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張六奶奶來楊家五天,張家又來人了。
一輛簡樸的馬車停在楊家所在的巷子口,染坊的王嫂子帶着個婢女,從馬車上下來。
王嫂子向巷口路過的一個人打聽了楊家的住處,就帶着那個十五六歲的婢女,提着一個籃子,進了院子。
兩人走到楊家門外,婢女先高聲問道:“楊家太太在家嗎?我們奉主母之命,來看望冬兒姑娘。”
坐在炕上的冬兒聽到門外的聲音,不覺嘴角抽搐,看來張家奶奶要把這一招貫徹到底,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張家來人了。
鄭氏瞪了冬兒一眼,擡手製止了要起身的大春,等門外又叫了兩次門,才起身開門,問道:“哦,我是楊家的,您兩位是?”
王嫂子上前笑道:“楊家太太好,您不記得我了?我是張府的下人,前兒纔在霓霞染坊見過您的。我家六奶奶得了些新鮮的水果,想着冬兒姑娘這裡不一定有,要我拿一些來給姑娘嚐嚐。”
鄭氏這才認出換了裝束的王嫂子,忙笑道:“看我這眼拙,竟沒認出王管事,快進屋裡坐。”
王嫂子邊往裡走邊笑道:“楊家太太可不要這麼說,我不過在染坊帶着幾個孩子做活兒,哪裡是什麼管事。”
屋裡的冬兒已經站到地上,纔不過十幾天沒見的王嫂子,竟然換下了冬兒看了三年的精幹裝束,換上了深湖藍鑲藍邊的細布長襖,藏藍色闊腿褲,頭上一支銀簪,髮髻上還簪了一片大大的銀花鈿,穿戴竟然華麗的不少。
再想到,王嫂子毫不猶豫的把自己的私房錢曝光給自家老媽,害的自己不但失了錢財,還被老孃窮追猛打的逼問、教訓。冬兒衝着進門的王嫂子抽抽鼻子、咬了咬牙。
人王嫂子沒和冬兒計較,依然對鄭氏笑道:“好些日子沒見着冬兒,還挺想的。楊家太太有福,冬兒姑娘是個少見的好孩子。”
這話鄭氏不愛聽,少見的能氣死人的孩子,但這話只能在心裡想想,斷然不能說出來。所以,只好應付的“哼”了兩聲算是迴應。
炕上的大春見一個婦人帶着一個年輕女孩子進來,連忙下到地上,略略對着進來的兩人點點頭,對鄭氏說:“娘,我出去走走。”
鄭氏讓着王嫂子到炕上坐:“王管事您坐。”又招呼那個婢女“這位小姐姐也炕上坐吧。”
那個婢女看着十五六歲的樣子,面色白皙,圓圓臉、大眼睛。穿着深粉色細布長襖,衣襟袖口繡簡單竹紋,淺紫色闊腿褲,頭上帶了兩朵粉色絹花,一對銀耳環,手上一對銀鐲。看着也是光彩耀眼。
婢女聽到鄭氏的禮讓,連連擺手:“太太您可不要這麼說,做奴婢是聽人差遣的,哪有炕上坐的道理。奴婢站着就好。”
王嫂子在炕沿坐下,把手裡的籃子交到那個丫頭手裡,說道:“巧雲,把這果子撿一些去洗洗,拿上來給姑娘和太太嚐嚐。”
那巧雲利落的拿起籃子,問鄭氏道:“太太,奴婢就用您家的傢什洗洗這果子,您看行吧?”
鄭氏對着王嫂子客氣道:“冬兒不過一個小妮子,麻煩您跑一趟就很過意不去了,還帶什麼果子?”再領着那婢女去拿瓷盆、舀水。
王嫂子這時纔看着冬兒,小聲說道:“你這小女子,才幾天不見,對我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合着是以後用不着我了,是吧?你這臉變得可夠快的。”
冬兒應着鄭氏的吩咐,一邊給王嫂子的茶杯裡倒茶,一邊斜了王嫂子一眼,涼涼的說道:“我算是明白了,王嫂子你和廉伯那個老頭兒,都是一路人,都是給你家那個六爺當捕手的,專等着捕撈我這條傻魚。”
王嫂子叫屈道:“冬兒,你可冤枉嫂子了,你嫂子我可是什麼都不知道。前天才讓廉伯找去,說咱倆個相處的親近,讓我接了這個差事。”
冬兒接着聲討:“別騙我了,我的私房錢呢?那是我攢了近兩年才存下的。你要不是得了廉伯的示意,會不經我同意就給了我娘?”
王嫂子訕訕的笑着:“我只是得了廉伯的話,讓把你的所有財物都整理清楚,給你娘帶走。沒你說的那些捕手什麼的。”
冬兒控訴:“我四兩的私房銀子。咱們相處了那麼長時間,我那麼相信你。結果老頭兒一句話,你就叛變了。我的四兩銀子啊。”
王嫂子“噗”的一聲笑出來,看了看幫着巧雲倒水洗水果的鄭氏沒注意自己這裡,才說道:“我的姑奶奶,四兩銀子就讓你痛心成這樣?前個六奶奶送過來的東西,任意一件,都不止你那四兩銀子的十倍、百倍。”
冬兒悻悻的嘟噥:“那怎麼一樣?四兩銀子雖少,那是我自己掙來的。”
王嫂子收斂了笑容,說道:“你這個性子啊,還真不好做人家媳婦。”
王嫂子帶來的水果是一些櫻桃、杏子、李子和兩個桃子,都是市面上還很少見的水果,櫻桃有些過季,而桃子更是市面上壓根兒就沒有。
冬兒興趣缺缺的拈了兩粒櫻桃,就不再動手了。王嫂子也不多勸,倒是極力勸着鄭氏嚐嚐各樣果子。鄭氏拒絕了王嫂子嚐嚐桃子的說法,吃了兩個杏子。
兩人嘮了一氣家常,王嫂子問鄭氏:“咱進門時,說要出去走走的是您家大爺吧?”
鄭氏說道:“我們窮人家的孩子哪裡敢稱大爺,那是我家大小子大春,冬兒的大哥。”
王嫂子問道:“哦,那您家大小子沒找個營生做做?”
鄭氏說道:“大春是跟着他師父學手藝的,師父今年的活計還沒攬到,大春只好在家等着。”
“哦,”王嫂子點點頭,自語似得說道:“家裡住的這麼緊張,大爺是該找個活兒做做了。”
鄭氏也點頭“是啊”。
王嫂子臨走時,對冬兒說:“過兩天,我再來看姑娘,姑娘要是缺了什麼,或是有什麼事情不可心,儘管跟我說。我辦不了,還有咱家爺和奶奶呢,斷不能讓姑娘委屈了。”
說的冬兒眼睛直跳,張家的這個姚氏真夠可以的,這不是赤/裸裸的給自己拉仇恨嗎?
鄭氏確實如冬兒所料恨得牙根癢癢,冬兒是自家閨女,受不受委屈關別人傢什麼事?自己還沒答應冬兒進他張府,他家能就這樣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