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冬兒自己存私房錢,鄭氏很不滿意,她不依不饒的接着問道:“你二哥的賞錢都是交家裡的,可見你二哥的心在家裡。你一個女孩子卻把錢私藏起,你到底怎麼想的?難道你不是這個家的女兒?我們不是你最親的人?”
楊秀庭在一旁直使眼色,見沒效果,開口道:“孩子娘。冬兒一直在外面做工,手上有幾個零用錢也能應個急。她也不是個亂花錢的孩子。”
鄭氏迴應道:“要應急的零用錢,她可以和我說嘛,這樣子算怎麼回事?讓人家染坊的人怎麼看待咱家?怎麼看待我這個當孃的?”
鄭氏嘴裡不停地和楊秀庭說着,卻依然不解氣,轉頭又對着冬兒道:“冬兒,你別不愛聽,娘也是爲了你好。你已經到了說親、出嫁的年齡。到了婆家,你要是還這麼隨着性子,揹着婆家、相公藏私房錢,鬧得嚴重了,你能被休回來。那時你可怎麼辦?咱家還怎麼擡頭見人?”
冬兒總結鄭氏話裡話外的,只有一個意思,就是會被人家怎麼看,怎麼出去見人。不由爲鄭氏的人生不值,這樣一生只爲別人活着的感覺……,反正自己接受不了。
冬兒不語,只低頭做活。心裡大力埋怨廉伯和王嫂子的同時,也在想,看來還得和那個張謙確認一下,自己是否能可以擁有個人財產,這個很重要。不論在哪個時代,一個人地位的高低,經濟基礎起着決定性的作用。
鄭氏繼續嘮叨着,見冬兒始終低頭做活,一副聽不見的樣子,不由得更加生氣,執意問道:“冬兒!我說了這半天,可都是爲了你好。你倒是聽到耳朵裡沒有?”
冬兒這才擡起頭,說道:“聽到了,娘。我以後不私自藏錢了。”
沒有以後了。過不了多久,我就會離開這個籠子,出去外面撲騰了。外面的天地,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能飛多高、遊多遠,看自己的本事。至於結果如何,那都是自己的選擇,無論好壞,絕無怨言。
也許是冬兒回答的雖然平靜,但神情帶出了過多的堅毅,鄭氏看着心裡有些不舒服。可是,冬兒說的話沒什麼可以指摘的,讓她有些無處下手的感覺。
鄭氏更覺得這個女兒天生就是個異類,生來就是給家裡添亂的。這樣的性子,就是嫁出去了,是不是也會不容於婆家?若是再被休棄回來,那自家可真是丟人了。
這麼想着,鄭氏更加認定冬兒需要嚴加管教。否則,任其發展,後果真是難以預料,自家是正經的規矩人家,可承受不了那樣的後果。
於是,鄭氏的管教愈發嚴苛。不能隨意出門,站要有站相,坐要有坐相,洗衣洗手不能濺起水花,吃飯穿衣不能風風火火,當然也不能慢慢騰騰,女紅要做的細緻工整……。
冬兒着意的是張謙什麼時候能有動作,對於鄭氏的嚴苛要求,倒也不是很在意。
對於楊秀庭私下裡補貼冬兒的銀子,冬兒沒要,還嗤笑老爹:“過去有私房錢,那是因爲有放處。現在,我只能在家裡藏私房錢。就咱家這巴掌大的地方,早晚會被娘翻出來。這銀子,您還是收起來吧,我還想過兩天消停日子呢。”
楊秀庭聽了,就有些悻悻然。但也是沒轍,冬兒說的沒錯。
二黑得知冬兒居然乖順的回到家裡,吃驚之餘,急忙趕回來看了看。看到冬兒正端的盤腿坐在炕上納鞋底,不自覺的揉了揉眼睛,才確定自己真的沒看錯。
冬兒則笑盈盈的看着二黑,曼聲細語的說道:“二哥,您怎麼得空回來了?好稀罕哦。”
二黑看着她在那裡拿腔作調,不禁瞪了她一眼,和鄭氏、大春打過招呼,才說冬兒:“幹嘛不好好說話,陰陽怪氣的。”
冬兒依然笑着說:“我要當個有教養的女兒家,說話當然要講究一些。”
大春坐在炕的正面,招呼二黑:“二黑,上炕上來,坐着歇會兒。”
二黑搖頭:“不了,一會兒還要走。我這是做事順路,回來看看,不能久呆。”說着,在地上放着的高凳上坐下。
二黑本想和冬兒說說話,但看着炕梢端坐的冬兒,着實有着嚴重的違和感,不由挪開了眼神,隨口問大春:“大哥,已經三月過半了,羅師傅還沒攬上活兒嗎?”
說起這個,大春臉上的親熱勁兒有了些微的變化,心裡的不忿也油然而生。但形勢比人強,只得強笑着說:“二黑,看你問的什麼?我師父的營生,還不是你的一句話嗎?”
二黑聽了一愣,隨即明白了。他笑了一下,說:“羅師傅的活計,還得他自己去招攬。大哥告訴他,讓他不要多想,只要規規矩矩的做人做事,哪會有人閒着沒事,額外花功夫去爲難他。”
聽出了二黑口中的推脫,大春放低身價,說道:“二黑,我師傅的活計實在是難找。你看在大哥的面上,幫我師傅找個活兒。只要你開口,師傅的聲勢立即就能起來。依着師傅的手藝,哪裡還用得着招攬活計,找上門的生意都做不完。”
二黑笑了笑:“大哥說笑了。我哪有那樣的面子,更沒有這個門路。再有,羅師傅慣常喜歡打蛇隨棍上,我不過是個給人跑腿的,可不敢隨便招惹。”
二黑的一番話,聽得大春的臉,控制不住的陰沉下來。可又得罪不起二黑,只能不再說話,心裡則想着怎樣和師傅交代。
二黑回來就是看看冬兒,怕冬兒被自家爹孃關起來。依着冬兒的倔脾氣,萬一鬧起脾氣,可不是說着玩的。
沒想到這一回來,居然看到冬兒規規矩矩的坐在炕上做針線。二黑安心之餘,也有些不解。但是,就像冬兒說的,楊家也就是巴掌大的地方,二黑自然不好問冬兒的打算。只好殷殷的叮囑冬兒在家聽母親的話,正好趁着這個時間養養性子,學些針線。
二黑嘮嘮叨叨的說了不少,見冬兒居然一一應下,心下更是疑惑。可是,就算有再多的疑問,在鄭氏的虎視眈眈中,也只得回去當差去了。
在冬兒心裡,這樣的日子,也不過是短時間的忍耐而已,而張謙也沒讓冬兒忍耐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