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桌後的老男人盯着楊菲菲看了半晌，緩緩搖了搖頭。
楊菲菲急了：“實在不行的話，我……我……我可以給她擔保！”
“喲，你要給誰擔保啊？”韋師在旁邊陰陽怪氣的插嘴道：“那可是公司最高級別的A類合約哦，你知道一個A類合約牽涉到多少流水嗎？你知道爲了一個白晴雯，公司每個月要投入多少嗎？給她的那些推薦位，可都是公司的無形資源啊，很值錢的！小楊啊……就憑你每個月那點工資……你拿什麼擔保啊？你擔得起嗎？人啊，要量力而爲，就算是胳膊肘要向外拐，也得有向外拐的力氣才行啊。”
“噹噹噹！”經理用手指關節敲了敲桌子：“小楊，韋師說得很對，咱們網站的首頁推薦、強推、分類推，這些都是無形資源，那個白晴雯，給了她大半年的推薦位，結果還是起不來，那就說明她沒有火起來的潛力了，是時候放棄她了。”
楊菲菲表情黯然，她有些無話可說，歸根結底，是白晴雯自己不爭氣，她確實享受了很好的資源，然而成績也確實沒達到，從理智上，楊菲菲其實覺得白晴雯的商業價值可能真的達不到A，然而從情感上，她真的很喜歡雯姐，這是一個善良、純真、潔身自好的女生，在直播網站這種羣魔亂舞的地方，她是能讓楊菲菲眼前一亮的一股清流。
我們無需去苛求楊菲菲的職業素養之類的東西，歸根結底，人是情感的動物，而且楊菲菲本身年紀也小，還沒有像韋師那樣真正被社會的大染缸徹底污染。
“經理，我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能讓您改變主意，但是我真的有種預感……”楊菲菲在最後被經理趕出辦公室之前，帶着些咬牙切齒的意味輕聲對經理說：“白晴雯以後一定會紅的，大紅大紫那種……到時候，您會後悔的。”
她再轉頭看看站在旁邊笑得猥瑣而噁心的韋師，補充了一句：“到那時候，如果您真的後悔，別忘了，白晴雯改合約這件事情，以及後續的所有跟進，都是這個人一手推動的。”
韋師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下，然後更加誇張的舒展開來，那臉上的油光在燈光下閃閃發亮，他嘿嘿的笑着，十分得意：“小楊，你還是太年輕了，說狠話這種事情，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工作嘛，還是要看成效的……好吧，那我就等着，我倒要看看，將來她怎麼個大紅大紫法，我等你來打臉哦！”
白君文回到家的時候是晚上六點半，正好看到姐姐在跟人視頻通話，不用想都是那個蛙蛙直播網的經紀人楊菲菲，他有心想問，卻又有些顧慮，反而是白晴雯匆匆結束了與楊菲菲的通話，轉過頭來笑着跟他打了個招呼：“臭小子，吃飯沒有？”
“還沒呢，”白君文很乖巧的拍了個馬屁：“耗子請我吃飯被我拒絕了，就想回來吃姐姐做的菜。”
“油嘴滑舌的！”白晴雯笑嘻嘻的在他頭上一陣揉，然後匆匆忙忙往廚房跑：“我就知道你會空着肚子跑回來……菜還在竈上熱着呢！”
白君文沒吭聲，他注意到，姐姐的笑容有些勉強，眼圈稍微有點紅。
姐姐心裡……大概很難受吧……白君文這一刻有些迷茫，他能隱約意識到夢境的變化和莫扎特的出現會給自己的人生帶來一些轉機，然而這個轉機具體在哪裡，他還無法預料，也不知道究竟要等多久。
他想起今天在培訓機構的所見所聞，原本堅毅無比的信念有些動搖了，他在想，實在不行的話，先放低要求，別太在意自己的專業對口了，去那種地方先混上幾年，掙點錢減輕姐姐的負擔……或許這纔是正確的選擇吧？
在這樣複雜而迷茫的情緒中，他草草的吃過晚飯，很早就上了牀，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然後再次來到了那個熟悉的夢境中。
他輕車熟路的推開那扇虛掩的門，進入了莫扎特的家中。
“我其實很好奇，你爸爸一直都不在家的嗎？”白君文這麼問的時候，其實心裡在想一個問題：如果哪次自己來的時候發現莫扎特他老爸在現場，自己該怎麼解釋呢？繼續裝鬼魂哥哥嗎？還有，如果沒記錯的話，歐洲中世紀可是許多家庭都備槍的……如果自己在這裡被他老爸當強盜打死，那現實世界中的自己真的會死嗎？
“爸爸很忙的。”莫扎特並不願意多說這個話題，他笑嘻嘻的把白君文拉到鋼琴前坐下：“鬼魂哥哥，你好多天沒來練琴了，這樣可不行哦，爸爸跟我說過，練琴是不能懈怠的，必須要日復一日的堅持很多年纔能有所成就，你看，你之所以水平這麼差就是因爲你不夠努力……所以你還是趕緊練琴吧。”
“我很多天沒來了嗎？我明明昨天剛來過的呀。”白君文有些詫異，他隱約有些猜測，大概自己在現實世界和夢境世界的時間流逝是不一樣的，不過此刻的他還沒心思去細想這個問題，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巴赫十二平均律上，於是很快，歐式小別墅裡就響起了斷斷續續的琴聲和小屁孩一波一波的嘲笑聲和說話聲。
因爲有了之前的經驗，白君文這一次的彈奏就比上次順暢很多，加上他已經有意識的改正自己彈奏上的許多小毛病，所以這一次，他掌握《巴赫》第二首曲子的時間比上一次短得多，於是，他毫不停息的開始彈奏第三曲，隨後是第四曲。也不知過了多久，當他感覺自己精神有些疲憊，即將離開夢境時，他居然彈完了三首曲子。
莫扎特知道鬼魂哥哥將要離開，可愛的小臉蛋上略微帶着些不捨，卻很乖的閉着嘴不吭聲，讓白君文默默的記憶這三首曲譜，直到白君文的目光徹底從曲譜上挪開，他才問：“鬼魂哥哥，你下次什麼時候來看我呀？”
白君文想了想，道：“大概跟這次隔的時間差不多吧……我有很多事情要忙，沒辦法天天來的。”
莫扎特明顯有些不甘心，撇嘴道：“你都變成鬼魂了，還這麼忙嗎？我爸爸說，鬼魂都是天天躺在墳墓裡睡覺的。”
白君文無語，揮手跟他告別，然後在臥室的小牀上睜開了眼睛，此時天色已經微亮，隔着房門隱約能聽到姐姐在那邊直播的聲音，姐姐在唱一首最近很流行的歌，暖暖的歌聲讓白君文心裡柔柔的，他沒有耽擱，起身找到紙筆，把《巴赫》六首新曲譜全部默寫出來，再仔細覈對了一遍，確認並無疏漏。
白君文心裡有些詫異，自己在夢境中的記憶力居然真的比現實中好這麼多，默寫這六首曲譜好像也沒太費力，既然如此，那下次乾脆再多記幾首，十首，二十首，甚至全部？
他沒再多想，迅速起牀洗漱換衣服，打算出門找工作！
“白君文，姐姐真的已經很辛苦很辛苦了，你不能再天天窩在家裡練琴了，你必須要更加努力才行啊！”
手機傳來嗡的震動聲，他低頭看了下，是耗子發來的信息：“蚊子，還在找工作嗎？不如來跟我做同事吧，那些小傢伙們都跟我打聽你呢，你纔來一天就讓他們都服了。你來的話，憑你的實力，肯定能拿高工資，也能讓晴雯姐輕鬆一點。”
白君文的內心頗爲矛盾，其實他昨天代班之後就隱隱有這種想法，尤其是胖子那句“讓晴雯姐輕鬆一點”很觸動他內心，可是他還是有些不甘心，尤其是想起莫扎特，想起《巴赫》。
“讓我再考慮考慮吧。”白君文最終回了這麼一句話，就走出了家門。
……
白君文並不知道，他出門沒多久，就有一個穿着長風衣戴着口罩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怪人走進了姐弟倆所在的小區，這個人手裡捏着小紙條，上面用娟秀的字跡寫着xx棟xx號的住址，他一路找過去，最後在白家姐弟的租房門口停下了腳步，再次低頭對照了下紙條上的地址，就敲響了房門。
門內的歌聲戛然而止，怪人外面依稀聽到一個溫柔好聽的女聲道：“不好意思，大家稍等一下，外面好像有人敲門。”
門開了，門內門外的兩人大眼瞪小眼，都有些發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