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

“啊,你輕點,弄疼我了。”

“你還知道疼啊,再去霧峰堰偷魚,小心我將你送官府。”

周香菊,雲春生在屋裡聽到秋實與馬二郎對話。

那馬二郎貪心,天未亮起牀,去霧峰堰釣到了幾條魚,拿回家放着後,又拿着魚竿跑去了霧峰堰,還想再釣上幾條,卻不慎被秋實給發現了。

雲春生往屋外看了一眼,虛虛開口,“咳咳,好像是二郎在說話,你出去看看。”

周香菊聽到馬二郎喊疼,將屁股一擡,大步走出門去,“二郎,你咋了?”

“娘啊,你快來救救我,我快被秋實給打死了。”馬二郎聞聲,惡人先告狀。

“周香菊,你在啊,正好。”秋實拽着馬二郎的衣領子,一把將他拽到了周香菊的面前,“好好管管你家的兒子,小小年紀就學着偷盜,再被我發現,他去霧峰堰釣魚,小心我將他送去官府懲辦。”

這次,若不是沫子說:大家都是鄰居,偷幾條魚,警告一下就算了,不必交送官府,他是不會如此輕易放過馬二郎的。

周香菊本是出來護自家兒子的,卻不料,是自家兒子偷魚,被秋實逮了個現形,一時無話可說。

“秋實啊,大家都是鄰居,二郎還不懂事,才眼饞霧峰堰裡的魚,保證下次不敢了。”她心虛的看了秋實一眼,生怕秋實將馬二郎給送縣衙去。

雖然皇上親政,大赦天下,但是,偷盜也是會受到重罰的。

秋實這纔將手鬆了,臨走前,提醒了周香菊一句,“俗話說,從小偷針,長大偷金,周香菊,你最好仔細教導馬二郎,否則,遲早有一天會出事兒。”

周香菊沒說話,咧嘴尷尬的笑了笑,將馬二郎扶着,等秋實離開了,她纔對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我呸,管了幾天魚塘,就以爲上了天,什麼東西。”

“二郎,你沒事吧?”她罵完,一臉緊張的將馬二郎全身上下檢查了一遍,“讓娘看看,秋實那殺千刀的,有沒有傷到你。”

“娘,我好痛。”馬二郎趁着勢子,摸了兩把淚。

周香菊瞧他鼻涕眼淚一大把,一顆心都疼抽了,趕緊用袖子給他擦了擦淚,“那殺千刀的,下手這麼重,別哭了,中午,娘燒魚給你吃。”

她心裡一陣竊喜,還好,秋實不知道,她家二郎大清早也釣了魚。

雲初十,蘇採蓮,雲珍珠幹活回來,正瞧見,周香菊在替馬二郎擦眼淚鼻涕,三人心裡皆是鄙夷。

尤其雲珍珠翻了個白眼,都半大的小子了,還哭鼻子,沒臉沒皮。

“看什麼看,將鋤頭放了,趕緊去燒火做飯。”周香菊覺察到雲珍珠鄙夷的目光,揚起頭來,用那雙尖細刻薄的眼睛,猛瞪了雲珍珠一眼。

“……你。”雲珍珠氣得咬牙,“我們才幹活回來,你在家休息了一上午,怎麼不去做飯。”

她悔恨啊,早知道,這婆娘如此歹毒,當初,就不應該同意她過門。

“你什麼你,目無尊長。”周香菊放開馬二郎,叉腰,將雲珍珠劈頭蓋臉的一頓好罵,“雲珍珠,你再這樣,仔細老孃給你找個惡婆母。”

“小妹,你少說一句吧。”雲初十拉了拉雲珍珠的衣服,“去做飯,我跟你嫂子也惡人,忙不過來,我讓你嫂子幫你。”

雲珍珠跺了跺腳,哐當,將肩上的鋤頭丟在院子裡,心不甘情不願的朝竈房走去。

以前,她可是五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現在,下地,做飯,洗衣服,什麼事兒都做。

蘇採蓮也是極爲不滿的瞪了周香菊一眼,放下鋤頭,跟上了雲珍珠,“小妹,等等我。”

以前,她與雲珍珠水火不容,自從周香菊嫁進了雲家,得雲春生寵着,這姑嫂倆的感情,反倒融洽了。

周香菊見兩人往竈房去了,這才滿意,對着竈房的方向,隨口吩咐:“盆裡有魚,做紅燒的。”

“爹還病着呢,做清蒸的吧。”雲初十皺了皺眉。

“你爹病着,就不能吃紅燒的嗎?”周香菊挑起眼角,狠狠剮了雲初十一眼,“那魚,可是二郎去霧峰堰釣的,爲此事,還被秋實罵了一頓。”

“娘,我要吃紅燒魚,我不管,那魚是我釣的,我就要吃紅燒魚。”馬二郎一屁股坐在地上,犯起渾來。

“咳咳……”雲春生的咳聲從屋子裡傳來,“初十啊,就讓你妹與採蓮做紅燒的吧,二郎喜歡吃紅燒魚,他釣魚辛苦,按他的口味做。”

“好吶,爹。”雲初十嘆着氣應答,心裡頗爲不滿。

他爹究竟要將周香菊母子寵到何種地步……

雲家破舊的小院裡升起了濃濃炊煙,雲珍珠,蘇採蓮在竈房裡忙了一陣,熱騰騰的飯菜終於上了桌。

“哦,吃飯咯,吃飯咯。”雲小寶聞到魚香味,蹭上了椅子,用手去抓那魚肉吃。

周香菊見他伸手,臉頓時黑了半截,一把將他從椅子上拉了下來,“吃吃吃,這麼大了,就知道吃,這魚是你小叔釣的,你小叔還沒吃呢,你吃什麼。”

雲小寶沒站穩,摔在了地上,哇的一聲就哭了,“娘啊,爹啊,二奶奶不給我魚吃。”

蘇採蓮正拿了碗筷過來,聽到哭聲,趕緊加快腳步,走到桌邊一看,自家兒子在地上躺着,“二孃,小寶只是一個六歲多的孩子,貪吃正常,你咋能下如此重的手。”

“咋了,長輩教訓一下晚輩不行嗎?”周香菊拉着馬成子在桌前坐下,“這小子整天就知道吃,長輩還沒動筷子,他就伸手了,現在不管,將來要飛天,再說了,這魚還是二郎釣的,二郎還沒吃呢。”

雲初十扶雲初生來吃飯,走到門口,也見雲小寶躺在地上,皺了皺眉道:“二孃,你要教,就教教馬二郎,小寶有爹有娘,不用你操心,我家小寶雖然好吃懶做了些,但是,還不至於去偷別人家的東西。”

他這話,暗指馬二郎手腳不乾淨,不過,他說的是事實,馬二郎的手腳不乾淨,全村人都知道。

“好啊,雲初十,二郎咋得罪你了,你這樣說他。”周香菊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瞪向雲春生,“雲春生,你看你生的好兒子,二郎辛辛苦苦去釣魚,他倒好,吃了白食,還說這些損人的話。”

雲春生聽得一顆頭兩顆大,腦中嗡嗡嗡的作響。

“好了,都給我閉嘴,就不能安安靜靜吃過飯嗎?”

周香菊將嘴一撇,“又不是我們娘倆惹事,你這麼兇幹什麼,雲春生啊雲春生,我怎麼嫁了你這麼個窩囊廢喔。”

“你沒有我爹好,你是窩囊廢。”馬二郎將手一伸,怒指着雲春生,“娘,你怎麼給我挑了個這麼沒用的後爹。”

母子倆控訴的話,在雲春生的耳邊一直盤旋着。

雲春生,你這個窩囊廢……

你沒有我爹好,你是窩囊廢……

噗!

雲春生呼吸一滯,眼前發黑,噴了一口淤血出來,那血將木質的門檻都給染紅了。

“爹!”雲初十驚呼一聲,見他身子往後倒,趕緊伸手將他扶着。

“爹!”

“爺爺!”

蘇採蓮,雲珍珠,雲小寶見狀,臉色齊刷刷的變,雲珍珠跑到門檻,哭泣不止的將雲春生盯着,“爹,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爺爺,我去給你找郎中。”雲小寶手腳並用的從地上爬起來,對着院子外跑,“你等着,我馬上將郎中請來。”

雲初十趕緊將雲春生抱起來,返回房去,蘇採蓮,雲珍珠緊張的跟着,而,周香菊母子倆卻穩如泰山的坐在桌前。

“娘,他們不吃我們吃。”

“好,二郎吃魚,就咱們娘倆吃,還能多吃些。”

屋子裡,雲春生躺在牀上,一雙凹陷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巴也合不上,喉嘍裡發着聲音,卻不成一句話。

“爹,爹,你想說什麼?”雲初十急得將耳朵貼在他的嘴邊。

“啊!初……。十。”雲春生張了半天嘴,好不容易喚了雲初十的名字,“爹……爹對……不起……你。”

“爹,你說什麼,什麼對不起我。”雲初十緊抓着他的手。

雲春生身子顫抖了一下,卻是已經斷了氣。

雲珍珠,蘇採蓮站在牀前,見他眼珠子已經不動了,覺得有些不對勁兒,蘇採蓮伸手碰了碰雲初十的肩,提醒着:“初十,你探探爹的氣息。”

雲初十鬆開雲春生的手,手指顫抖地伸到了他的鼻孔處,這一探,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爹,爹啊!”

雲珍珠,蘇採蓮跟着抹淚,雲珍珠道:“大哥,爹去了,以後,咱們該怎麼辦?”

“周香菊那婆娘太厲害了,咱們得想辦法,不能讓她將咱們雲家的宅子也佔了。”蘇採蓮凝了凝眉。

雲珍珠扭頭,淚眼婆娑的看向蘇採蓮,“嫂子,你有什麼辦法嗎?”

蘇採蓮往門外看了一眼,輕聲道:“初十,小妹,爹已經去了,如今,再沒人護着周香菊那婆娘了,不如,咱們將那婆娘攆出去。”

“哥,咱們就按嫂子說的做,咱們三個人,不怕對付不了周香菊那婆。”雲珍珠早想將周香菊給攆出雲家了。

雲初十聽了,重重點頭。

不攆了周香菊那攪屎棍,他們雲家永無寧日。

片刻後,雲小寶請了郎中王元慶來,“爹,娘,小姑,王爺爺來了,爺爺怎麼樣了?咱們讓王爺爺給爺爺看看。”他一邊對着裡面說話,一邊拽着王元慶進屋。

王元慶站在門口,隔着不遠的距離,見雲春生躺在牀上,張着嘴巴,一動不動,心裡有了數。

“小寶,王爺爺怕是救不了你爺爺了。”

“爲什麼啊?王爺爺,你爲什麼救不了我爺爺啊?”雲小寶翻過門檻,走到蘇採蓮的身邊,朝牀上看了一眼,“娘,爺爺爲什麼不動,是不是睡着了?”

蘇採蓮只是擦淚,半天沒有回答。

“小寶,你爺爺,你爺爺去了,你別哭,爺爺是去天上,做神仙去了。”雲春生嚥下淚。

雲小寶哇的一聲哭了,走到牀邊,伸手猛搖了雲春生兩下,“爺爺,你醒醒,你醒醒啊,小寶還要和你玩。”

小孩子對死沒什麼概念,但是卻知道,人死了,就會被埋進土裡,再也見不着了。

“哎!作孽啊。”王元慶站在門口,看了片刻,嘆着氣離開。

堂屋裡,周香菊母子倆已經將盤子裡的魚吃了個精光,渾然不知道,屋子裡發生的事。

馬二郎,打了個嗝,放下筷子,仔細聽了聽,纔對周香菊道:“娘,雲小寶在哭。”

周香菊吐了一根魚刺出來,走去*門處仔細一聽,果然聽見雲小寶在哭。

莫不是雲春生那殺千刀的已經……

“二郎,跟娘去看看。”周香菊眼神微變,跨過*門的門檻,與馬二郎一道朝雲春生住的那間屋去。

母子二人進屋,見雲初十,雲珍珠,蘇採蓮,雲小寶圍在雲春生的牀前,由於四人擋着,她看不見牀上的情況。

“初十,你爹,你爹怎麼了?”她盯着雲初十的後背,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雲初十還沒作聲,雲小寶先一步轉過身來,邁開兩條短腿,在雲初十,蘇採蓮都不備的情況下,飛跑向周香菊,張口咬在她的身上,“是你害死了爺爺,我咬死你,咬死你。”

周香菊沒料到,雲小寶竟然敢咬她,疼得倒吸一口氣。

“小雜種,你敢咬老孃。”她皺了皺眉,揚起一隻手,電光火石般扇了雲小寶一耳光,將雲小寶扇倒在地上坐着。

她下了蠻力,雲小寶那臉,瞬間腫得像饅頭,五根手指清晰可見。

蘇採蓮心都滴血了,走上前去,將雲小寶抱了起來,“周香菊,我個你拼了。”

她拍了拍雲小寶身上的塵土,將他塞給雲珍珠抱着,自己張牙舞爪的對着周香菊撲去,“爹死了,我看誰還護着你。”

“初十,幫忙。”

“嗯。”雲初十點了點頭,兩口子一起上,一人將周香菊拽着,一人抓着周香菊的頭髮拉扯,“臭婆娘,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周香菊疼得嗷嗷直叫,“打死人吶,打死人吶,雲春生,你這死鬼,趕緊起來看看,你兒子要打死我啊。”

雲初十一拳打在了她的臉上,將她的牙齒都打掉了一顆,咬牙切齒道:“你這臭婆娘,還敢叫我爹起來,我爹就是你害死的,爹已經死了,你叫天王老子都沒用了。”

“二郎,你快去叫你哥來幫忙啊。”周香菊被打得鼻青臉腫,只得讓馬二郎去找馬大郎。

昨兒個,她捎了口信去城裡,大郎該回來了。

“娘,你等着,我這就去找大哥。”馬二郎怕他娘被打死,咬牙飛跑出雲家小院。

“二郎,你跑這麼快做什麼?後面又沒人追你。”他剛跑出門,迎面就碰上了馬大郎。

馬大郎是收到了周香菊的口信,今天才回來的。

“哇,大哥,你趕緊進去幫忙。”馬二郎見了馬大郎,哇的一聲大哭,“娘快被雲初十打死了。”

“好你個雲初十,竟然敢打長輩。”馬大郎聽了,臉色一變,兩步併成一步,衝進雲家小院,循聲往雲春生住的那間屋去。

他進屋,正碰見,雲初十,蘇採蓮夫婦倆抓着周香菊打,頓時爆呵,“雲初十,蘇採蓮,你們夫婦二人竟然敢打我娘,我跟你們拼了。”

馬大郎個子比雲初十還高,牛高馬大的,有把子力氣。

他衝上來,雲初十捱了他一拳頭,打得嘴巴都歪了,倒在地上。

“爹。”雲小寶急得哭,“你不要打我爹,你個壞人。”他掙扎着要下來,好在,雲珍珠將他箍得緊。

蘇採蓮心疼的將他扶起,眼仁一轉,瞪向周香菊母子,“這裡是雲家,你們三個姓馬的,滾出去。”

“讓我們滾出去,可笑。”周香菊牽動了一下嘴角,看着蘇採蓮,嘲諷的笑,“這座宅子已經不姓雲了,要滾,那也是你們滾。”

沒想到,雲春生這死鬼,死得這麼急,還好,還好她拿到了遺囑。

周香菊感到一陣萬幸。

“你說什麼?”想起雲春生臨終前說的一句“對不起。”雲初十隱隱感覺大事不妙。

難道,他爹做了什麼糊塗事,是他不知道的……

“周香菊,你將話說清楚一點?”雲初十臉一黑,目光緊鎖在周香菊的臉上,直呼她其名。

周香菊將藏在懷裡的遺囑拿出來,挑了雲初十一眼,道:“這是你死鬼爹生前立的遺囑,遺囑上白紙黑字寫得很清楚,雲家所有財產一切,歸大郎二郎所有。”

“不,不可能。”雲珍珠猛搖頭,“爹不可能這麼對我們,你這遺囑一定是假的,是你僞造的。”

“是不是我僞造的,你們去將田村長請來,一看便知。”周香菊瞥了雲珍珠一眼,旋即吩咐馬二郎,“二郎,你去田家跑一趟,將田村長找來。”

“好吶,娘。”馬二郎點了頭,快速離開。

不到一刻鐘,田雙喜就被馬二郎請到了雲家。

“雲老弟,你咋就去了呢。”田雙喜進屋,首先走到牀前,看了雲春生一眼,用手抹過他的下巴,將他的嘴閉合,拉了牀上的被子,將他的屍體蓋過頭,才轉身看向周香菊。

“你這婆娘,又鬧什麼?人死了,就該好好辦喪事,讓人入土爲安。”

“田村長,你這話,我可不愛聽了。”周香菊道,“什麼叫我鬧事,遺囑是雲春生生前立的,雲珍珠卻說是假的,我讓二郎請你來,是讓你辨一辨這遺囑的真僞。”

田雙喜招了招手,示意將遺囑遞給他。

周香菊防備的掃了雲初十夫婦,雲珍珠一眼,這才走到田雙喜身邊,將那遺囑遞上,“這就是那遺囑。”

雲春生接過,看了上面的內容,一陣皺眉。

雲春生是傻,還是病糊塗了,竟然簽了這樣一份遺囑。

雲初十見他皺眉,心裡那種不好的預感,越發的強烈,緊張地問:“村長書,咋樣,這遺囑是不是假的?”

田雙喜辨別了一下末尾的簽字,確實是雲春生的字跡,雲春生的字跡,他是認得的,他眨了眨眼,將視線從遺囑上移開,看着雲初十,半響不知說啥。

“村長叔,你說句話呀,這遺囑是不是周香菊這婆娘僞造的?”蘇採蓮着急的問。

雲珍珠也是眼巴巴的將田雙喜盯着。

田雙膝嘆了口氣,道:“這遺囑,是真的,是雲春生的署名,說:要將雲家所有的財產給馬大郎,馬二郎。”

所有的財產,便包括宅子,土地,糧食跟銀兩,這份遺囑立出來,是要讓雲初十夫婦,雲珍珠,雲小寶無家可歸,身無一物。

“不,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雲初十一臉的不敢置信,扭頭,將雲春生的屍體盯着,“爹,你糊塗啊。”

“趕緊收拾東西走吧,這裡已經不是雲家了。”馬大郎揚了揚眉,直接驅人。

“村長,你說句公道話呀。”蘇採蓮心都涼了半截,眼巴巴的將田雙喜看着,“誰都知道,這是雲家的宅子。”

田雙喜接連嘆氣,他有心幫忙,奈何是有心無力,周香菊母子仨手上有云春生的遺囑,這拿到官府去,也是認的。

“哎,初十,採蓮,珍珠,你們還是儘快收拾東西,走吧,省得鬧到官府去,吃虧的也是你們。”

連田雙喜都說這話了,這下,雲初十,蘇採蓮,雲珍珠仨的心皆沉到了谷底。

雲初十咬着牙,雙手握成了拳頭,冷道:“就算要離開,也要等我們將爹的喪事給辦了。”

“雲叔的喪事不用你們操心,既然我們兄弟二人繼承了雲家的財產,自會將雲叔風光大葬。”馬大郎道。

他這般急着趕人,便是怕留了雲初十,夜長夢多。

“馬大郎,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這下,田雙喜實在看不過去了,“雲初十是雲春生的兒子,兒子送老子出葬,天經地義。”

馬大郎被堵得無話可說,琢磨了一下,道:“這樣吧,雲初十,蘇採蓮,雲小寶不能留,雲珍珠留下來,送雲叔最後一程,若這樣的安排,你們不滿意,那就算了。”

“初十,珍珠,你們看……”田雙喜轉動了一下眼珠子,一眼掃過雲初十,雲珍珠兄妹二人。

雲初十想了想,與雲珍珠商量,“小妹,你留下送爹吧,我給你嫂子去找下榻的地方。”

“嗯。”雲珍珠只好點頭,戒備的瞟了馬大郎一眼。

雲珍珠模樣生得不錯,馬大郎對她心懷不軌,她有所感覺。

“二郎,去看着他們收拾東西。”周香菊拿回了遺囑,吩咐馬二郎去看着雲初十,蘇採蓮收拾東西。

“這個你們不能拿。”

“雲小寶,你不準動那個東西。”

……

在馬二郎的監視之下,雲初十夫婦倆只收拾了點衣裳,帶着雲小寶就離開了。

一家三口出了雲家院門,在村子裡晃盪了一圈,真不知該往何處去,以前,雲家算陽雀村的大戶,他們仨不愁吃喝,從未出過院門,貿然去別處謀生,甚是膽怯。

“爹,娘,我們去找奶奶吧。”雲小寶跟着父母在村子裡轉了一圈,午飯沒吃,又累又餓,忍不住去拉雲初十,蘇採蓮的衣角。

聽到稚嫩的聲音,雲初十,雲珍珠皆是一愣,兩人對看了一眼,心裡都沒有底。

當初,雲春生攆周香玉的時候,他們一句話都沒幫着說,這會子,去找去,能行嗎……

“爹,娘,我好惡,肚子好痛。”雲小寶舔了舔嘴角。

蘇採蓮心疼的將他攬進懷裡,揚眉看着雲初十,商量道:“初十,要不,咱們去試試吧,娘那麼疼愛小寶,興許會收留咱們。”

雲初十可沒那麼樂觀,“你別忘了,娘現在住在雲宅,咱們以前是怎麼對雲沫的,就算娘肯收留咱們,她肯嗎?”

“要不,咱們去試試,不行,再另外想辦法。”蘇採蓮道。

“好吧,如今,也只能這般打算了。”

夫婦倆商量一番,牽了雲小寶,厚着臉皮子朝雲宅方向去。

“娘,在餵雞呢。”三人到的時候,正見周香玉端了個簸箕在餵雞。

應雲沫的吩咐,雲宅前面的空地上圍了個柵欄,柵欄裡圈養了許多山雞。

周香玉聽到雲初十叫自己,撒了一把糟糠出去,轉過身來,見雲初十,蘇採蓮,雲小寶皆苦着一張臉。

“奶奶,奶奶,小寶好餓,小寶想吃飯,哇……”雲小寶見到周香玉,鼻子一酸,哭得稀里嘩啦,邁腿就跑過去,將周香玉的一條腿抱着,鼻涕眼淚一把全擦在了周香玉的褲子上。

周香玉將簸箕擱自己腰上,一隻手端着,另一隻憐愛的撫摸着雲小寶的頭,“大孫子呢,你沒吃午飯嗎?”

“沒有,奶奶。”雲小寶哭得更兇,揚起頭來,淚眼婆娑的將周香玉望着。

周香玉臉色微變,對雲初十道:“初十,都這會子了,你咋還不給小寶吃午飯,大人再忙,也不能餓了小孩,小寶再長身體呢。”

雲初十有苦難言,憋了半天,才道:“娘,不是我們不給他吃,而是,沒吃的。”

“什麼……”周香玉臉色鉅變,想起那天去雲家,見雲春生病重,不好的預感在心裡油然而生。

莫非,是周香菊那婆娘,使了幺蛾子,不給自己大孫子飯吃。

蘇採蓮往地上一跪,道:“娘,以前都是我們不對,我給你老人家賠罪了,求求你了,你幫幫我們吧。”

雲初十接着跪地上,“娘,兒子不是人,兒子知道錯了,你老人家原諒兒子一次吧。”他一邊說話,一邊往自己臉上扇了兩耳光,“你老人家看在小寶的份上,幫幫我們吧。”

周香玉聽得皺眉,“發生了什麼事,你們兩個倒是仔細說來。”

蘇採蓮看了雲初十一眼,“初十,還是你來說吧。”

雲初十咬了咬牙,道:“娘,爹,爹他剛纔去了,被周香菊那婆娘給活活氣死的,不知那婆娘耍了什麼手段,手上竟然有爹的遺囑……”

他將事情的經過,細細與周香菊說了一遍,“現在,雲家所有的財產都到了馬大郎,馬二郎的名下。”

周香玉越往下聽,臉色越黑,“雲春生啊,你真是老糊塗了,東西給了別人的種,讓自己的兒子,孫子流落在外。”

她痛心疾首,一是有些痛心雲春生落得如此悽慘的下場,二是痛心自己的兒女,“那殺千刀的遺體呢?你妹妹呢?”

“爺爺還在家裡,姑姑守着。”雲小寶道。

雲初十見他說得不清不楚,只好再與周香玉說一遍,“馬大郎說,負責安葬爹的遺體,妹妹在那裡守着,送爹出喪,我們無處可去,也只能將爹的遺體,交給馬大郎了。”

“那殺千刀的有今天,也是活該。”周香玉道。

她雖然痛心雲春生落得如此悽慘的下場,但是,雲春生傷她也夠深,她對他是又同情,又憎恨。

“娘,求你給我們安排個住處吧,我們真的無處可去了。”蘇採蓮跪着上前,緊拽着周香玉的一片衣角。

周香玉垂眉將夫婦倆看着,嘆了口氣道:“我帶你們進去見夫人,求一下夫人,看夫人是否願意留下你們,如果夫人不願意留你們,你們也別怪夫人,別怪娘。”

“好,謝謝娘。”兩人這才從地上爬了起來。

周香玉領他們進宅,準備去見雲沫,不巧在天井裡遇上了無念。

無念冷掃了雲初十夫婦二人一眼,收回目光,對周香玉道:“周大嬸,你領他們進來做什麼?”

這夫婦二人,可沒少欺負王妃與小公子。

“無念姑娘,雲春生那殺千刀的死了,雲家那小院被周香菊母子仨佔了,初十,採蓮別無去處,求求你讓我見見夫人吧。”周香玉撲通跪在了無唸的面前,低聲下氣的求。

“周大嬸,你忘了,他們當初是怎麼對你的嗎?”無念真不理解周香玉的想法。

當初,周香玉被雲春生攆出門,雲初十夫婦倆可沒說一句幫話。

周香玉回答:“無念顧念,縱使初十以前再不對,那也是我這老婆子身上掉下來的肉啊,當孃的,怎忍心見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啊。”

“娘!”周香玉如此不計前嫌,雲初十,蘇採蓮心裡更是愧疚深深。

雲沫出屋活動,正好聽到周香玉剛纔的話,她馬上就是兩個孩子的娘了,周香玉的感受,她深能體會。

“周大嬸,有什麼話,你起來說。”

周香玉擡眼一看,是雲沫,“夫人……”

“地上涼,起來說話。”雲沫淡淡道,根本沒看雲初十,蘇採蓮一眼。

大燕冷得早,初秋就入寒,地上確實涼颼颼的,雲初十扶了周香玉一把,周香玉站直了身子,纔將雲春生家的事,仔細說與了雲沫聽,“夫人,周香菊手上拽着雲春生的遺囑,初十,珍珠毫無辦法,只能收拾東西離開,他兄妹二人無去處,求夫人寬容大量收留。”

雲沫皺着眉,掃了雲初十,蘇採蓮一眼。

說實在的,想起以前的事,她真不想收留這兩人。

“雲沫妹妹,以前都是嫂子不好,嫂子不該那樣對你。”經過磨難,蘇採蓮彷彿變了一個人,當着雲沫的面,啪啪兩巴掌甩在自己的臉上,“嫂子不是人,嫂子給你賠罪了。”

她以前還窺視過燕璃,回想這事,她臉就一陣紅,恰又見燕璃拿了一件斗篷朝雲沫走過來,她往燕璃的身上掃了一眼,臉就更紅了。

這麼優秀的男人,她如何配得上,以前,真是異想天開了。

“出來散步,爲何不加件衣裳。”燕璃走到雲沫身邊,似的責怪,口吻卻很輕,將手裡那狐裘披在了雲沫的身上,旋即,眼神才挑向了蘇採蓮與雲初十,“你們來做什麼?”

兩人被問得啞口無言,一則是,迫於攝政王千歲身上所散發的威壓,二則是,不敢對攝政王千歲說,他們是來尋求幫助的。

“沒事,冬雪尚未下,不冷。”雲沫淡笑回答,“你先去忙你的吧,這裡的事,我很快處理好。”

她知道,雖然燕璃說不再理朝政了,但是,還是時刻在留意着京城的動向。

“嗯。”燕璃點頭,眼神柔和的叮囑了一句,“別太累了。”末了,吩咐無念,無心照顧好雲沫,這才轉身離開。

攝政王離開後,天井裡的氣壓瞬間上升了不少,雲初十,蘇採蓮深深吸了一口氣。

“周大嬸,你給我養雞,養兔,養馬,功勞大,甚是辛苦,這樣吧,雲初十,雲珍珠,蘇採蓮幾個暫時隨你住在宅子裡,幫忙做些雜活,等新宅建好後,你們一家分一座,到時候搬過去。”

周香玉那一手養殖的活兒,做得是極好,大半年的時間,圈養的山雞都兩百多隻了,每天至少收兩百多隻山雞蛋,光是賣山雞蛋,都賺了不少錢,野兔也有一百多隻,那汗血寶馬如此挑人,也允許她靠近,她一個人管着這些事,確實勞苦功高,分她一座院子,不爲過。

“多謝夫人,多謝夫人。”周香玉心頭一喜,趕緊道謝,末了,伸手拽了拽雲初十的衣角,“初十,夫人肯收留你,你還不趕緊的道謝。”

雲初十,蘇採蓮反應過來,齊齊對雲沫開口,“雲沫妹妹,謝謝你不計前嫌。”

“什麼雲沫妹妹,叫夫人。”周香玉糾正道。

“隨他們吧,左右一個稱呼而已。”稱呼上,雲沫倒不介意,不過提醒了雲初十,蘇採蓮一句,“想待在雲宅,就必須安分老實,若是惹是生非,就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是是是。”雲初十,蘇採蓮齊刷刷點頭,向雲沫保證,“我們絕對不會惹事,請夫人放心。”

現在,他們哪敢惹事,雲沫不收留他們,他們就淪落爲叫花子了。

“周嬸,帶他們去吃飯吧,至於事情,你自己安排他們做。”雲沫有些乏了,讓周香玉自己看着安排,回屋去歇了。

“好吶,請夫人放心,我一定不會給你添亂。”周香玉對着雲沫離開的背影保證,等雲沫走得沒影兒了,這才領了雲初十仨去竈房吃飯。

“好吃,好吃,這饅頭真好吃。”竈房裡,雲小寶抱了只大白饅頭在啃,吃得兩邊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雲初十,蘇採蓮同是狼吞虎嚥。

這陣子,過得清苦,事情有他們做的,好吃的全進了周香菊,馬二郎的肚子。

“慢點吃,慢點吃。”周香玉怕雲小寶嚥着,在一旁提醒着。

一家人正吃着,一道身影進了竈房,林庚道:“小公子,你咋進竈房來了,是餓了嗎?”

雲小寶見着雲曉童,瞬間嚇得忘了啃饅頭。

------題外話------

昨天本來該分卷的,忘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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