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陷入瘋笑和痛苦之中的林腐木,安寧並不準備作任何評論。林腐木多年來助紂爲虐,是爲可恨;可一昔之間得落得這樣的下場,亦爲可憐。
陰奇噬魂草縮在安寧的丹田內,自然聽完了整個過程。它是萬年妖草,靈智之高實不遜於人類,當即冷冷說道:“如今的修道者看着道貌岸然,其實全是虛情假意之輩。前倨後恭、口蜜腹劍之程度遠勝於凡人。所有種族之中,以人類最爲可惡。”
這話當然只有安寧聽得到,安寧也不反駁,只輕輕應了一聲:“你說的沒錯,人類是很可惡。”
這樣一句回答反倒讓陰奇噬魂草意外,怔了片刻纔開口,語氣卻不似剛纔那般激憤:“你知道就好,別忘記一會幫我問問你那小媳婦兒啊!”便不再作聲。
林腐木笑了半天,終於緩和了情緒平靜坐下來。他先逐一打量房中四人,這才說道:“好吧,事到如今我們敞開了說。你們想問什麼?”
傲月已知他因恨生了反叛之心,也不拐彎抹角:“幽魂老人到底準備幹什麼?”
恢復平靜後的林腐木蒼白的臉顯得冷意十足:“首先統一鬼界,然後再將勢力伸向其它各界。”
因爲本來就對幽魂老人的野心有知覺,所以大家都不覺得這個答案有多震撼,龍飛陽接着問:“陰陽不能顛倒,就算他統一鬼界,鬼界之兵如何去往人界?”
林腐木道:“據我所知,有黃昏公會承諾幫助他解決這個大問題。”
“又是黃昏公會!?”安寧對這四個字深惡痛絕。
“看來你們之前遇到過黃昏公會,那可真是個難纏又了不起的組織。”林腐木深吸一口氣,繼續說:“幽魂老人做事素來小心,他統一鬼界之計劃雖然很早就有,但一直不成熟。直到和黃昏公會接觸之後,他纔將計劃提前至此。你們今天這樣問我,想必已經知道許多細節。”然後帶着深意看了傲月一眼。
傲月訕笑:“我若不反抗,下場比你還慘。”
“所以你這樣的纔是聰明人。”林腐木道,“經歷了這麼多事,我突然覺得自己的命很重要——而且,我覺得自己有這個資本要求跟你們合作。”
“我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反水?”小九問。
林腐木認真盯着小九,一字一頓地說:“你們可以對我神魂施加禁制,若我反水,你們頃刻間便叫我身死道消。丹階高深的女子不多,姑娘一定擅長此術吧?”
小九也不回答,立刻起身將掌拍向林腐木天靈。
林腐木果然不躲閃,一股寒意從天靈落入身體,冰寒之中又帶着灼熱的刺痛;隨即青色內丹之上出現一朵棕色的火苗。
“這姑娘果真心狠手辣,只要她輕輕催動,萬里之外都能將林腐木燒死呢!終於有人和我境遇一樣了……”陰奇噬魂草在安寧丹田裡自言自語。
“九幽冰火原來被姑娘得了,怪不得幽魂老人尋不到呢!”林腐木對於小九的舉動並不動怒,反而爲了顯示誠意打趣起來。
“隔個千兒八百年這九幽冰火總能再生的,只是抓不抓得到就要看老怪物的造化了——當然,他得有福氣活到那個時候。”小九笑了,“這火穩定得很,不經我催動便是在你體內留存萬年也不礙的。”
衆人繼續交流了一下關於幽魂老人的種種秘密,收穫頗多。
既然有了林腐木和傲月做內應,安寧、龍飛陽和小九就可以暫時撤離、先回豐都城覆命。
安寧三人離去後,林腐木也告辭。他起初與傲月關係並不融洽,在這關鍵而敏感的時刻可不能暴露兩人已經成爲盟友的事實。
“傲月公子,你也知道以幽魂老人的本性,他不會將所有事情同時告訴同一人。鬼霧娘子對公子有意,公子適當的時候可以……”林腐木點到爲止,他深知傲月爲人高傲,定然看不上鬼霧娘子,也大概不屑於做這種利用別人感情的事。
傲月沒有直接給以答覆:“謝謝林兄提醒,這的確是個好主意。”
待到林腐木也施展慣用的法術離開之後,傲月重重吐了一口氣,擡頭望着沒有藍色和白雲的穹頂:“魔界,我一定會回來的……”
豐都城鬼王王宮,一衆高手等在偏殿之上,最焦急的不是安凜風、也不是與安寧一行一見如故的張家三兄弟,而是戴着面具看不到表情和容顏的陰陽法王。
法王大人說得最多的一句話便是:“怎麼還不回來?起碼也要傳個信報個平安吧?”
他之所以擔心,一方面是因爲整件事關係到鬼界的安定和未來,另一方面則是完全出於人情。
說到底,鬼界與其它各界是道不同不相爲謀的,哪怕是與之毗鄰的幽魂界,兩界之間也戰爭紛擾不斷。張起靈與安凜風用十年時間爲鬼界做事——姑且將那算作交換——可如今安寧、龍飛陽等不顧安危去幽魂林打探消息,這份天大人情又要讓鬼界怎麼還?
若是安寧他們安全也罷,若是在鬼界之內出事,那……
陰陽法王是鬼王副手,是其臂膀兄弟,又是搞政務的好手。如今鬼王不能親自主持大局,陰陽法王苦苦支持不得不考慮多一些。
猛聽侍衛來報:“安少主平安回來了!”
陰陽法王之高興遠甚於安凜風和張家三兄弟。
留下冷靜的龍飛陽在偏殿與法王及張家兄弟討論,安寧拉着父親和小九轉到屏風之後。長話短說將陰奇噬魂草交待的事情給過了一遍,然後等着小九和安凜風的意見。
陰奇噬魂草處於弱勢地位,識相地在沒有人叫它開口之前保持沉默。
安凜風作爲天下第一封印家族族長,見識過人;不待小九開口,便搶着說:“萬年玄陰木氣當然要留下煉化。至於陰奇噬魂草,絕不能放其出來。此草本性噬魂飲血,加之萬年修習已有靈智,放到世間必成一害。依我看,只有用我安氏一族特殊的封印大法將其封印。”
陰奇噬魂草自然不願意,它在安寧丹田裡雖然待得雖不舒服,好歹是神智清醒的。可安凜風一句“出去必爲害”竟要將它封印!它不是不知道被上古青木之血加持過的封印術有多厲害,一旦被封印便是失去自由,連話都不能說……
小九倒出了個折中的主意:“我看倒不如讓此草認安寧爲主,締結契約。從此陰奇噬魂草不被封印保持靈智,又同時被安寧約束而不會做壞事。”
陰奇噬魂草萬沒料到自己的命運會走往這樣一個方向。儘管心有不甘,但思考再三後還是選擇了小九的提議——相對於被封印,締結契約這樣的結局要好得多。
多一個靈寵,安寧本人沒有什麼意見。而且成爲主僕之後,陰奇噬魂草必然要把萬年玄陰木氣的煉化之法告訴安寧。
依然爲血契,就如安寧當時和小金定下契約一般。不同的是那時小金尚未出殼且心思純潔,而陰奇噬魂草則是萬年修煉的**湖。
血契的厲害之處就在於,一旦定下契約,二者的氣運甚至生命便連在一起,終身不得違背。一容俱容,一損俱損;名爲主僕,實際上是以性命相托。
陰奇噬魂草不必出來,它雖有靈智仍是植體,本身不能移動。安寧將一滴精血轉入丹田滴在其葉片之一,一人一草同時身體一振,血契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