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兒一聽,立時變了臉色,嚯的一下站起來,“吃不下?廉伯您是什麼意思?怎麼會吃不下?六爺他怎麼了?”
廉伯也跟着站起來,黯然說道:“六爺這次受刑較重,體力也不好。還是吃些補氣的流食比較好。”
冬兒顫抖着手指,指指廉伯,然後又指向外面,質問道:“你……你們不是,都說有把握六爺不會被過度用刑嗎?這又是怎麼回事?”
說完,又上前一步,牢牢扯住廉伯的手臂,說問:“廉伯您對我說實話,是不是你們已經對六爺的處境失控了?是不是?”
廉伯把她的手拿下來,皺眉說道:“冬兒,你這是什麼樣子?六爺還沒怎樣呢,你就失態成這樣。若是有個意外,還能指望你主持大局嗎?”
冬兒一聽,不但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更是哽咽着大聲說道:“我不要主持什麼大局,你,你們,還有六爺,當初是怎麼對我說的?這麼長時間……,這麼長時間我給你們添過麻煩,沒出去打探活動,也沒要求見六爺。就是因爲……因爲你們對我說,說你們等把控局面,至少六爺不會有事。現在呢?現在怎樣了?”
冬兒說的沒錯,若不是張謙和廉伯說他們已經有準備,安排好了,冬兒自己就想辦法了。她在京城兩年多,尤其是當了大掌事之後,很交心的結識了幾個有權勢家族的女眷。冬兒若是打算擦着邊的做些事情,也可能對張謙的案子有所幫助。至少她努力了,不會像現在這樣,坐等着張謙走向死路。
“冬兒,你鎮定一下,聽我說……”廉伯說道。
冬兒揮着手,把上前安撫她的王嫂子揮開,對廉伯說道:“你們不是能讓六爺出來嗎?那就開始吧,別管隱姓埋名什麼的,只要保證人還在就行。”
外面的宋婆婆聽到屋子裡不尋常的動靜,忙帶着穿雲進來,見到冬兒淚流滿面,對着廉伯哭訴、斥責,不禁有些發呆。
廉伯沒好氣的看着素手無策的幾人,說道:“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去打水來,給姨奶奶擦把臉。”
巧雲打水進來的時候,冬兒正倚在王嫂子肩頭落淚,廉伯則在一旁,做着無用的勸慰。
巧雲擰了布巾,輕聲對冬兒說道:“姨奶奶還是先擦把臉吧。不是要去看六爺嗎,時候不早了,您收拾收拾,還得交代廚房給六爺煮湯呢。”
聽到巧雲最後一句話,冬兒才愣了愣,止住悲聲。
擦了把臉,冬兒思緒才清晰起來,張謙到底是什麼情況,廉伯好像還沒對她說過。
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嘶啞的問廉伯:“六爺是不是受刑過重,有性命之憂?”
廉伯也是滿臉的憂慮,“暫時還沒有性命危險。唉,不知道聖上是怎麼想的,前幾天,忽然就派了幾個北系的官員參與審案。他們身邊還跟着懂得刑訊的人,結果把咱們原本的計劃全部打亂了,行刑的人不敢防水太明顯,就造成了現在的局面。”
冬兒擔心張謙往後會不會再面臨危局,她屏退了王嫂子幾人,問廉伯:“你們的假死計劃,還能不能用?”
“能,雖然北系的官員已經介入,但是,咱們安排了那麼久是事情,又有很多人幫助,怎麼也能得個空擋辦事。”
廉伯雖然這麼說了,但是十足十的把握,他現在也沒有了。廉伯不禁有些後悔,當初沒有聽冬兒的話,早早的把六爺換出來。致使六爺受了那麼多罪之後,說不定還把性命丟了。
冬兒聽出廉伯口氣中不確定的成分,斷然說道:“今天晚上,我和六爺去說,讓他先出來,隱姓埋名這些的,和性命比起來不算什麼。”
冬兒想的挺好,可是架不住人家張謙不願意。
晚間,冬兒提着煲了整個後晌的參粥,跟着廉伯去刑部大牢。
他們這次出行更是隱匿,冬兒只帶着宋婆婆一人,悄悄的從後門出來,一直拐出街角,才和廉伯匯聚,上了一輛輕便馬車,往刑部大牢方向而去。
馬車遠遠的停下,冬兒把厚厚的車簾撩起一條縫,往外看去。見坐在車轅上的廉伯跳下馬車,馬車旁站着上次領他們進去的那個獄吏
廉伯和獄吏兩人耳語幾句,互相拱了拱手。廉伯轉回來,讓冬兒下車。
廉伯接過宋婆婆手上的食盒,交到冬兒手上,小聲說道:“今次不同往日,現在的風聲太緊,進去的人太多會引人注意。我們就不進去了,你和這位官爺進去,看過六爺,自會有人帶你出來。你這就去吧。”
冬兒接過食盒,轉身之時,廉伯又叮囑她:“見到六爺,謹記着要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要讓六爺擔心,知道嗎?”
冬兒點頭應允,給獄吏施禮謝過之後,跟着獄吏往大牢的側門而去。
冬兒答應廉伯控制情緒,她自己打算的也是控制情緒,可是看到張謙的那一刻,她的情緒根本就不再由她自己控制了。
還是那個囚室,還是那個土臺上,走廊裡昏暗的燈光照進去,冬兒幾乎分辨不出土臺上的人形。血跡斑斑的破爛囚衣遮蓋着土臺上的身軀,開鎖的嘩啦啦的聲響,都沒讓他有任何反應。
獄吏打開囚室,對愣在當地的冬兒輕聲說道:“姨奶奶進去吧,抓緊時間,晚間會有人來巡視牢房,不能被他們撞見。一會兒,我過來接姨奶奶。”
冬兒啞聲謝過獄吏,進了門。
她走近土臺,輕聲叫道:“六爺。”土臺上躺着的人沒動。
她放下食盒,上前一步,張着手,卻不知道去推哪裡,她不知道這血跡斑斑的身軀,哪裡沒傷,不會推疼他。
冬兒輕聲哭泣出來,“六爺,您是不是睡着了?我是冬兒,我來看您了,您醒醒。”
也許是聽到了冬兒的哭泣,張謙在土臺上動了。他動作遲緩、吃力的翻過身來。
冬兒看到一張血肉模糊的臉,然後是撕裂了好幾處的囚衣下的血跡,和深深的傷痕。若不是那雙依然溫和淡然的眼睛,冬兒幾乎認不出這就是張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