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平坦的山頂上,橫七豎八躺滿了日軍的屍體,藉着微弱的月光,可以看清他們的臉。黑乎乎的,密密麻麻的,橫躺側臥的,很多,有死狀猙獰的,有殘缺不全的,有帶着不甘的,有些指頭都陷進了泥水之中。
其中背風坡一側,幾十個屍體交錯重疊,堆成了一個金字塔一樣的圖形,顯然是在手榴彈的淫威之下來不及分散直接死在了一起。
一挺重機槍,彈鏈箱被擊穿,從中留下一道十字裂隙。一個機槍手躺在那裡,俯身下探,子彈從頭頸動脈進去,留下一個直徑6—7毫米的彈孔。憑彈孔判斷,這夥人用的也是三八式狙擊步槍。
“報告中佐閣下,那邊草堆裡面也有一具身體,衣服和褲子都被剝去了。”
山崎治平朝着草叢走去,很快來到這個死者的身邊,仔細辨認。
“他是松本一郎,被人殺死。還拿走了他的衣服。”
“是誰幹的?”
“一定是豬乾的,從屍體情況看,並沒明顯腐化的跡象,他們一定走不出多遠。”
“那他們的屍體嗎?”
“帶走!”
日本人對同胞的屍體是很敬重的,死了也要拖走,這是留給軍人最後的尊嚴。
“報告中佐,那邊搭着五六個帳篷,死了兩個人,一人手上的步槍不見了,還有那邊竹子上面的綁繩都斷了,地上有八九個空罐頭……”
“八路!一定是八路!”山崎中佐拔出軍刀,發出古怪的叫聲。
連一把槍都要拿走,還有那些空罐頭,不是土八路又會是誰幹的?
“報告中佐:那邊山腳下發現一個小村落!”
“八嘎!給我進去消滅他們!”中佐揮舞軍刀,眼神閃動着復仇的火焰。
凡是發現同胞的屍體,日本鬼子就會遷怒於旁邊村落的村民。平頂山慘案、瀏陽河慘案、瀏翔村慘案……這個慘案名單會像流水一樣開下去,直到抗日戰爭徹底結束的那一天。
“進攻!”中佐揮舞軍刀,一聲兩下,十幾個憲兵拿着步槍,分兩路襲擊柳溝村。
一路正面襲擊,一路繞過村後襲擊。一路上沒有遭遇任何狙擊,兩個隊伍彙集到一戶破落的屋檐前面。
一排豬欄,鋪滿稻草,卻沒有一頭豬,甚至連豬糞都看不到。一個茅草房,搖搖欲墜,沒有人住的跡象。
中佐一腳踹開房門,本就鬆垮的門框吃不住重力的打擊從中斷爲兩截。“你們幾個進去!”
幾個憲兵探頭探腦得走進去,到處搜查,沒有人的影蹤,黑燈瞎火的看不清楚,但是他們仍舊不死心,甚至牀底下都搜過了,沒有人。牆壁暗角有一個櫃子,年久失修,爲蟻蟲所侵,外強中空,一個憲兵用刺刀一戮,嘩啦一聲從中裂開,粉塵碎屑灑落一地。
此時的張莉娟老太婆躲在一處陰暗潮溼的廁所裡面發抖,這個茅廁沒人打理,地上長滿了苔蘚等各式喜陰植物。沒有年輕人會到這茅廁來,這是張莉娟的御用廁所。
老太婆瑟瑟發抖,兩眼焦急得看着那些黑暗中的魔鬼。幸好及時發現了情況不對,老太婆就藏身起來。這個茅廁剛好是視線死角的位置,需要轉幾個彎角才能找到。
“報告中佐,四處都找過了,沒有發現游擊隊員,也沒有看到有村民活動的跡象。”
“莫非他們連夜搬走了?”山崎治平心中犯疑。
“給我一把火燒了這裡。”
一個憲兵出去用火柴點燃了茅草,但是天氣寒冷,他點了幾次都着不起來,又有幾個憲兵走上前去,幫他擋住了風口。
“咔呲”點燃了稻草,把整盒火柴都投進去助燃,一霎時火焰四起,豬欄率先起火,燒着了茅草房,頃刻之間,化爲灰燼。整個茅草屋被火燒癱下來,一根立柱從中燒斷,咂向了廁所間那個陰暗的角落,緊接着角落裡傳來了一聲老女人的慘呼……
日本憲兵大搖大擺地走回山道,繼續趕路。
那一場大火一直燒到了凌晨時分纔算告一個段落。
凌晨時分,天還矇矇亮,天空不作美,又下起了淅淅瀝瀝得小雨,冬天的雨下着下着就變成了雨夾雪,看這天氣有加大的趨勢。
沒等雨停,林峰帶着大憨和柳絮飛匆匆上路了。
屍體不見了,但是帳篷還在,從跡象上看,有人動過這些屍體,而且還是連夜趕路。
糟了!林峰來不及解釋什麼,一個閃身,已經到了山腳下。
坍塌的豬欄,只剩幾個燒焦的黑柱立在那裡。門框碎成兩片,卻沒有燒焦的痕跡,可以判斷出來有人踹門而入,直接把門框踹斷成兩截,卻沒有燒過的痕跡。
有人來過!林峰自言自語,不是人爲縱火那麼簡單。黑燈瞎火的誰會來燒村?
繼續尋找,都是燒焦的一些碎片,有些東西已經難辨其本身顏色,都是黑乎乎的一片,還透着燒焦的黴味。
黴味更重!繞過去居然是一個臨時搭建的茅廁,坐坑式的茅廁,上面蓋着一層毛坯。這種茅廁在城裡已經很難見到了。但是在當時的農村還是很普及。
一個燒焦的屍體赫然入目!從骨骼、體貌特徵上來看是具老年婦女的屍體。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阿婆!一股熱血從尾椎骨直衝腦門,最後衝到天靈蓋!
是同一夥鬼子乾的,他們在沿路殺人放火,日軍的主力都被國軍牽制了,現在空出來大搖大擺行兇的是什麼人?
“大憨、柳絮飛,你麼兩個趕緊回去老劉那裡通知他們注意隱蔽!”
身逢亂世,東西被搶光被燒光都沒有關係,但是一定要保命,只有把命留住,你才能看到抗戰勝利,中國軍隊收復失地的那一天。
“好的,大哥,那你呢?”大憨攥緊了拳頭,他的胖臉上因爲憤怒而青筋凸起。
“我繼續追蹤曉琳和老田的下落。老劉那裡就交給你們了,我處理後自己的事情後,會第一時間趕去和你們匯合的。”
“妹妹!路上多保重!”林峰看向大憨:“大憨,保護柳絮飛,少了一根頭髮,我拿你是問!”
“是,營長,保證完成任務!”大憨腳跟併攏,敬了一個筆直的軍禮。林峰過去與大憨拱手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