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舉起巴掌,眼看就要落到自己臉上來,莫顏眼神一厲,擡手輕巧的架住了梳着婦人頭的女子的手腕,冷冷的問道:“夫人這是何意?”
萬沒料到這一擊會落空,範美嬌愣怔過後,手掌奮力下壓,想狠狠地抽到那張粉白的俊臉上,豈知手腕被死死的鉗住,竟是抽不出來,也揮不下去。
“你知道本小姐是誰麼?竟然敢對本小姐無禮,好大的膽子!”範美嬌惡狠狠地說道,扭曲的神情破壞了尚有幾分顏色的臉,教人心生惡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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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顏挑了挑眉,十分認真的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最後在範美嬌得意的目光中,毫無誠意的說道:“真抱歉,我不知道你是誰。”
範美嬌勃然色變,不顧通道上過往的客人,破口大罵:“你這個沒長眼的小賤人,今日不好好教教你,讓你長長記性,本小姐跟你姓!”
說完,衝着身後的一衆丫鬟婆子們吼道:“都是死人嗎?還不快給本小姐動手?”
“是,小姐!”
七八個丫鬟婆子得令,呼啦一聲上前團團圍住了莫顏,正準備把人拿住,突然聽得自家小姐一聲痛苦地尖叫:“啊——好痛!鬆、鬆手,你這個賤人,快給本小姐鬆手。”
尖銳又刺耳的聲音響徹了整個二樓,範美嬌疼的額頭直頭冒冷汗,使出吃奶的勁兒想把幾近被捏碎的手腕解救出來,卻根本撼不動莫顏的手分毫。
那些丫鬟婆子見狀,嚇得連忙收回手,生怕莫顏一個用力,就把自家小姐的手廢了,到時候就算把兇手拿下,她們這些人護主不力,回去了也沒有好果子吃。
見震住了那些丫鬟婆子,莫顏把目光重新放在了範美嬌身上,手上的力道微微放鬆了些:“這位小姐,我確實不知道你是誰,至於你所說的動手打你家的丫鬟……更是莫須有的事,她撞我在先,動手在後,下面有不少人看到,小姐若是不信,大可以下去問問。”
雖然很想教訓這個刁蠻無理,出口成髒的大小姐,但是在沒有弄清她身份的情況下,未免給自己惹來麻煩,暫時只能按捺下來。
就在這時,莫顏身側雅間的門被打開,正是馨兒兄妹四個。
四個小的原本在屋子裡等大姐,就聽到門外彷彿起了爭執,又隱約夾雜着姐姐的聲音,就連忙開門出來了。
看着被圍困一羣人圍困在中間的姐姐,馨兒想也不想擋在了弟妹們的前面,有些害怕的問道:“姐,這是這麼了?”
莫顏給了弟妹們一個安撫的笑容,目光在範美嬌扭曲的臉上掃過,說道:“就是跟這位小姐起了一點誤會,姐姐正跟她解釋呢,你們先進去,姐待會兒就進來。”
馨兒見那位小姐用一副吃人的目光盯着姐姐,分明不止誤會那麼簡單。生怕姐姐吃虧,她把喊着要出來給姐姐幫忙的弟妹們推了進去,故意大聲的說道:“姐,你是聖上親封的郡君,就算其中有誤會,她們也不該對你動手,這分明是以下犯上,沒有把聖上放在眼裡。”
馨兒的話,像是一滴水滴到了沸騰的油鍋裡,圍觀的人羣頓時騷動起來:
“什麼,郡君?這姑娘竟是去年聖上親封的和嘉郡君?”
“誰敢大庭廣衆之下冒充郡君,小姑娘敢這麼說,肯定就是了。”
“哎呦,那位梳着婦人頭的刁蠻小姐看起來很不好惹,對上的又是一位郡君,這下該怎麼收場!”
“管它怎麼收場,反正跟咱們也沒關係!不過,那位婦人頭小姐身份再不好惹,敢對郡君無禮,想必不會有好果子吃,除非她的身份是哪位公主、郡主或是品級比郡君高的誥命夫人。”
“這話沒錯,可你看她恨不得把金子全部堆到頭上,一副土財主的模樣,人家身份尊貴的公主、郡主、誥命夫人哪有這樣的品位!”
“哎哎,你不說我還沒發現呢,看來又是哪個土財主家裡跑出來的了,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
此時,範美嬌已經聽不見旁人對她的譏誚嘲笑了,她死死地瞪着莫顏,咬牙切齒的問道:“你就是和嘉郡君?”
莫顏直覺這女人反應不太正常,卻看不出哪裡不正常,只得按下心底的那絲疑惑,鬆開牽制她的手,坦然的說道:“沒錯,我就是和嘉郡君。”
本來不想表露身份,可眼下既然已經被妹妹挑明瞭,她也沒必要否認。
範美嬌像是承受不住打擊一般,倉皇的後退了兩步,被先前挑事的綠衣丫鬟扶住了。她靠在丫鬟身上,看向莫顏的目光裡閃過什麼,但絕不是善意。
莫顏看的分明,在腦子裡搜索着眼前之人,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究竟在哪裡見過她,亦或是得罪過她。
範美嬌早早打着嫁給莫清澤的主意,心裡對莫顏這個郡君更是顧忌萬分,卻從未想過會以這樣的形式與莫顏見面,以至於還沒過門兒就結下了樑子。
她就是再蠢,也知道今日不宜繼續糾纏,不然身份一旦曝光,幾乎沒有可能嫁入莫家,嫁給她傾慕的男子,以後更別想拿捏住眼前這個讓她厭惡的“繼女”。
壓抑着翻涌的思緒,範美嬌的臉上努力的扯出一絲堪稱慈愛的笑容,對莫顏說道:“是本……是我有眼不識泰山,竟然沒有認出郡君來,方纔只是誤會一場,還望郡君大人不記小人過,饒過我這一回。”
範美嬌這一笑,幾乎把莫顏的雞皮疙瘩都要激起來了。這樣突兀的轉變,讓她暗自警惕,面上不動聲色:“夫人都這樣說了,本郡君若是再追究,就是夫人口中的小人了!不過……”
說到這裡,莫顏頓了頓,意味深長的看了範美嬌身後的綠衣丫鬟一眼,在範美嬌警惕的目光中,淡淡的說道:“夫人的丫鬟在樓下衝撞本郡君在先,辱罵本郡君在後,本郡君願不想與一個奴才計較,奈何這奴才不曉事,竟是唆使夫人侮辱本郡君,夫人可以說是不知者不罪,這種惹事的丫鬟卻不能不罰,否則旁人只當本郡君好欺負,夫人說,是不是這個理?”
被這對主僕指着鼻子辱罵,就是聖人也有脾氣了,更何況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要是就這麼放過這對主僕,旁人不會覺得她大度,反而認爲她軟弱可欺。
不出意外,父親會被授官留京,以後定要在官場上走動,今日她被無端折辱,若是不反擊,父親都會被人恥笑。無論如何,這件事情不可能就這麼算了,罰了這多事的丫頭,打的自然就是眼前這個女人的臉。
若非擔心落個仗勢欺人的話柄,不利父親的聲譽,她連這個囂張的女人也一道收拾了。
果然,莫顏的話音一落,圍觀的人羣又議論紛紛:“和嘉郡君不愧是聖上親封的郡君,果真寬容大度!不過這種給主子惹麻煩的丫頭的確該罰,不然下次遇到這種事,又沒有遇到像郡君這麼大度的人,就該這位夫人被人發落了。”
“可我看着那位夫人似乎不願意呢,你看她的眼神多兇,心裡怕是恨着郡君呢!”
“哼,不知好歹!仗着家裡有點勢力就仗勢欺人,得虧是郡君,要是換了常人,指不定要被如何折磨呢!”
“……”
聽着周圍的議論,範美嬌肺都氣炸了。她不覺得哪裡做錯了,更不願意罰貼身丫鬟打自己的臉。哼,都是這個賤人的錯,要不是她死咬着不放,自己何苦受如此折辱?
等着吧,以後有你這個賤人好看的!
範美嬌心裡恨極,臉上就顯露了幾分,先前好不容易僞裝出來的笑容全然不見,只盯着莫顏咬牙問道:“郡君何苦跟一個丫頭計較,待我回府,定會好好管教。”
“這麼說,夫人是捨不得懲罰這丫頭了?”莫顏不僅沒有生氣,反而一臉感動的看着範美嬌說道:“沒想到夫人與這丫頭如此維護,果真是主僕情深,怕是姐妹之間也不過如此了,真教本郡君感動!”
大戶人家,從來不存在小姐跟丫鬟姐妹情深。要是被人這樣讚一句,絕不是在誇小姐善良寬和,而是嘲笑小姐沒個小姐的樣子,喜歡與身份卑賤的丫鬟爲伍。這樣自降身份,只會被外人看低,認爲上不得檯面。
莫顏心裡不存在高低貴賤,故意這麼說,只是爲了噁心範美嬌,你不是想要面子麼,那乾脆裡子也別要了!
果然,範美嬌氣得渾身直哆嗦,食指顫抖的指着莫顏惡狠狠地說道:“你……你給本小姐閉嘴”
範美嬌出身商戶,哪怕家中不缺銀子使,可是身份上到底不夠看,是以她視商戶女的身份爲恥辱,加之自小生長在趙府,深受趙老夫人的疼愛,好吃好穿好用,就連趙府正經的小姐都比不上。
儘管範美嬌在外走動,以趙府小姐自居,但是她的心裡始終帶着身爲商戶女的自卑,對身份一事最爲敏感,此時被莫顏當衆羞辱,直直的戳中了她那根敏感的神經,不管不顧的與莫顏叫喊起來。
看着幾乎指到鼻尖上的手指,莫顏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渾身透着一股凜然不可輕犯的氣勢:“夫人若再對本郡君惡語相向,休怪本郡君治你以下犯上之罪。”
範美嬌猛地清醒過來,終於意識到眼前之人是高高在上的郡君,不是她能隨意指摘,更不是她一個小小的商戶女能違逆的!
想到這裡,她的臉色變得格外難看,不甘心的說道:“那你想怎樣?”
莫顏微微一笑,指着躲在她身後抖抖索索的綠衣丫鬟說道:“既是這張嘴巴給夫人招來事端,就掌嘴二十吧!”
掌嘴二十?
綠衣丫鬟嚇得身子如同篩糠似的,眼裡充滿了恐懼,拉着範美嬌的袖子乞求道:“小姐,求您,求您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二十個嘴巴聽起來不多,卻足以把臉打爛,手重一點,打的牙齒全脫也不是不可能。
範美嬌只覺得爲着一個丫鬟,面子裡子都丟光了,心裡正恨着呢,見綠衣丫鬟還敢求情,一時火上心頭,使勁的抽回了袖子,指着一個粗壯的婆子罵道:“你,掌她的嘴!”
“是,奴婢遵命!”那婆子大聲應道,走出來後衝着尖聲喊叫的綠衣丫鬟就是重重的一耳光,直打的綠衣丫鬟失去平衡,跌在了地上。
“啊——”綠衣丫鬟捂着臉,一聲慘叫,聽着瘮人的很。
不怪這婆子下手狠,實在是綠衣丫鬟仗着大丫鬟的身份和範美嬌的寵信,對下面低等的婆子丫鬟非常苛刻,平日裡受了不少氣,此時好不容易逮着機會,怎會輕易地放過!
伺候範美嬌多年的婆子很瞭解她的脾氣,綠衣丫鬟讓她丟了這麼大的臉,回府後不打死就算好的,想找她報復,只能下輩子投胎再來了,她掌摑綠衣丫鬟,根本沒有任何顧忌。
響亮的巴掌聲在通道里迴盪,直到二十下全部打完,綠衣丫鬟倒在地上吐了一灘血,已經昏死過去。那張白嫩的臉,腫的跟豬頭一樣,就是親爹親媽過來,也認不出了。
莫顏倒是沒有想到這婆子下手這麼狠,心裡對那綠衣丫鬟一點也不同情。
範美嬌被狠狠打臉,心裡把莫顏恨的要死,也不敢再去觸怒她。聽着周圍的其竊竊私語,只覺得沒臉的很,她狠狠地瞪了莫顏一眼,就帶着一衆丫鬟衝出了茶樓,直接回趙府告狀去了,竟是連特過來看莫清澤跨馬遊街也顧不得。
……
“姐,那個女人怕是記恨上你了,她要是報復姐可怎麼辦?”
雅間裡,馨兒看着怡然自得的品茶的姐姐,憂心忡忡的說道。
莫顏放下茶杯,揉着她的腦袋笑道:“姐要是怕報復,就不會這麼做了!你小孩子家家的,別想這麼多。”
“可是……”馨兒還想說什麼,突然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陣熱鬧的鼓鑼聲,頓時忘了要說的話,連忙和弟妹們一起趴在窗戶上,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看着嘰嘰喳喳的弟妹們,莫顏笑着搖了搖頭,走到了另一扇窗戶邊,將毛毛從空間裡放了出來,趁幾個小的不注意,讓毛毛悄悄地飛了出去。
“快看,那是爹,騎馬走在最前面的是爹!”臻兒一聲歡呼,激動地手舞足蹈。
“嗯嗯,看到了,義父穿的紅衣裳,真好看!”看着越走越近的義父,笙兒烏黑的眼睛閃閃發亮,溢滿了孺慕之情。
臻兒驕傲的說道:“那是,咱們爹器宇軒昂,英俊偉岸,當然最好看的!以後我也要像爹一樣,考個狀元回來,也穿紅衣裳跨馬遊街,嗯,一定會比爹更好看。”
“少自戀了!”馨兒忍不住打擊弟弟:“你將來就算比爹更好看,能有爹聰明考一個狀元回來嗎?”
見二姐竟然瞧不起自己,臻兒生氣了:“哼,你別小瞧人,將來我一定考個狀元回來給你瞧瞧。”
馨兒笑了笑不說話,扭頭繼續看父親去了,可是那副不以爲然的樣子,卻是刺激到了臻兒。
小傢伙看着高頭大馬上,風光無比的父親,握着小拳頭在心裡發誓,要好好學習,不止要考中秀才,還要連中三元,超越父親。
此時,大街上佔滿了圍觀的百姓,不少大姑娘見新科狀元比見過的所有男子都要俊俏,一時間看呆了眼。有些大膽的,更是拿出袖間的帕子或是腰間的荷包,朝着新科狀元擲去。
這麼多人,誰知道誰丟的?
莫清澤被第一個荷包砸中時,有些回不過神來。等荷包、帕子接二連三的砸到了身上,他終於明白過來,只能盡力側着身子避開,打到臉上就不好看了。
身後的榜眼和探花,受到了殃及。年邁的榜眼被一條香噴噴的帕子打中了臉,紅着一張老臉唸叨世風日下。與莫清澤年歲相仿的探花臉色也不大好看,卻不是因爲被荷包砸中了額頭,只因跨馬走在前面,享受萬衆矚目的那個人,不是他。
“爹,爹,這裡,我們在這裡,您快看這裡!”
莫清澤經過茶樓時,就聽到幾道熟悉的聲音。他擡起頭,一眼就看到了趴在窗戶邊上的幾個小傢伙兒,臉上露出一抹慈愛的笑容。知道孩子們聽不見自己的聲音,於是他擡起手朝着他們揮了揮,示意自己看到了。
“啊——爹看到我們了,爹看到我們了!”幾個小傢伙兒見狀,愈發的激動,小手揮舞的更歡快了。
直到莫清澤漸漸遠去,連背影都模糊了,幾個小的才戀戀不捨的收回目光,端起茶水小口小口的喝着,滋潤着乾澀的喉嚨。
晚上宮裡會設瓊林宴,莫清澤須得戌時末才能出宮,莫顏幾個也不急着回家,在茶樓裡待了一會兒,就下樓來到街上逛了起來。
逛了一會兒,幾個小的就嚷着太陽太烈不想逛,莫顏索性把他們帶去了柳家,打算跟好友聚一聚。只是她沒有想到,此時的柳家被杜家的老老少少堵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