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高飛微微皺了下眉頭。
“馮國清!”老黑眼中殺氣騰騰。
馮國清?
馮國清!
幾乎不用動腦筋,高飛一下就想起了這個人是誰!
大場保衛戰,26師浴血奮戰,死守大場,但在完成任務之後,奉命增援,原本應該接管陣地的馮國清,卻藉口還有一塊根本無關緊要的陣地尚在日軍手中,無論如何也都不肯接手陣地,迫使26師再度組織敢死隊,進行決死衝鋒,敢死隊一戰下來,幾乎死絕!
而現在,卻又聽到了這個人的名字!
“是的,馮國清!”老黑咬牙切齒,對於這個名字,他比高飛更加來得恨:“剛得到的消息,馮國清已經叛變投敵人,被委任爲軍長,如今成了徐州衛戍司令部的副司令,主管徐州的防務工作,僞湖北省主席楊揆一對他還很信任.......”
說着,老黑看了高飛一眼:“秀才,弟兄們在大場的血,不能白流。26師的老底子,剩下的已經不多了.........”
“咱們,該爲他們報仇了。”
當高飛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老黑大喜:“好,不瞞你說,我在徐州那有人,軍統的,叫管維之。不過秀才,你現在是師長,咱們要去徐州,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這件事情解決。”
“師長?”高飛淡淡笑了一下:“如果不把大場弟兄們的血擦去,我這個師長當的永遠都不安心,弟兄們的英靈,也永遠都不會安息........”
高飛知道自己冒險去徐州鋤奸,絕對不是衝動,上萬弟兄的英靈,正在天上看着自己。
除了自己和老黑,沒有人能夠,也沒有人有資格去做這件事.......
此時的日軍,由於接二連三的失敗,此時正處在混亂之中,高飛和老黑到達徐州,找到老黑認得的那個叫管維之的軍統,並沒有遇到什麼困難。
老黑的一條腿有毛病,刺殺的任務,主要落到了高飛身上。
管維之便告訴高飛,兩人在徐州見面後分頭走,因爲管維之擔心自己的行蹤會被敵人的特務知曉,會被跟蹤,他畢竟是個老軍統,而高飛則不然。按照管維之的安排,管維之先出站,去聯繫徐州地下分站的人員,而高飛只能單線與他聯繫,不接觸第三個人。到徐州後,管維之讓高飛去羊皮馬路十八號找一個叫劉之傑的人,劉之傑會安排他住在劉家的。這個劉之傑是徐州的一位大儒名商,被僞政權的楊揆一聘爲了政府顧問。
高飛看着管維之走出了徐州車站,等了半天后,他纔出了車站,叫了一輛黃包車,很容易地便找到了劉之傑的公館,此時他的身份是劉之傑的侄子劉賢。劉之傑並沒有對他多問,看了看他拿出來的信物,便安排他在家裡住了下來。
一天之後,高飛來到晴川茶樓,他和管維之約好在這裡見面,如果過了正午管維之不到,就說明他出了事,管維之要求高飛馬上離開徐州,回去後幫他向武漢方面報告。
高飛坐在二樓一處靠門的窗邊,從這裡可以將茶樓外看得一清二楚,而且還可以注意進出茶樓的人。他穿在身上的一件米黃色的風衣已經脫了下來,和戴在頭上的一頂黑色禮帽、圍在項間的一條紅色的圍巾一起放在邊上的椅子上。此時,他穿着一身藍灰色的西服,雪白的襯衣外打着一條黑條格的領帶,顯得很是精神,讓人一見就會以爲這是一個很有身份的人。他要了一壺君山銀針,不急不慢地品着茶。但是,外表的悠閒下,卻是心中無限得忐忑,生怕管維之會有什麼不測。
離正午十二點還有一段時間,茶樓裡的茶客並不多,在正對樓梯的一個牆角處,有一對年青人也在那裡喝茶,看這個樣子彷彿一對情人般,很是親熱。可是並沒有多久,那個男的先走了,留下那個女的在獨自品茶。
這時,樓下傳來了一陣二胡和女子賣唱的聲音,不一會兒,一對賣唱的父女走上了樓來。這對父女衣服補丁撂着補丁,但還算乾淨,父親有四十多歲的樣子,鬍子巴渣的,拉着胡琴;唱歌的女兒也有十七八歲,長得並不好看,滿臉的麻子,但是嗓音很好。這對父女走到了高飛的面前,那父親可憐巴巴地懇求着:“這位先生,點一支歌吧!”
高飛愣了愣,正要說話,卻聽到那個牆角的年青女子轉過頭來,叫着:“賣唱的,過來!”
這對賣唱向高飛鞠了一躬,連忙向那個女子走去。
在那個女子轉頭的瞬間,高飛看到了她的臉,猛然一震,忽然覺得這張臉好象在哪裡見過,這麼熟悉,一時卻又想不起來。
“會唱漢調嗎?”這個女子問着那個賣唱的父女。
“小姐要聽哪一齣呢?”這個賣唱的父親答着。
“《戰長沙》這出會嗎?”
“這是徐州,小姐還是來聽一段別的吧!”
“那你們會唱什麼?”
“要不我們給小姐唱一段《宇宙鋒》吧!”
“好,你們唱吧!”這個女子點着頭。
那個父親拉起了胡琴,那個女兒咦咦呀呀地唱了起來。這一段很長,高飛卻不喜歡聽,而那個女子似乎很是欣賞,一邊聽着,一邊打着拍子。
高飛冷靜的看着這一切,只一眼,他已經猜到了這些人的身份。
那個女的,在管維之之前給自己的一疊照片中唯一的一名女性就是她,名叫龔玉蘭,是新四軍在徐州的一名地下聯絡員。那麼那對賣唱的父女呢?
“好了!”龔玉蘭並沒有聽這對父女唱完,她打斷了他們的演唱,從手提包中取出兩張紙幣,交到了那個父親的手裡。高飛卻看到那個父親一邊點着頭道着謝,一邊迅速地將其中的一張紙條揣進了自己的褲兜裡。
高飛微微一笑,看來,他沒有猜錯,這是新四軍的情報員在傳遞情報,也許可以瞞得過這樓上其它的茶客,但很難逃脫他的法眼。
那兩個賣唱的父女離開了龔玉蘭,向樓梯走去,而這時,在樓梯處又跑上來了四個打手樣子的小混混,其中一個爲首的攔住了這個賣唱父女的去路,張嘴罵着:“老東西,你不知道我們這裡的規矩嗎?這是老子的地盤,你連保護費都沒有交,就敢來這裡賣唱,你膽也太大了!”
原來,這幾個人是這邊的地頭蛇,高飛皺起了眉頭來。
這對賣唱的父女連忙低聲下氣地向這幾個小混混討着饒,但這幾個小子顯然就是想打他們來的,所以並不領情,抓住這個父親便打了起來,樓上的所有茶客就彷彿沒有看到,充耳不聞,也許這在他們看來,已經是司空見慣了。那個龔玉蘭卻不安了,站起身來看向這邊,卻又在猶豫着是不是應該出面。
賣唱的父親被一個小混混扯爛了褲子,高飛看到那張剛纔被他收入兜中的紙條從裡面蹦了出來,正落在了自己的腳底下。他俯身撿起那張紙條,一擡頭,正看到龔玉蘭一雙詫異而又驚恐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當他們的目光相遇時,她愣在了那裡。他朝她一笑,轉身面對這四個小痞子。
“你們四個人鬧夠沒有?”他將那張紙條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聲音洪亮而又威嚴。
這四個小混混停下了手來,都面對着高飛,那個爲首的頭目對着高飛仔細打量了一番,看他穿着如此整潔,沒敢放肆,壯着膽問道:“你是什麼人?”
“我是中國人!”高飛凜然地道。
“你要幹什麼?”
“把這兩個人放了!不是保護費嗎?我替他們出。”高飛說着,從身上取出了兩塊大洋來,放在手中遞過去,問道:“這麼多夠不夠?”
這個爲首的愣了一下,伸手便抓住了高飛手裡的大洋,可是正要抽回手來,卻被高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高飛使勁地擰住了他的手,這頭目呲牙咧嘴地喊了起來:“哎喲哎喲.......”
旁邊的三個混混想要上前來幫忙,卻又不敢進前。這幫小子,一直是欺軟怕硬,看到高飛不是善茬,自然不敢亂來。
高飛將這個頭目一把推了出去,同時放開了手。這個頭目一個趔趄,顯些摔倒。
“走吧,別再爲難這兩個賣唱的了!”高飛道。
這四個小混混愣了愣,沒有再糾纏,轉頭奔下了樓去。
高飛過去將那個被打倒在地的賣唱父親扶了起來,這對父女連聲道着謝。他從口袋裡取出了那張紙條,又放在了這個父親的手心中,同時幽幽地道:“快離開這裡吧,別再唱了,以後重要的東西一定要看好了,別丟了!”
這對賣唱的點了點頭,又回頭看了龔玉蘭一眼,互相攙扶着,也下了樓去。
龔玉蘭如釋重負一樣地又坐回了座位,但是已經有些不安了,終於沒多久便匯了賬,也下樓離去了。在她下樓的時候,還意味深長了看了高飛一眼,卻也沒有逃過高飛的目光........
管維之總算準時來到了高飛的面前,高飛一顆久懸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情況搞清楚了!”管維之坐在高飛的對面,一邊喝着茶,一邊低聲告訴高飛:“他住在九橋那邊,在橋口的雙集附近,每日往返於遠東飯店,那裡是楊揆一的辦公地方。”
“是不是要去踩下點?”高飛問。
管維之點着頭,同時道:“遠東飯店周圍警衛森嚴,那裡我們不可能下手;從雙集到六安橋要二十多分鐘的車程,我們只能想辦法在他上下班的路上下手。”
“好,明天去看一看,你來訂計劃,我來執行。”高飛笑道,又想起了什麼,問着:“武器你有嗎?”
管維之點着頭,問道:“都說你是神槍手,多遠的距離你纔有把握?”
高飛想了想,老實地告訴他:“我用的最好的一把槍可以打中五百米的目標,再遠的距離就沒有試過了。”
“德國毛瑟九八型步槍,翻譯叫做卡賓步槍,裝有六倍的瞄準鏡,可以看到一公里的目標,應該是當今最好用的步槍。”管維之告訴高飛。
高飛有些興奮起來,有些不相信地問道:“你是說給我這麼一把槍嗎?”
管維之點了點頭。
“我什麼時候可以拿到?”
“明天一早!”
“我有試用的時間嗎?”
管維之搖了搖頭,如實地告訴他:“雖然這把槍與中正式的口徑一樣,子彈也可以互用,但是我沒有時間讓你練習,因爲後天,這個傢伙會坐飛機去南京述職。下午我們就要過去察看環境,明天就要動手,最晚也要在後天他上飛機之前,而且必須一舉成功,不然再找機會可能就要等許多日子了。”
“你這不是在爲難我嗎?”高飛差一點叫了起來。
管維之也無奈了嘆了口氣:“所以,我只能看你的了..........”
下午,管維之與高飛分別徘徊於徐州六安橋與雙集之間,兩人都來回走了兩遍,最後又在雙集附近的一家茶樓裡坐了下來,管維之對着高飛搖了搖頭,高飛也對着管維之搖了搖頭,這說明,他們兩個人都沒有找到一個好的下手之處。這一路上商鋪很多,人也很多,正是徐州的繁華之所,很容易發生意外。
兩個人都在思量着暗殺的計劃,高飛的目光不由得盯住了茶樓對面的一幢七層高的洋樓,見他看得如此沉浸,管維之也看了過去,同時也想到了什麼。
這幢樓叫做徐州飯店,也算是徐州的一家有名的大飯店,與馮國清的公館只隔着一條小街。
徐州飯店裡住了不少的日本商人,還有些日本的軍官,這裡幾乎成了日本人的包租點,門口還有衛兵在站崗。但畢竟有錢能使鬼推磨,開飯店的都是爲了賺錢,高飛只說自己是從上海過來和日本人談生意的商人,想看一看徐州的風景,又塞給那個經理一些好處費,所以很順利地便住進了那個七層的客房。從這個客房的窗戶向外望去,竟然可以將馮國清的公館盡收眼底。
管維之也來到了這間客房裡,兩個人關起了門來,將窗簾拉起一條縫,監視着古宅裡的動靜。
不久,便見到一輛黑色的轎車駛入了古宅,在那幢小樓前停了下來,從車上下來一個穿着軍服的尉官,他走到轎車另一邊,打開了後面的門,一個頭有些禿頂的軍官走下車來。
“這個人就是馮國清!”管維之告訴高飛。
馮國清還未走進樓去,高飛便看到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跑了出來,撲到了他的懷裡,接着又一個穿旗袍的婦女出現在門口。
“那是他的老婆和兒子。”管維之又告訴他。
馮國清抱着兒子,帶着老婆走進了小樓中,那輛黑色的轎車開走了。
“從這裡到那裡有六百米吧?”直到這時,高飛纔開口問着管維之。
管維之愣了愣,馬上明白了過來:“你難道想在這裡射殺他?”
高飛點了點頭,卻又有些擔憂地道:“這裡真是最好的射擊點,只是這麼遠的距離,我還沒有試過。”
“那把槍打這個距離沒有問題!”管維之肯定地道。
“我真想馬上得到那把槍!”
“好,今天晚上我就想辦法把槍給你送過來!”管維之想了想,這樣地道。看來,那把槍也並不好搞到。
高飛點了點頭,問着他:“要是報紙上登出來,賣國的漢奸被擊斃在家裡,你想會有什麼樣的影響?”
管維之愣了一下,道:“到那時,這些漢奸走狗們就是呆在家裡,也會害怕的!”
兩人對視着,會心而笑...........
管維之如約地在晚上將那支槍送了來,這把槍他別在身體的一側,外面套着寬大的風衣,從外表一絲也沒有看出來,所以也並沒有引起別人的懷疑。
管維之熟練地將這把槍調好,校正了瞄準鏡,遞給了高飛。
高飛接過這把槍,發現這與中正式有些相似,只是製作更加精良。所不同的是這把槍裝有瞄準鏡,在國內戰場上,帶着瞄準鏡的步槍根本沒有。而這個瞄準鏡的先進之處還在於,這是一組由小潛望鏡和附加托架所組成了潛望瞄準裝置,不僅適合隱蔽狙擊,還非常適合戰場上的塹壕戰。
本來,這種槍全長應該也有一米一的樣子,但高飛現在所拿到的這把槍顯然要短了許多,長度不到一米,槍管長度並沒有變化,倒是木製槍托短了不少。管維之告訴高飛,這是爲了方便攜帶,便於隱藏,無奈之下他鋸去了部分槍托。雖然高飛拿着這把槍有些彆扭,但它並不影響使用,以後若再將那塊鋸下的槍托加上,就可以恢復原狀,肯定更加順手。
高飛拿着這把槍,有些愛不釋手,端起來對着窗外瞄着,管維之看着外面的燈火和黑暗的夜空,也不知道他在瞄些什麼。
就象是一個小孩子剛剛得到了一個心愛的玩具一樣,管維之剛剛睜開眼,就看到高飛端着那把狙擊步槍,一動不動地坐在窗前,瞄準着樓下的古宅。看來,他很興奮,很早就醒了,這倒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