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象是一個小孩子剛剛得到了一個心愛的玩具一樣,管維之剛剛睜開眼,就看到高飛端着那把狙擊步槍,一動不動地坐在窗前,瞄準着樓下的古宅。看來,他很興奮,很早就醒了,這倒是一件好事。
管維之打了個哈欠,看着高飛如此認真的樣子,笑着搖了搖頭,道:“還早呢,他要出來最少還要一個小時”
高飛沒有回答他的話,依然一動不動的端着槍,瞄準着下面,整個人彷彿是定住了一樣。
管維之也來到窗前,看了看古宅,那個院子裡沒有一絲的生氣,馮國清可能還沒有起‘牀’。
“你還是歇一歇吧”管維之拍着高飛的肩膀,這樣對他道。
高飛這才收起了槍來,有些喜不自禁地道:“這把槍真得不錯,從這瞄準鏡裡面看得一清二楚,這個任務要是完成了,你這把槍還要收回去嗎?”
“當然”管維之道:“這是我從徐州分站站長那裡借來的,他還有些捨不得,我說要是他不借給我,我就要他自己找人去完成這個任務,我只督察。呵呵,這個傢伙一害怕,就答應了。”
“你知道嗎?我拿到這把槍就讓我想起了當初才上大場時,拿着個老爺槍還當個寶貝,那破槍跟這個比起來真得差了許多,要是當年我們26師也有這樣的槍,我想我們也不會付於那麼多的辛苦”
管維之卻搖了搖頭,道:“不是這麼說的,呵呵,要是當初你就用這把槍,說不定你也不會成爲我們國軍中的槍王了”
高飛愣了愣,想了又想,也笑着點了點頭。
“你要是真得喜歡這把槍,等任務圓滿完成了,這把槍就歸你了。”管維之道。
“真得?”高飛興奮起來,同時又有些不安地道:“可是這把槍是你借來的呀”
“呵呵,那有什麼”管維之不以爲然地道:“那個站長到時找我要,我就說爲了快速逃離現場,槍也丟在現場了。呵呵,他也只能乾瞪眼。”
“你真是老‘奸’巨滑呀”高飛也開着玩笑。
洗漱完畢,兩人隨便吃了些早點,又一次盯在了窗口。
高飛舉着槍,一直在瞄準着下面的古宅。
馮國清終於從宅子中走了出來,他的懷裡還抱着他的孩子,在‘門’口和他的老婆說着什麼,然後放下孩子,一頭鑽進了停在‘門’口的轎車中,那車開出了院‘門’,上了街道,不久便消失在了街道盡頭的人羣中。
“你怎麼不打呢?”剛纔,管維之一直沒有言聲,但心卻跳成了一團,不明白這個過程裡,高飛爲什麼不開槍,難道真的這段時間裡,他沒有找到機會?還是沒有把握?
高飛沒有說話,收起了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管維之看到他的額角已然滲出了汗來。他所槍放下,管維之又看到剛纔他握槍的地方一片溼漉,顯然他的手中也是汗水。他的緊張並不亞於自己。
“是沒有機會?還是沒有把握?”管維之還是忍不住問道。
高飛擡頭看了他一眼,從邊上取過一塊‘毛’巾,擦了擦臉,又擦了擦手,這才道:“有三次機會,只有一次有把握。”
“哦?”
“他剛剛出來的時候,那是第一次的機會,不過很短;第二次機會是他站在‘門’口跟他老婆說話,這個時間比較長;第三次機會是他放下孩子,轉身鑽進車的那點時間,也很短。第二次機會,我應該有把握把他打中”高飛告訴管維之。
“那你爲什麼不開槍?”管維之問着。
“他抱着一個孩子”高飛叫道
管維之看着他,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
第二天一早,還是和前一天一樣,管維之一睜眼就看到了高飛瞄準的姿勢,他沒有打擾這個心無旁鷙的年青人,起來洗漱,心中還在一直懷疑着,他們還能不能完成任務。
當他剛剛洗漱完畢,卻聽到“嘣”的一聲槍響,是那麼得近,又是那麼得清脆,在這個還很寂寥的清晨,傳出了老遠。他愣了一下,飛快地跑到了窗口,卻見到高飛長出了一口氣,那根槍管處還嫋嫋地冒着一股清煙。他連忙看向下面的古宅,只見那輛黑‘色’的轎車旁,馮國清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也不知被高飛擊中了哪裡。這一次,這個馮國清起得比往常要早,他的老婆和孩子沒有跟出來。
管維之馬上明白了過來,他的反應奇快:“快走這裡不能呆了”從窗戶裡,他看到了那個開車的尉官正向這邊看來,不用多想,要不了多久,這個徐州飯店就會被包圍的。
高飛點着頭,迅速地收拾着起自己的物品,其實也沒有什麼東西,除了這把槍,他什麼也沒有。他把槍掛在自己身側的腰帶之上,披上米黃‘色’的風衣,圍上紅‘色’的圍巾,戴上了黑‘色’的禮帽,豎起了風衣的領子,這樣可以擋住自己的半邊臉。
管維之也如高飛一樣的裝扮,不過他的風衣卻是黑‘色’。
兩人飛速地下了樓,來到了一樓的大廳中。顯然,剛纔的那聲槍響驚動了所有的人,馮國清的家宅附近就有一個保護他的憲兵組,大廳中已經有憲兵衝了進來,裡面‘亂’成了一團。那些憲兵一部分向樓上衝去,一部分把住了電梯口,肯定是爲了防備狙擊手逃跑。高飛不由得佩服管維之的反應能力,要是他們晚下來一步,肯定會被這些憲兵堵在樓上。
“我們分頭走,你從後‘門’離開,我走前面,兩天後老時間老地方見”管維之低低地告訴高飛,把自己的帽子壓低,當先從大‘門’走了出去。
高飛明白,要想知道這次的懲‘奸’任務完沒有完成,還要看那個馮國清死沒有死,雖然他對自己的槍法很是自信,但還是要看最後的結果。當下他也壓低了自己的帽子,轉到了徐州飯店的後‘門’,拐進了一條小巷子裡。
徐州飯店裡此時‘亂’成了一片,憲兵們又跑了下來,詢問着大堂上的那個住頂樓的人哪去了,有人告訴他們,一個往前面走了,一個往後面走了。當下,這些憲兵也兵分兩路,向兩邊追了出來。
高飛又回到了徐州,在路上,他買了一份報紙,報紙的頭條就是馮國清遇刺身亡的消息。看到這條消息,高飛自然高興,看來,他的任務是真得成功了。這個馮國清判變不過一個月,就去見了閻王,而且是被擊斃在家中,在當時,這條消息無疑是對那些賣國求榮漢‘奸’們的最大震懾,同時也是對廣大抗日軍民們無形的鼓舞。
那個很少與高飛說話的劉之傑,這一天也格外高興,他並沒有過問高飛這幾日都去了哪裡。當天晚上,劉之傑在家裡爲高飛舉行了一個豐盛的酒宴,在宴席上,高飛看到他的身邊放着一張報紙,兩人都心照不宣,也只談談山南海北的故事,並不涉及政治,倒也十分融洽。
在吃完飯後,劉之傑把高飛帶進了自己的臥室,準備和他簇膝而談,他說看到高飛,就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兒子他告訴高飛,他原本有兩個兒子的,大兒子開始時跟他在徐州經商的,國難之時被人邀請加入了復興社特務處,那也是軍統的前身,他與管維之很要好,卻不幸在徐州會戰時陣亡了;而他的小兒子,提起來,他卻不願意多說,只是告訴高飛,這個小兒子是最沒出息的,也很不聽話,十多年前就被他趕出家‘門’,再也沒有回來過。
高飛在他的臥室裡看到了兩張照片,那是兩個穿着軍服的年青人,一張照片還比較新,時間不會太久,上面一個年青人很是英武;而另一張卻有些發黃了,上面的人根本就是一個少年,也穿着軍服,所不同的是那身軍服卻有些古老,是中原大戰時期黃埔的校服。不過,從這兩張照片上可以看出,這兩個人雖然很象,卻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這是我的大兒子”劉之傑指着那張略新一點的照片告訴高飛,又指着那張發黃的老照片對他道:“這是我的小兒子”
高飛注視着這個小兒子,卻覺得彷彿很熟,尤其是那種得意而自信的眼神,讓他馬上聯想起了馬文龍來,這麼一想,就越看越覺得象,不由得開口問道:“劉伯,你小兒子叫什麼名字?”
劉之傑看了他一眼,悠悠地道:“我的大兒子叫做‘玉’龍,小兒子叫做文龍”
“劉文龍”高飛喃喃地念着,轉頭對這位老人道:“劉伯,我認識一個人,他長得很象你的小兒子”
劉之傑愣住了,臉上忽地閃過一絲‘激’動,卻又乍現而隱,恢復了他的常態,轉過身去,懶懶地道:“哦”也沒有追問。
高飛見他並不願意提起這個小兒子,也就不再多說,但從這一刻,他心中的疑‘惑’已經有了答案............
高飛再一次來到晴川茶樓,依然坐在二樓那個靠‘門’又靠窗的位置,依然可以看到樓外面的一切,可以看清每一位進出茶樓和上樓來的人。
可是這一次,管維之並沒有準時出現,高飛不安起來,難道管維之出了什麼事?
他不敢再在這裡坐等,連忙穿上風衣,圍上圍巾,戴上禮帽,會了帳正要離去。這時,卻聽到樓外傳來了一聲槍響,然後是一片喧譁之聲,他透過窗戶向外望去,在江堤大道上,只見五六個‘插’着槍的便衣模樣的傢伙,押着一個穿着黑‘色’風衣的人正從樓下走過,那個被抓的人經過時擡頭向上望了一眼,正與高飛相視。看到這個人,高飛的頭嗡地一聲,一下子大了這正是管維之
管維之沒有多看他,只是點了下頭,又把目光移到了別處,就當沒有看到他一樣被押了過去,路邊的人們指指點點地看着,彷彿他們看到的是場熱鬧
“怎麼辦?怎麼辦?”高飛腦子在飛快的轉着,難怪管維之沒有進這個茶樓,很顯然他是覺察到了危險,準備示警時被抓獲的,要是他進來和自己接頭,那麼只怕此時自己也會被捕想到這一層,高飛只覺得渾身冷汗淋漓。
“不行,要把他救出來”高飛暗自對自己說着,他明白,韓賢只要被帶回僞警署,那肯定是死路一條,就是日本人放過他,只怕那些膽小的漢‘奸’們也不會放過他,馮國清之死,對所有的人來說都是一個打擊,他們肯定會認出管維之的身份。管維之是一個老軍統,也正是因爲這一點,他的目標纔會這麼大,纔會被人認出來。
高飛走出了茶樓,警覺地發現這座茶樓已經被人監視了,‘門’口有幾個賣東西的人很是可疑,也許此時自己也已經被人注意到了。
高飛儘量讓自己鎮定下來,他還是頭一次經歷這種緊張的時候,這與戰場的拼殺完全不同。戰場上他可以把生命豁將出去,可是在這裡,他所想到的卻是如何不能讓自己被捕,如何能夠擺脫敵人的羅網,如何在最艱苦的情況下生存下去。他隱隱感到有個人已經在後面跟蹤了他,再看看已經走遠的管維之那一行人,驀然一個大膽的計劃出現在他的腦子裡。
不用多想,這些便衣一定是要將管維之押上警車,警車一定不會停在茶樓前那麼明顯的位置,一定是停在了什麼不被人注意的角落裡,那裡應該是敵人的一個盲點。僞軍的特務們肯定全部佈置了出去,警車上應該不會有太多警力的,這也許正是一個機會,所謂最保險的地方反而最容易被疏忽。
看到前面有一個很小的巷子,高飛一頭鑽了進去,卻躲在了巷子的口處,右手已經從風衣的兜裡‘摸’出了一把匕首。
那個跟蹤的汪僞特務快步跑了過來,他以爲高飛會從小巷子溜走,根本沒有防備他會對自己下手。所以,當這個小特務剛剛跑進巷子,就被高飛左臂卡住了脖子,匕首橫在了他的項間。
“爲什麼要跟蹤我?”高飛將他拖進了巷子裡面,低聲問着。
這個小特務卻不願意多說,高飛的匕首刺入了他的‘肉’裡,他這才驚叫着:“我說我說”
高飛略微放開了勒住他的左臂,讓他喘得出氣來。
“我們在抓軍統的人你從茶樓裡出來,他們懷疑你是,就叫我跟蹤你,看你到底要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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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怎麼抓得剛纔那個人?”
“那個人也是軍統的,三天前就被我們認出來了,只是讓他跑了。這些天我們一直佈置在那裡,就等着抓他。”
高飛總算明白了過來,還是問道:“你們爲什麼不等一等再抓呢?”
“老大也這麼想,說等他和同夥接頭時一網打盡,可是後來被他發現了,他先開的槍,我們就把他抓了。”
“你們要把他押到哪去?”
“老大叫我們幾個在‘門’口再守一守,看有沒有可疑的人,他們先押着那個人走了,從鸚鵡洲碼頭過汽渡去徐州了”
高飛猛然勒緊了左臂,這個小特務掙扎着卻喊不出聲來,只片刻之功,便已經沒有了氣息。高飛放開了這個小特務的屍體,心中暗自慚愧,這也算是一種謀殺了,這也是他第一次在戰場外殺人,他只能自己爲自己找着理由,誰讓這個小特務要當走狗的
高飛從小巷中出來,心跳成了一團,但表面上卻象個沒事人一樣,叫了一輛黃包車,穿小巷抄近路往鸚鵡洲碼頭而來,這個碼頭是個汽車渡口,對面就是徐州的鮎魚套碼頭,輪船往返一次就要半個多小時。車渡與人渡又不一樣,總要排得整齊了,排得滿了纔會開船,所以往往是等的時間多,而真正過江時用的時間並不多,一輛車過一次江快的也要一個小時。
碼頭上,只有孤零零的一輛美國福特牌的黑‘色’轎車停在那裡,高飛望向江面,那艘渡輪剛剛開走,顯然,這輛轎車來晚了一步,只好在這裡等着下一班的船。
高飛兩隻手‘插’在風衣的兜裡,若無其事地走向碼頭。那輛轎車的邊上有兩個一身便服的傢伙正倚在車‘門’上一邊‘抽’着煙,一邊聊着什麼。高飛卻已經認出來,這正是押着管維之的那一行人。他稍微愣了一下,原以爲會是輛警車,誰知卻是這麼一輛轎車,這輛轎車最多也就坐五個人,除了管維之外,也就是說他的對手最多不過四個人。想到這一層,他放心了許多,剛纔還狂跳的心,忽然就平靜了下來。
看着有人走了過來,那兩個聊天的傢伙警惕起來,其中一個問道:“喂,那小子,你做什麼的?”
“過渡的”高飛隨口答着。車渡也可以搭人,而且費用比人渡要低,如果沒有那麼多車的時候,渡輪管理員經常也放人上的,收錢的事誰都願意做。
“你還是去晴川閣碼頭吧,這裡的船剛剛開走。”另一個特務熱心地告訴他。晴川閣碼頭是專‘門’的人渡碼頭,與徐州的徐州‘門’碼頭對開,是徐州到徐州間最便利的渡口。
“那還要走好遠的路,算了,我還是在這裡等一會兒吧”高飛笑着,已經來到了他們的車前。
“你這個年青人,看着衣冠楚楚的,象個少爺。你只叫一輛黃包車,也就十個銅板的事,又不用你走路”這個熱心的特務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