微微一變,再也顧不得藏貓貓,親自帶領着岡部直三郎和山下奉文進入到丘陵上的野戰指揮所裡拿起了望遠鏡。
雖然不太明白中國人這封似是而非要幹掉土丘是什麼意思,但明明白白的稱呼卻是讓日軍華北方面軍第一大佬生出種不太好的預感。
果然,隨着那邊中方陣地上劉浪的一聲令下。
雙方陣地中央,一陣地動山搖。
雖然劉浪所指的土丘距離中方陣地有一千五百米,距離日方陣地有差不多一千米,但隆隆的炮火依舊震耳欲聾,灼人的氣浪戰壕裡的士兵也不由自主的低了低頭。
足足十門105榴彈炮同時怒吼,小小的土丘在五分鐘內足足承受了一百五十多發炮彈的轟炸。土丘上的灌木叢不僅瞬間灰飛煙滅,每個不用望遠鏡就被一團團巨大火球給刺痛雙眼的士兵也相信,那個土丘上的浮土能埋住人的腳踝。
就算沒有像劉浪所說的那樣轟平,最少也降低了十幾釐米的高度。
岡部直三郎和山下奉文臉色有些蒼白。
寺內壽一臉色鐵青。
他們終於懂得了中國人電報的意思,他們這是在示威。
可是,這個示威真的很有用。
這是帝國105榴彈炮,三名日軍將領都無比熟悉。正因爲很熟悉,所以他們都很清楚,一旦中國人炮火延伸,105榴彈炮的射程高達1萬米,整個獨立混成旅團的陣地全部在其射程之內。
而以他們臨時建造的這種野戰工事,在這種遠超75口徑山炮威力的榴彈炮的轟擊下,說是紙糊的都還高看自己士兵的土木工程作業能力了。
看來,第20師團的蠢蛋們,不光是自己完蛋了,還把帝國重器都給送給了敵人。
寺內壽一如何不怒?
可是,再怒,他又能怎樣?中國人這是明擺着告訴他,如果沒有那一萬多戰俘,他們現在就可以朝混成旅團開炮。
而且,中國人來的那封電文開頭稱呼寺內壽一大將就已經說得很明白,他們知道他這位日方華北第一人在這裡。
“中國人的榴彈炮羣,在什麼方位。”寺內壽一不愧是司令官,在短暫的驚愕過後首先就冷靜下來。
“應該在7000米外的山裡。”山下奉文拿着炮距觀察鏡,親自看了好一會兒終於確認道。
“7000米!”寺內壽一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混成旅團的山炮射程不過6000米,野炮雖然射程也能達到10000米,但那主要是打固定工事用,想打到隔着山峰藏在山谷裡的炮羣無疑是癡人說夢。而且,他敢斷定,他只要敢下令開炮,對方的榴彈炮羣一定會先對炮兵陣地進行覆蓋攻擊。
中國人,剛纔示威的,可不光是說他們有炮。更重要的是他們炮擊的精準,他們有極爲專業的炮兵。
除了十幾炮落在山丘之外,其餘一百多炮幾乎都落在小山丘上,就算是寺內壽一引以爲傲的帝國炮兵,也不過如此吧!
準備將中國人一舉殲滅而調來的第14師團,爲了怕引起中國人的警覺,還在20裡之外,指望他們用105榴彈炮羣進行壓制,還不如將混成旅團的山炮往前推個1000米來得更實際一點。
可要命的是,就算連將山炮往前推的時間都沒有了。中國人,會給他們那個時間嗎?
看看遠方茫茫的大山,還不知道里面藏着多少中國人的主力,寺內壽一知道,他想兵行險着利用交換戰俘時對中國反戈一擊的幻想落空了。
第38航空聯隊的戰機還能戰鬥的僅剩12架,爲防止中國人對平津反攻,他們已經不可能再出動了。沒有了戰機的幫助,擁有大口徑榴彈炮和迫擊炮的數萬中國軍隊在山中據險而守,也不是一個師團和一個混成旅團短時間內就能攻下的。
現在,只能是老老實實先將戰俘給換回來。而且,還不能再做其他手腳。他很清楚,和他一樣,中國人那位狡猾的指揮官必然在兩軍戰場之間派了偵查尖兵,一旦發現戰俘情況不對,會立刻通知陣地。那,他連替整個方面軍遮羞的本錢都沒了。
但他現在首先要做的,還不是安全的接回自己的戰俘,而是全軍後撤,離開這裡,離開中國人榴彈炮的射程。
“山下君,發射交換戰俘信號,放中國人的戰俘回去,同時,命令全軍後撤,撤退到3000米之外。”寺內壽一很果決的發出軍令。“還有,命令山炮兵部隊,駐守原地,如果中國人敢炮轟我戰俘,立刻開炮。”
“岡部君替我回電中方,若毀諾言,別忘了華北尚在我手。”頭也不回離開臨時指揮所的寺內壽一眼中閃爍的兇殘讓岡部直三郎都有些心驚。
“清水少佐,你可以帶着你的人出發了,期待下次再見。”劉浪看着天空中升起的兩顆紅色信號彈,笑眯眯的衝清水次郎說道。
下次再見?還是再也不見的好。清水次郎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只是衝劉浪點點頭連基本的禮儀都不顧了,手一揮,帶着人頭也不回的就溜了。
別看日軍戰俘傷病員居多,擡着擔架的腿也短,但速度卻真的委實不慢。
中國這邊榴彈炮的威力不光是嚇着了他們的大將,更是把這幫日軍戰俘們嚇得,小臉卡白卡白的。
可別回家的這兩千多米路,變成了去地獄的路了。
當然了,比他們想象的要好一點兒,往回跑的路上,中國人挺守諾言沒有開炮。就是,回家的路稍稍有點兒遠。累得氣喘吁吁鼓足了勁兒跑回本方陣地的清水次郎少佐竟然驚奇的發現,八嘎的,陣地空無一人,整整一個混成旅團幾千號人,全特奶奶的溜了。
我日你們全家,在中國呆了很多年也學會了不少罵人詞的清水次郎差點兒沒當衆罵出聲來。沒辦法,只能率領着傷兵們繼續狂奔,又是3000米,才見着“親人”們。
只是,差點兒沒累成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