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立冬帶着木蘭到了女學後,這次她發現乙班的那些千金小姐看着她的態度完全變了,都見了像是看見瘟神一樣,閃避得遠遠的,那眼神看着她的時候,帶着她看不懂的驚恐。
什麼時候她變成了人人躲之不及的閻羅王了?沈立冬鬱悶了。
坐在她自個兒的位置上,發現禁足一個月後,就連學堂裡的先生對她的態度也產生了變化,頭一回她來女學的時候,那些先生對她的態度不冷不熱的,疏離淡漠得很,這會兒那些先生對着她的態度跟先前有着天壤之別,熱情過頭了,那眼睛裡閃着的光芒,那盯着她身上像是看到了什麼珍稀寶物一樣,讓沈立冬實在有些彆扭,也承受不起這等厚待,唯獨態度沒有變化的倒是那個指導她們書法的肅先生。
依舊是那副冷麪孔,說話言辭犀利得很,點評的時候毫不留情,比頭一回沈立冬來學堂練習大字的時候苛刻了好多,沈立冬反倒這樣覺得自在一些,對於這位冷麪的肅先生,反而印象深刻了,多了幾分好感。
等到下一堂學人物畫的時候,沈立冬發現她壓根沒有帶畫畫用的顏料,這個時代的顏料都是用可以染布料的那種『色』彩稍稍加工凝制,就成了學堂裡頭學生畫作上的顏料,『色』彩顏『色』不多不說,『色』彩還不夠明朗透亮,只有基礎的紅『色』,藍『色』,綠『色』,黃『色』還有白『色』,至於黑『色』,那是直接用墨汁着『色』的,全然不能跟前世那種二十四『色』彩相比,細緻一點的話,四十八『色』彩也是調和好的。
所以有時候在實際生活當中,沈立冬就會莫名地想起前世的好處來,前世日常生活的方便來。
“小姐,要不奴婢回府裡一趟,給小姐取些顏料過來?”木蘭看得出來自家主子被那些千金小姐給排斥了,這眼下沒有顏料就沒有辦法上課了,因而她提議着回去一趟給沈立冬拿顏料過來。
沈立冬倒是不在意這些,搖了搖頭。“木蘭,不用了。你這跑來跑去的,來回一趟,這堂課早就過去了。這先生若是講理的話,不會怪責你家小姐我忘帶了顏料的。”畢竟她來女學纔沒上課幾天,因爲曹可人的事件也波及到了她,害她被禁足在家中一個月,如今禁足結束後頭一天到女學上課,自是早就忘記了今天會上什麼課了。
那木蘭想着別人家小姐的畫作都上了『色』的,小姐這畫作若是什麼『色』彩都沒有着『色』過,恐怕就太顯眼了,說不定會被先生苛責的。
“小姐,要不奴婢問別家小姐借用一下顏料?”
“不用這麼麻煩了,我們跟她們都不是很熟,這樣冒冒然地去借用,還不知道別人會說什麼樣的閒話呢,你家小姐我現在已經夠出名的了,再有任何風吹草動,恐怕還得再揚名一次不可了。”沈立冬不想再被別人當成飯前飯後閒聊的話題了,她現在已經頭頂上的蝨子夠過了,夠頭疼的了,如今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這樣淡定地混着日子吧。
那木蘭見沈立冬這麼說,也就不吱聲了,只是沈立冬這麼不想麻煩別人,倒還真的有人給她送了顏料過來。
“沈小姐,我家小姐看沈小姐大概是忘記帶顏料過來了,這不派奴婢送些顏料過來給沈小姐作畫着『色』,希望沈小姐不要誤會,奴婢家的小姐別無他意,只是說人總會有忘東忘西的時候,等到下次奴婢家小姐忘記帶什麼東西的時候,也希望沈小姐能夠幫忙一下。如此,與人方便,與己方便,大家都方便。”沈立冬的面前站在一個說話細細柔柔的丫鬟,穿着一身玫紅衣裳,看這妝容打扮,應該是小姐身邊重用的心腹丫鬟。
沈立冬見對方給她送上顏料,又聽得這丫鬟這麼說辭,倒是也沒推拒,笑着給收下來了。“替我傳話給你們家小姐,沈立冬謝謝她了。當然,下次你家小姐要是忘記帶什麼東西了,自是可以向沈立冬這兒來借用一下。”
“是,奴婢一定會將沈小姐的話帶給小姐,奴婢還得到小姐身邊去伺候,就不多呆了,就此告辭。”那玫紅丫鬟辭別了沈立冬,回到了她自家小姐的位置旁邊站着,幫着她家小姐在輕輕地調和在顏料。
沈立冬一眼望過去,正好見那位小姐轉頭朝她這邊方向看過來,當下四目相對,會心一笑。這個此時給她送上顏料的小姐正是清貴世家程家的小姐,是程家三房的嫡次女,長得白淨,年紀比她大一歲,臉上圓嘟嘟的,下巴還有嬰兒肥的跡象,看着倒像個甜甜的糯米糰子一樣,親切可人。
沈立冬對這位程小姐程樰印象還不錯,初來學堂的時候就她對着她帶着善意的笑容,雖不過是泛泛點頭之交,只是人跟人的關係,有時候一個微笑,一個點頭招呼就足矣了。
這會兒,木蘭調和好了顏料,沈立冬提筆着『色』的時候,對着程樰眨了眨眼睛,嘴脣一張一合地動了動。
她說的是兩個字,謝謝!
那程樰倒也是個有趣的,迴應沈立冬的時候,同樣眨了眨眼睛,嘴脣無聲地說着。
她說的也是二個字,不謝!
臺上教導乙班畫畫的方先生看到了沈立冬跟程樰在底下的小動作,眼底竟有了溫和的笑容,脣角自然而然地揚起,目光時不時地落在沈立冬跟程樰的身上。
沈立冬跟程樰大概察覺到方先生看到她們兩個之間的小動作了,各自暗暗一笑,轉頭過去,埋頭在畫作上,一筆一畫,認真細緻地給畫作描上彩『色』的線條,再在空白的地方一塊一塊地着上大片的『色』彩。
隨着『色』彩填充上去,那畫面越發地生動起來,人物面容的表情也活潑了起來,沈立冬此刻畫的人物正是她家的四哥,沈文海那一副沉醉在美食當中的趣味圖,畫得場景『逼』真得很,那是沈立冬有工筆畫的基礎,幾筆下來就勾勒得相當靈動起來,再加上這個時代的水墨畫法相容,倒是粗細有致,疏密有度,別具一格。
沈立冬放下畫筆的時候,木蘭在旁還驚歎了一聲。
“小姐,你這畫得也太像四少爺了!”
“是吧,很像吧,很像我四哥的樣子吧。”沈立冬很是得意地笑了笑。“回去將這幅畫作送給四哥去,讓他瞧一瞧他吃東西時候的模樣是多麼地可愛哦。”
“小姐,你這麼做,四少爺會不會生氣啊?”木蘭覺得這畫像是『逼』真得跟四少爺一樣,只是這畫面怎麼畫出來就覺得四少爺跟吃貨一樣呢,看四少爺桌子上那堆滿的食物,那嘴裡塞着的,手裡拿着的,這怎麼看,落在旁人眼中,都覺得小姐有存心奚落四少爺的意思啊。
沈立冬聽得木蘭這麼說,笑了笑。
“木蘭,你真是擔心過頭了。本小姐給四哥畫這樣一幅畫作,別提四哥心裡頭有多高興了,那可是本小姐提筆第一回給家人畫畫呢,四哥可是頭一份的殊榮,本小姐還擔心來着,這畫作一送給四哥,指不定其他哥哥,還有爹孃都要吃醋了呢。”沈立冬倒是擔心另外一方面去了。
木蘭聽了,表情變得怪怪的。這畫作送給四少爺,四少爺真能高興得起來嗎?四少爺真的不會覺得是小姐在嘲諷四少爺嗎?
木蘭表示很猶豫,也很擔憂。
只是這份擔心還真的是多餘的,以沈家兄妹之間的濃厚感情,沈立冬畫出這麼真實的一副畫作來,將沈文海的真實形象如此『逼』真地畫出來,那沈文海只有高興的份,哪裡會去誤會沈立冬是在嘲諷他是個吃貨上去的,那壓根是不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不過沈立冬另外擔心的那方面,倒確確實實是真的存在的,沈文海這畫作一出,其他家人肯定要吃醋啊。
這不,從女學下了課堂後,沈立冬跟程樰打了一聲招呼,笑着離開了。這剛到自家馬車上,那沈文浩跟沈文海也從國子監放學下了課堂了,這會兒他們見沈立冬手中的畫卷,倒是很好奇地看了一眼。
沈立冬也沒瞞着,大大方方地展開來給沈文浩,沈文海二兄弟看了,果然,沈文海一看就樂呵上了。
“妹妹畫的是四哥,這畫得好像啊,簡直就是活生生的四哥我嘛,太好了,妹妹,你這副畫送給四哥我,四哥我要掛在房間裡,天天給看着,四哥未來就想這樣過日子啊,這樣的日子,可是做夢都想着呢。”沈文海求着沈立冬將這副畫送給他,沈立冬笑着答應了。
“給,本來就是打算給四哥的,這才畫了這麼一幅畫作的,四哥不嫌棄,看着這麼高興,妹妹我也就覺得畫得值了。”
“謝謝妹妹,四哥我這就去店裡,讓師傅給這幅畫裝裱起來。”沈文海樂不可支地接過畫卷,叫着車伕轉道去裝裱店去。
沈文浩在旁邊看着呢,那眼神盯得沈立冬忙道:“三哥放心,妹妹肯定也給三哥畫一幅威武英勇,少爺仗劍江湖這樣的一幅畫作的。”
“這還差不多。”沈文浩樂呵呵地說道。
木蘭在旁邊一直看着他們兄妹三人的互動情景,有些愣愣的,沈立冬喚了木蘭一聲。“木蘭。”
“是,小姐。”
“現在你知道了嗎?本小姐畫出這樣一幅畫作來,簡直是在自找麻煩啊。”果然,還是她手太癢了,竟然忽然想畫這樣的一幅畫出來,唉,沈立冬嘆氣着,回家估計還得被圍攻呢,希望四哥到時候別太炫耀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