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婭胃痛得渾身發軟，只想趕緊送走這個人立刻休息，但聽了這麼一句，神志立刻清醒了大半。從他進門的時候，就覺得自己像喝了酒一樣渾身無力，現在她仰靠在沙發上，一言不發，冷冷地看着他。
他怎麼可以毫無芥蒂得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和她這麼說話？她是一個人，就算再輕賤，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她受夠了所有不把她當人的人！
怕她沒有聽到，薛遠舟又說了一遍，“回來吧，小丫頭。”
沈婭笑了，“薛先生，我是不是應該感恩戴德地感激你再次看得上我，你不要弄錯了——我不是你的嵐嵐，你明不明白？”
“你本來就不是她，”薛遠舟氣定神閒地喝了一口蜂蜜水，“我從來沒有把你當做任何人。”
“那麼，是你和我爸爸的交易還沒有結束？”她挑眉，死盯住他的眼睛，如果說她走的那一天自己沒有勇氣說這樣的話，現在，她經歷過這麼多以後終於再無顧忌。她曾經多麼想，把那些傷痛原封不動地還給他，甚至還要帶着滴血的利息。
“什麼？”薛遠舟挑起眉毛，“誰和你亂說的？”
“我雖然不聰明，但是不要把我當笨蛋，”沈婭覺得把自己放得如此之低，已是極累，喉嚨裡彷彿堵了一塊異物，呼吸困難，“你們這些聰明人，可不可以放了我？”連父母都不可以信任，她還要退到什麼地步？
“小丫頭。”他欺身向前，在她上方俯身看他，熟悉的菸草氣味籠下來，讓她覺得睏倦，逆光的陰影打在他的臉上，近着看他，真是老了吧，再英俊的人也經不起歲月的刻刀，但男人比女人佔優勢的是歲月會送他一份滄桑的魅力，攝人心魄。
“我很想你……”他從來不是一個善於表達的人，也不需要做太多的表達，此時的這一句或許已經是極限，曾經的嬉笑怒罵中，他曾說過“我要的，你有條件向我提供；你要的，我一直都在盡力而爲”，當時聽來不過一句玩笑般的情話，現在卻覺得無比鮮血淋漓……他想念她，想念什麼，身體還是其他……一思考整個頭都要炸開，突然就想到了那個尚未成形就被迫失去的孩子，淚水竟然已經爬上了臉頰，她從來都是脆弱的，太過脆弱。
他似乎輕輕嘆了一口氣，帶着溫暖的菸草味，那是隻有他纔有的味道，沈婭有一絲的恍惚，他的吻就落了下來。和以前一樣，她一哭，他總是很自然地來吻她的眼淚，像是哄小孩子一樣，吻着吻着便會癡纏起來……沈婭想扇自己一個耳光，爲自己想起那樣的旖旎而覺得可恥。
他本是自制力極好的人，但不知怎麼就有點沉溺，雖然瘦，但是握着卻是鬆鬆軟軟的。一直都知道她骨架小所以看着特別瘦而已，熟悉的甜美久遠得讓他捨不得放手……
“接下來你要做什麼？是不是覺得我特別下賤？”她的手撐住他的胸口阻止他繼續靠近，那麼用勁、那麼貼近，甚至還能在掌心感覺到他的心臟在有力地搏動。
似乎聽到了牙齒摩擦的聲音，但是沈歐藍偏不改口，明明也很想念不是嗎？她憎恨他喚起自己的想念，“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所以我們就算再上個一兩次牀也沒有關係？”
薛遠舟的身體愈來愈僵硬，他用奇怪的眼神在她的頭頂看着她，那樣的神色讓她覺得陌生。
“是不是那樣你就可以放過我？”女人愛使小性子，不過仗着有人愛——可是她不要不明不白地在他身後，以前就不要，現在至少她還有止陽，她拼命給自己打氣，似乎那樣就能忘記自己跳得快要蹦出胸膛的心，“那些願意爲你暖牀的人，哪一個不比我好？”
他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到底沒有捨得用力，冷笑一聲，“傷人的本事，你學得倒快。”
看着那樣熟悉的眉眼，不知道那樣的目光算不算的上絕望而深情，有他這麼好的老師，自己怎麼可能不學？
“難道你已經決定嫁給凌止陽？”聽了不像詢問，倒是陳述事實，他了解她，一直比她更多——說話時那樣的討好，飲食習慣刻意的靠攏……這些都是危險的信號。
她甩開他的手，不甘心在熟悉的味道里忘記自己的誓言，那樣冰冷的手指讓她心寒，“那是我的事。”
“小丫頭，在你受傷前離開他吧……”他的語氣緩和，甚至帶了一絲哀求，她的鼻子已經開始不聽話地完全堵塞了，只能用嘴巴呼吸，剛纔吃的辣椒更是燒得喉嚨發痛。淚水流下清亮的痕跡在蒼白的小臉上愈發清晰，他的手輕輕拭過，溫柔細緻，甚至還掏出了他的真絲手帕，給她擦鼻涕。
她忍住自己的奴性，沒有開口，也沒有行使擤鼻涕的特權，只是倔強地偏着頭，一抽一泣，像個和家長賭氣的孩子。
“藍藍，你覺得一個人能夠爲愛情犧牲到什麼地步呢？凌止陽會怎麼樣呢？”冷笑一聲，又是常日裡的薛遠舟口吻。他只是想讓沈歐藍知道聞蕙的存在前，讓她離開凌止陽。
“你不要傷害止陽！”她不要他這麼做，凌止陽那樣的男子，願意接受她、寵她、愛她，怎麼可以因爲她而受到無端的傷害？
他笑了一笑，表情在頭頂不算太亮的光線裡顯得愈發高深莫測，心裡不知道怎麼就暢快了起來，雖然他很懷念以前她那樣乖巧的模樣，但是現在這張牙舞爪的樣子也不賴，他揉了揉她的發，“你表現得這麼緊張他可不好，小丫頭。”
突然發現她的臉色愈發地差，立刻覺得不對，“藍藍，你怎麼了？”
“我的胃藥，在臥室的書桌抽屜裡……”沈婭已經堅持不住，痛得整個人慢慢蜷了起來，再也兇不起來，只覺得好疼好疼，比第一次吃辣的那次還要疼，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有人在身邊，所以更加想依賴，還是隻是因爲那個人是薛遠舟。
他不熟悉這裡，翻得手忙腳亂才找到藥，趕緊就着蜂蜜水喂她吃了藥，她這下乖了，因爲沒有力氣開口。薛遠舟覺得生病的小丫頭才無比親切，沒有像長滿刺的小刺蝟時刻準備戰鬥……他把她抱進了臥室，她可真小啊……明明很熟悉的身體，偏偏要和他保持着生人勿近的距離。
“不能吃辣的，還逞強，總像個小孩子一樣任性……”看着他這麼一個大人物像個老太婆一樣在旁邊嘀嘀咕咕，彷彿完全忘了她剛纔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沈婭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他和以前一樣總是不與她生氣，以前她覺得他把自己當小孩子一樣寵，現在她知道他並不在乎她怎麼想——只要她在他身邊就好。
設想過無數次兵戎相見的重逢，卻沒想到這場爭吵的劇情終究只開場了一半，還是依戀他的，所以她沒有狠下心腸阻止他在她身後躺下。真是不甘心啊，可恥地懷念他寬厚溫暖的懷抱……她想把所有的委屈告訴他，但是就算有把握讓他接受卻沒有把握他爲什麼接受——她曾那麼愛他，不惜一切，所以更加不能接受他們之間的不平等。
她不想虧欠一樣地去愛，所以與此相比，她更喜歡與凌止陽的平淡感情，太過激烈太過委曲求全的全都不如不要……可是最後迷迷糊糊在他臂彎裡睡過去的時候，她竟然安穩得連個夢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