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沈立冬既然答應了忠親王妃前往忠親王府一趟,她自然跟母親陳氏說了一聲,然後帶着木槿木蘭二個丫鬟,隨着忠親王妃謝婉柔登上馬車,快速地趕往忠親王府。
馬車到了忠親王府之後,沈立冬被木槿木蘭二個丫鬟攙扶着下了馬車,忠親王妃謝婉柔則在她心腹嬤嬤還有身邊兩個大丫鬟仔細着,緩緩地從馬車內下來。
這二人雙雙站定忠親王府的大門處,沈立冬還擡頭看了一眼忠親王府的牌匾,筆墨雄厚蒼勁,一看就鋒芒銳利,若出鞘的寶劍一般,光芒刺人。這是三代武將的唐家,凝聚了先輩的心血,也凝結了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那份煞氣,進了這府門,沈立冬自然而然地聞到了撲面而來的血腥味道,忍不住,她就皺緊了眉頭。
再往前,隨着軟轎被轎伕給擡進圓拱門,上了一座石板橋,過了一座花園,繞過一處亭臺樓閣,沈立冬方在搖搖晃晃中停止了晃悠的感覺,被轎伕穩穩地安置到了地面上,當她從軟轎裡頭出來的時候,沈立冬覺得她的雙腳踏在地面上的感覺真好,擡頭呼吸了一下新鮮的空氣,沈立冬嘴角微微一動,扯出了一抹舒然的笑容。
在木槿木蘭的陪同下,沈立冬跟隨在忠親王妃的後邊,邁進了一座院落,這座院落看着有沈立冬足足三個竹荷院那般大,擺設佈置什麼的極爲講究,雕欄玉砌,亭臺小榭,假山流水,自成一體,似一個小世界一般,看着清幽無比,雅靜得很,只是入了門檻,看到掛壁上那些刺眼的兵器,有長劍,有霸王槍,有銅錘,有方天畫戟,還有那眼熟的火麟鞭,沈立冬便知曉忠親王妃帶她所來的這個院落不是旁人的院落,定然是唐元祺的院落無疑了。
這會兒忠親王妃謝婉柔笑着朝沈立冬招招手,在旁壓低嗓音,悄然道:“祺哥兒這幾天都將他自個兒悶在裡頭,沈小姐從那道門進去,自然就可以見到祺哥兒了。還有,這件事情本王妃不會讓沈小姐爲難的,此事除了本王妃就是沈小姐了,其他人本王妃會命令下去,一律不許提起今天沈小姐到過忠親王府一事,所以沈小姐大可不必顧慮,也大可放心,本王妃不會讓任何閒言碎語從這個王府裡頭傳出去的。”
沈立冬聽得謝婉柔這般說,頷首道:“如此,倒是多謝王妃細心周全了。”
“沈小姐不必謝本王妃的,這件事情原本就是該本王妃謝謝沈小姐的,沈小姐這會兒能來忠親王府一趟,能夠當面跟祺哥兒說道說道,本王妃就已經很知足了。就算祺哥兒最後還是這般不遵從的話,那麼本王妃也只能認命,這就算是唐家的命,是祺哥兒的命,怪不得任何人了。”謝婉柔這番話一出,顯然是爲了打消沈立冬任何的顧慮,她要這個小姑娘放心,就算事情最後沒有一個好結果,她這個王妃也照樣承了她沈立冬的這份情誼。
而沈立冬自然明白謝婉柔爲何要對她說這番話,她點頭,笑道:“民女明白了,但求盡力而爲。”說完,沈立冬朝着謝婉柔鞠了一躬,隨後轉身朝着那道門走去。
當她擡腳跨進這道門的時候,她深吸了一口氣,儘量讓她自個兒的心情完全地平靜下來,隨後這才一步一步地朝着室內走去。
這個時候的她,那靈敏異常的耳力,早就察覺到屋頂上有人在偷聽,但是她知道這個時候會來偷聽的人除了是不放心的忠親王妃外,其他人不會這般做的,因而她也就任由那個人趴在屋頂上偷聽着,沒有出聲呵斥那個暗處之人。
她慢慢地朝着唐元祺走過去,等到當沈立冬看清楚唐元祺的瞬間,她驀然覺得她的眼睛裡有什麼東西在閃動着,熱熱的感覺,她努力地壓制心頭那份泛起的酸意,道:“小哥哥。”她的聲音很輕,儘量控制了情緒,不讓那份心酸透『露』出來。
此時的唐元祺被捆綁在圓柱上,他似跟人打架過,滿臉的紅腫,嘴角破了,還掛着一絲絲的血絲,那衣袍顯然被刀劍劃破過了,傷痕一條條的,就那般呈現在沈立冬的眼中。此時的他,似沒有想到沈立冬會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出現,因而唐元祺擡頭望見沈立冬的時候,有一瞬間的狂喜,又有一瞬間的惱怒,似不悅被她看到他這般狼狽不堪的樣子。
“冬兒妹妹,你怎麼來了?你是偷偷來看我的嗎?”唐元祺似很焦躁不安,目光四處看了看,隨後對着沈立冬言道:“冬兒妹妹,你這會兒不該來看小哥哥的,小哥哥最近幾天還有家事要忙,要不你等幾天,等小哥哥有空閒了,再去沈府找你,可好?現在你就回去吧,趕緊回去吧,不要再呆在這個地方了。”唐元祺催促着沈立冬快快離開這裡,他不想在沈立冬的心目中留下不好的印象,而沈立冬卻定定地望着他。
“小哥哥,你不用催着冬兒走的,冬兒是王妃帶過來看小哥哥的。”沈立冬此言一出,唐元祺似想到了什麼。
“莫非我母妃請你來給小爺我當說客的不成?冬兒妹妹,你莫非也是來勸小爺娶了那三公主不成嗎?你確定你真的要跟小爺這般說嗎?”唐元祺忽然變得像暴躁痛苦的野獸那般,那雙眼睛痛苦得幾乎要吞噬了沈立冬。
沈立冬卻是眉眼冷冷清清,口氣也淡漠得很。“小哥哥誤會了,冬兒此來,王妃什麼都沒有跟冬兒說起過,冬兒只是覺得有必要告訴小哥哥一聲。小哥哥也該知道的,前段日子,你母妃親自登門上沈府來提親,只是事情很不湊巧,我孃親已經先行答應了另外一門親事,所以這會兒冬兒只是上門來告訴小哥哥一聲的,對不起了,小哥哥,冬兒現在已經成了別人的未婚妻了。”
這沈立冬此言一出,唐元祺整個人都呆滯了,他沉默着,失神着,好長時間眼裡纔有了焦點,直『逼』着沈立冬的眼睛,不敢置信地吼道:“不可能的,你騙小爺我,你這般一點預兆都沒有,從沒有提及過此事,怎會突然成了別人的未婚妻,小爺我不信,我不信,你是故意誆我的,是在誆我的,對不對?”
唐元祺被沈立冬突如其來的消息給震得抓狂了,他雙目通紅通紅,直直地盯着沈立冬,似要從沈立冬的眼中看出撒謊的蛛絲馬跡來,可是沈立冬的眼神很平靜,水汪汪的,清澈而寧靜,沒有絲毫晃動的跡象,也沒有對他避開閃躲的意思,她就站在他的面前,任由他細細地看着她,任由他這般放肆地打量着她。
到此,唐元祺心中的不安越發地擴散開來了,他衝着沈立冬,喊道:“冬兒妹妹,你老實告訴小爺我,你是不是也是被『逼』的,你是不是也不願意嫁給那個人的,你告訴小爺我,小爺我去給你做主,哪個敢強迫你的,小爺我絕不會放過他的。”到此時,唐元祺還懷抱着一絲絲的僥倖,可是沈立冬卻殘忍地將他這一絲絲的僥倖也打碎了。
“小哥哥,冬兒實話告訴小哥哥,這門婚事沒有人『逼』迫冬兒,是冬兒遵從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罷了,冬兒沒有異議,也沒有怨言。這個世上的規則就是這樣的,冬兒得遵循,小哥哥也得遵循,不是嗎?”沈立冬淡淡地跟唐元祺說着,唐元祺卻道:“這般說來,冬兒妹妹壓根就不喜歡那個人,既然不喜歡那個人的話,冬兒爲何要嫁給那個人呢?”
沈立冬聽得唐元祺這番話後,驀然瞪大眼睛道:“小哥哥說什麼呢?這種事情怎麼可以隨便開玩笑的呢?冬兒是個女兒家,可是極爲講究名聲跟閨譽的,若是定親之前跟什麼人私相授受的話,那可是傷風敗俗的事情,可是爲這個世道所不能容忍的,小哥哥難道不是比冬兒更明白嗎?如此,婚姻大事,自然是由父母做主的,哪兒是冬兒自個兒可以做主的,何況,冬兒既然是沈家的女兒,自然要聽從父母之言,承擔身爲沈家成員的責任,而不可以只考慮冬兒自個兒,不是嗎?畢竟,那些人都是冬兒的家人,最親最親的人,冬兒可不會讓父母傷心而做出任何違逆之事的。”沈立冬以這個時代的世俗爲準則,以她自身爲例子,這般清晰入理地告訴唐元祺。
唐元祺聽了沈立冬這番話後,似沉寂了很久,而後擡起頭,愣愣地問着沈立冬。“那麼冬兒妹妹的幸福不重要嗎?”
“當然很重要,可是比起這件事情,還有很多事情比冬兒的幸福更爲重要,比如家人的平安,比如家人的榮辱,還有家人的幸福。何況,事事難以兩全,就連身爲臣子的時常都會感慨,自古忠孝難以兩全,可見凡事到了該選擇的時候就得選擇,利弊權衡是每個人必須要經歷的過程,有得必有失,冬兒的大哥既然都可以爲了沈家而迎娶郡主了,那麼身爲女兒的我,既然享受了沈家十年以來的養育之恩,自然也要爲沈家承擔一部分的責任的,不是嗎?”沈立冬如此說着,唐元祺心頭的痛意就越發重了。
“這般說來,冬兒妹妹是因爲小爺我才這般倉促下嫁的,對嗎?”唐元祺聽了那麼多話,若是此刻還聽不出沈立冬的意思,那麼他就枉讀那麼多年的書籍了。
沈立冬見唐元祺這般問了,明白這個小子終於知道她的意思了,如此也好,這般的話,他就不會再去帝王之前嚷嚷着要退了這門婚事了,唐家也不會就此被皇上抓住小辮子而落入天牢之中了。
想着如此,沈立冬狠心地點了點頭。“沒錯,就因爲小哥哥遲遲不肯迎娶三公主,人人都道是我沈立冬的緣故,是我沈立冬阻礙了三公主的婚事,所以冬兒的母親纔會這般倉促地定下人家,免得沈家入了風波之中,從而被皇上給盯上了。這樣一來,小哥哥就該明白了,若是小哥哥再這般執意下去的話,皇上會以爲是冬兒糾纏小哥哥不清不楚的,導致這門婚事不成,到時候,等待冬兒的會是什麼呢,三尺白綾,毒酒一杯或者是一把鋒利的匕首呢?”
“夠了,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求你了,冬兒妹妹,你不要再說了——”唐元祺知曉了這個真相,讓他大受打擊,他沒有想到因爲他的這番折騰,反而會害了沈立冬,因而他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自然痛苦異常,不想再要聽下去了。
而沈立冬卻站了起來,背轉着唐元祺,這個時候她的眼睛紅紅的,溼漉漉的,顯然她也沒有想到她自個兒會這般不冷靜,只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這齣戲也只能這般唱下去了。
“小哥哥,你現在看來不適合跟冬兒說些什麼了,因而冬兒就先走一步了,小哥哥好好地在這裡冷靜一下也好,好好地思慮一番,想一想冬兒今個兒所說的話,也請站在小哥哥的父王母妃那裡想一想,也請想一想冬兒的難處,不要讓冬兒真的面臨死亡的選擇,如此,冬兒就對小哥哥感激不盡了。”小哥哥,日後你會好好地活着吧,會好好活下去的,哪怕心中恨着她沈立冬,哪怕再也不想看到她沈立冬,她今個兒也得把這件事情給辦妥當了。
不過是冷血無情罷了,不過是殘忍狠心而已,她沈立冬能夠做到的,一定能夠做到天衣無縫的,不是嗎?
沈立冬定了定心神,邁步出去,一步一步地從唐元祺痛苦的目光裡走出去了,走得那般灑脫,走得那麼利落,一點留戀都沒有。
留下唐元祺仰頭,痛苦地嘶吼着,聲音震得出了門的沈立冬,耳朵陣陣發疼,心中酸澀無比,卻是咬着牙,狠一狠心,帶着木槿木蘭二個丫鬟去向忠親王妃謝婉柔告退了。
這會兒的沈立冬匆匆而去,眼角還帶着點點水痕,那忠親王妃又何曾沒有看到,她當時見到的時候,目送沈立冬上了馬車離開忠親王府的時候,她心中一直納悶着沈立冬跟祺哥兒談了一些什麼,『逼』得那個小丫頭的神情如此不對。
等到身邊的侍衛來告訴她,沈立冬跟祺哥兒之間的對白,忠親王妃這才知曉,她還是小看了那個小丫頭,沒想到她做事如此周密細緻,挑選了這麼一個法子入手,對她自個兒下了狠手,如此,她成了別人的新娘子,祺哥兒雖然痛苦,卻會爲了那個小丫頭的安危而默默地承受了三公主這門婚事了。
想着,這謝婉柔雖然不喜歡沈立冬這威脅了祺哥兒的手段,但是她不得不佩服沈立冬,那個小丫頭的法子恐怕是最好的,也是最有效的,長痛不如短痛,這痛斷得果然乾脆,也果然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