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宮門口聚集了越來越多的百姓,沒有親人蔘加科考的他們並不關心誰會高中誰會落榜,來到這裡僅僅是想佔據一個絕好的位置,等待新科狀元、榜眼、探花跨馬遊街,親眼見證他們風光無限的一刻。
在場的男女老幼都有,有些父母拎着自家的孩子過來,只爲讓他們沾上一些喜氣,激勵他們努力上進,期待將來也有光耀門楣的一日。
幾個大姑娘小媳婦站在一旁,盯着巍峨高大的宮門說說笑笑:“不知道這一回跨馬遊街的狀元榜眼長什麼樣,三年前的那一次,長相可是埋汰的很。”
“長相埋汰又咋地,人家還不是當官發財娶官家大小姐?那可是風光的很呢!”
“就是,管他長的什麼樣兒,咱們有熱鬧看就行,最好啊,上回的那場熱鬧,咱們今兒個還能再看一回,那可真是熱鬧了!”
“嘻嘻,你倒是想的美,哪兒能每次都有那樣的熱鬧!”
“……”
莫顏就站在這羣人的旁邊,對她們所說的“那場熱鬧”也來了幾分興趣。聽了一會兒,才知道是一個類似秦香蓮與陳世美的故事,就連結局也有幾分相似。
據說上一屆有位出自江南的探花郎,是個容貌尋常,才情卻不錯的年輕人。參加完春闈後,作出了不少絕佳的詩詞。當然太平盛世憂國憂民的沒有,倒是抒情傷懷的居多,後來傳到一些閨閣女子的耳中,倒是讓一些女子頗爲心動。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一盆狗血又一盆狗血,那名江南學子家世尋常,在高中探花,被朝中一名大臣相中,就娶了大臣家唯一的嫡女。
豈知,這探花在老家竟已娶妻生子,另娶了官家小姐後,就撇下了妻兒,偷偷把老家的爹孃接了京城。爲了不讓妻兒懷疑,尋到京城來,這名談話對外只說他在趕考的路上得了一場風寒去了,爹孃也是藉着遠嫁的姐姐的名義接走的。
這探花的妻子卻是個伶俐人,對自己丈夫的尿性清楚的很,在公婆被接走的那一刻,就懷疑丈夫在搗鬼,於是在孃家兄弟的陪伴下,跟在公婆後面,一路上了京城,識破了丈夫的計謀。
接下來,就是一場轟轟烈烈的元配與官家小姐爭夫戰。官家小姐有權有勢,吃到嘴裡的肉自然不肯吐出來。元配手裡有婚書,又沒有犯七出之條,其地位也不容動搖,堅決不肯退讓。
花心虛僞的探花郎夾在中間,被兩任妻子纏磨的精神恍惚,因影響不好,差事又出了差錯,被上官狠狠地罵了一頓後,抑鬱之下跑到酒樓借酒澆愁,結果這酒“借”多了,回家的路上竟是一頭栽進了河裡,再也沒有爬起來。
結果,官家小姐在靈堂上灑下幾滴淚後,就攜着豐厚的嫁妝回了孃家,沒過多久就嫁給了一個家世相當,喪妻無子的鰥夫,如今兒子都兩歲了,倒也幸福美滿。
最令人稱奇的卻是探花郎的那位元配,在公婆受不住白髮人送黑髮人病倒的情況下,操辦探花郎的身後事,讓探花郎風光體面的下葬。
就在所有人以爲這名女子會帶着唯一的兒子繼續留在夫家爲過世的丈夫守節後,女子卻在一年後,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嫁給了一位因戍邊多年,而耽擱了婚事的四品將軍,成爲了高高在上的將軍夫人,驚爆了無數人的眼球。
儘管那女子改嫁爲人詬病,但是人家夫妻恩愛,日子過的順遂美滿,根本不會理會那些閒言碎語。時至如今,還在背後嘀咕,也多是羨慕嫉妒恨所致。
莫顏聽到,心裡對那位果敢堅毅的女子生出了敬佩之情,女子就該如此。
就在衆人議論紛紛之際,宮門口突然涌出三十餘名威風凜凜的侍衛。
三十名侍衛分列兩排整齊劃一的立在左側的牆壁前,阻擋着企圖上前的百姓,不讓任何人靠近。隨後,一衆身着綠衣的太監簇擁着兩名紫衣太監魚貫而出。只見,兩名紫衣太監神色恭敬地託着一塊明黃色的絹布走了出來,絹布展開足有一丈長,五尺寬,上面書寫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快看,放榜了!”
明黃色的絹布剛掛到宮牆上,人羣就開始騷動起來,一個個墊起腳尖往前擠,伸長了脖子盯着牆上看。
“誰識字誰識字,快來看看這狀元到底是誰,老天爺可千萬要保佑是子瑜公子,不然我這賭輸了,回家可不好跟母老虎交代!”
“你這算啥,輸了最多跪一頓搓衣板兒,我這可是把娶媳婦兒用的銀子全投進去了,要是子瑜公子高中狀元,我那定下的媳婦兒都要沒了。”
“哼,那也是你貪心不足,誰讓你投那麼多的?”
“哎哎,那不是想多贏一點兒,到時候讓媳婦兒過上好日子嘛!”
“……”
莫顏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過來看榜,不想被人羣擠來擠去,索性退到了最外面,卻想到聽了這樣一番議論,頓時哭笑不得。
這樣的聲音不止一個兩個,大略的聽了一下,竟是有小半數的人皆參與了賭坊設下的賭局,難怪前來看榜的人這麼多。
此時,已經有識字的人擠到了最前面,目光直接落在了一甲榜單上。一甲榜單隻有三個人的名字,那識字之人心裡仰慕子瑜先生的才華,自然希望他能高中,所以當看到“一甲狀元”四個字後面緊接着仰慕之人的名字時,像是自己得了狀元一樣,激動地高聲喊道:“莫清澤,頭名狀元是莫清澤,是子瑜公子!”
“什麼,是子瑜公子?哎呀,這回虧大了,把爹孃的棺材本兒都賠進去了!”人羣中響起一聲哀嚎,就見一個魁梧的漢子捶胸頓足,欲哭無淚。
一旁有人幸災樂禍的說道:“活該,早勸你押中,你偏要壓不中,你就好生等着,看你爹怎麼收拾你!”
“怎麼收拾我?揍屁股唄,還能咋樣,唉,真倒黴!”
“哈哈,是挺倒黴的!這回我運氣好押對了,就算賠率不高,也夠我一家子吃喝個兩三年的,老子知足了,哈哈……”
一張小小的榜單,竟演繹了一幕幕悲喜劇,靜默不語的俯視着嬉笑怒罵的人們。
莫顏看着明黃色榜單最高處父親的名字,臉上露出一抹淺淡的笑容,心底的那份擔憂徹底消散了。
許是莫清澤的名聲太響,人羣中議論最多的也是他,至於榜眼和探花,乃至二甲、三甲都是誰,已經沒有多少人去關注了。
接下來,就是狀元、榜眼、探花跨馬遊街,這是一國之君賜給一甲進士的殊榮,也是人們冒着毒辣的太陽,聚集在此的主要原因。
莫顏沒有再停留,轉身上了馬車緩緩地駛離了宮門口。吸取會試放榜的教訓,早在前天,她就在跨馬遊街的必經之處的酒樓裡訂好了雅間,馨兒臻兒四個已經在那裡候着了。
到了茶樓門口,就有小二殷勤的上來,將大紅棗牽到後院喂草料。莫顏道謝後給了他一錢銀子的賞銀,就朝着樓上的雅間走去。一隻腳剛踩上樓梯,突然身後一股大力襲來,左肩被狠狠的撞了一下。
腳下一個踉蹌,莫顏險些摔倒在樓梯上,好在她反應敏捷,在撲倒之前連忙伸手扶住了樓梯的扶手,穩住了身子。
“敢阻本姑娘的道兒,沒長眼是不是?沒長眼就別出門,撞了不該撞的人,你擔當的起麼?”一個約莫十八九歲的姑娘惡狠狠地瞪着莫顏,竟是惡人先告狀,尖酸刻薄的指責起莫顏來。
莫顏聞言,眉頭微微一皺,顯然眼前這個刁鑽無理的女子讓她不痛快了。她打量了女子一番,見女子穿着一身濃綠的綢布衣衫,料子雖是尋常,普通人家卻不見得能夠時常穿在身上。
觀她言行舉止頗爲粗俗,又不像養在深閨裡的小姐,反倒很像以前在布莊裡遇到的林家的丫鬟秋月。且這女子行事如此囂張,顯然有所依仗,想來就是某個大戶人家的丫鬟,指不定主子就在樓上的某個雅間喝茶。
想到父親極有可能以及朝着這邊來了,莫顏也不欲跟一個品行低劣的人浪費口舌,只是淡淡的看了趾高氣揚的丫鬟一眼,什麼也沒說轉身朝着樓上走去。
沒想到,就這一眼激起了綠衣丫鬟的火氣,她一把抓住莫顏的胳膊,尖叫道:“你那是什麼眼神,給本姑娘站住!”
說着,她的胳膊猛一用力,想要把人拉下樓梯來。
“放手!”莫顏眼神一冷,迅速抽手。她的力氣比綠衣丫鬟大多了,幾乎在綠衣丫鬟的手碰到她的胳膊的那一刻,就狠狠地把人甩開了。
“啊——”
毫無準備的綠衣丫鬟發出一聲慘叫,身子在慣性的作用下,被這股大力狠狠地摜在了臺階上,那張還算端正的臉重重的磕在了樓梯上,瞬間腫起了一道紅色的楞子,正好把那臉上下平分,意外地對稱。
“噗嗤!”
看到綠衣丫鬟的臉,圍觀的人很不厚道的笑了,卻沒有一個人上前攙扶一把。方纔那副囂張跋扈的樣子,可是被不少人看去呢,誰會同情這麼一個人。
面對衆人的嘲笑,綠衣丫鬟顧不得發火,連忙伸手小心地摸臉,見手心裡沒有血,臉上除了疼沒有其它異狀,頓時鬆了口氣,心裡卻對罪魁禍首恨到了極點,卻畏懼莫顏恐怖的力氣,只敢兇狠的瞪着她,色厲內荏的罵道:“好你個下作的娼婦,竟敢這麼對我,你給我等着!”
說完,她連忙爬起來,蹬蹬蹬的上了樓梯,在拐角處停下來,扭頭朝着莫顏冷冷一笑,隨即就消失在了莫顏的面前。
莫顏平白被撞,又捱了一頓罵,心情鬱悶到了極點,只當自己是被瘋狗咬了。正要上樓去找弟妹們,先前旁觀不敢做聲的茶樓掌櫃小心地走了過了,賠笑道:“姑娘,那丫頭大有來頭,許是向主子告狀了,姑娘若是不想惹上麻煩,還是去別處喝茶吧!”
知道這是掌櫃的一片善意,莫顏的臉色緩和了些:“多謝掌櫃的提醒!不過,這裡很好,我也訂好了雅間,不想挪地方去別處了。”
說完,她就轉身一步步上了樓梯。
掌櫃見狀,心知勸不下,連忙招來一個夥計叮囑道:“你趕緊去上面看着,要是她們起了衝突,能打圓場就打圓場,不能打圓場,就把茶具、點心盤子收起來,可不能教她們給砸了。”
“是是,小的馬上就去,掌櫃的放心!”夥計連忙點頭,拎着手裡的茶會就跟上去了。
莫顏來到訂下的雅間門口,就聽見裡面弟妹們的嬉鬧聲,臉上不禁露出一抹微笑。剛要推門進去,向右第三個雅間的門突然被打開,嘩啦啦的涌出一羣人。
臉上腫着一道紅印子的綠衣丫鬟看到莫顏,眼睛驀地瞪圓,指着莫顏衝着身側一身華服的女子尖聲說道:“小姐,就是她,就是這個賤人撞了奴婢,還把奴婢傷成這樣,求小姐爲奴婢做主,不然外人只當小姐好欺負,任誰都要上來踩一腳!”
莫顏眉心一皺,收回推門的手,轉身看向洶洶而來的人,就見當頭的那名女子,像是被金子堆出來似的,渾身閃爍着一陣陣刺眼的金光,行走間更是叮鈴作響,難爲那一頭並不茂密的頭髮,嵌住了那麼多根金釵金簪金步搖,竟是一根都沒有歪掉,看來頸椎不錯,習慣了!
一心想要找回場子的範美嬌,並不知道莫顏心裡的腹誹,此時看到莫顏漂亮又年輕的面龐,一向對自身容貌很自得的她,嫉妒極了,只想毀了這張臉,讓這個沒長眼的臭丫頭知道什麼叫做天高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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