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用力咬着自己的下脣纔沒有哭出聲，她撕下身上的衣裳摁在江山的胸前，想要爲他止住狂涌而出的鮮血.
可是，她分明看到他的眼眸正在一點一點黯淡下去，眼裡的光彩漸漸在消散。
她的心很痛，不止心痛，就連腹部也升起從未有過的一陣劇痛。
她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出口的卻都是鮮血。
她的傷或許沒他重，可是她有孕在身，這一刻因爲受傷，也因爲動了胎氣，整個人顯得虛弱無比。
“再堅持一會，再堅持……”江山心裡一急，又咳出幾口血絲，他重重喘着氣，柔聲安慰着她：
“他們很快……很快會回來，他們會救你，會讓你……活下去。”
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胸口溢出的血越來越多，可他無暇理會這些，依然固執地握緊了她的小手，聲音溫柔：
“要勇敢……璃兒，勇敢……活下去。”
“江山……”她回握着他的手，一雙手不斷地在顫抖。
一直在拒絕他，一直把他排除在心門之外，她自問從未給過他半點溫情，可是爲什麼？他爲什麼可以爲了她連性命都不要？
爲什麼？
“你終於……願意喊我的名字。”不是許世江山，不是東籬江山，也不是二皇兄，她喊他江山，他的名字在她的脣瓣溢出，美妙得令他心碎。
身上的暖意正在一點一滴散去，他笑得虛弱：“以後……我不會再……強迫你了，我不會……你也能安……心了。”
胸口雖然一直劇痛難耐，可是，他卻還在笑。
一念執着，從今而後，少了他的逼迫，她是不是可以活得更輕鬆自如？
“我好累，璃兒，我真的好累……”
笑意定格在他蒼白的脣邊，那隻緊握住她的大掌，無力地垂落。
寒風依舊，片片雪花落在他身上，爲他平添了幾分悽楚的美。
極致的美，動人，也醉人。
向來以爲對他冰冷的心，隨着他大掌的落下，一絲一絲裂開，一股一股揪痛。
如果還能醒來，我不會再拒絕你了，我不會了好不好？
我聽你話，你想要什麼，都給你，包括我的身體，包括我的心，好不好？
爲什麼要用這樣的方式與她道別？爲什麼一定要這樣？
你說我們不再是月璃的公主，不再是星辰的皇子，我們只是兩個普通的人，你說你也可以做到不介意我身邊還有別的男人，你說你心甘情願。
我們一起離開這個皇族好不好？
我知道你累，我們一起離開，你再也不需要參與這些鬥爭，再也不用在黑暗中過日子，我們離開皇城，天涯海角，大家守在一起，過平淡的生活，好不好？
他們會接受你的，我們是一家人，只要你睜開眼，再睜開眼看看我，看看這個世界，好不好？
江山，好不好？
她還想去握他的手，還想用力握着他，可她被人用力推開，她抓不住他，連一片衣角都抓不住！
“我不會放過你們的，我一個都不會放過！”碧瑤的聲音淒厲而嘶啞。
她忽然深吸了一口氣，抱着江山綿軟無力的軀體一步站起，冷眼看着琉璃，眼裡含了一抹濃得化不開的怨恨：
“你把我的皇兒害成這樣，早晚有一天，我會把這這筆賬十倍跟你清算！我要你親眼看着我率領大軍踏平月璃的每一寸土地，讓你親眼看着整個月璃國被我捏碎在手裡！”
她說完，提了一口勁力，抱着昏迷不醒的江山舉步走遠。
一直守在她身旁的死士團一擁而上，把兩人圍攏在他們中間。
兩名死士想要過去接過她懷裡的江山，可碧瑤去視若無睹，依然頑固地抱着自己的皇兒大步向遠方走去。
視線掃過跌落在一旁脣齒溢血的若晴，眼底閃過沉痛而哀傷的暗光，她擡了擡下巴，沉聲道：“把公主帶回去。”
“是。”兩名死士走了過去，一左一右扶起若晴。
可若晴卻拼命掙扎了起來：“我不走，寒還在這裡，我不能離開，放開我！”
她不關心自己的生父，不理會被她刺得生命垂危的兄長，心裡眼裡，只有她愛了那麼多年的男人！
“帶走。”說完這話，碧瑤再沒有回頭，大步往山下而去。
江山如今身受重傷，生死難料，她必須儘快趕回去，讓宮中御醫爲他醫治。
再晚一步，她怕他支撐不下去。
這麼多年以來他一直以爲她不愛他，可他不知道，在她整個悲涼的人生中，唯有他是她心中永遠保留的一塊淨土。
她一直對他嚴厲，只是爲了想要逼他成材。
將來星辰國的天下總會是他的，她恨辰王對她的強迫也恨蠱王對她的禁錮，這麼多年以來，她活得一點自由都沒有。
所有人都在逼迫她，所有人都把她當成女奴一樣對待。
所以她必須要讓自己強大起來，只有自己強大了，纔不會再受到任何人的威脅和迫害。
她努力想要打下這個天下，就是爲了他，爲了這個皇兒，可是他永遠都不懂。
他只知道她對他冷漠，卻不知道冷漠是皇族裡能活下來的唯一方式。
對任何人都不能心軟，哪怕他將來長大後對自己的母妃、對自己的父王也是一樣。
她寧願他處處防着自己，也要他在這個皇族中堅強地成長，長成一個強大到無人能撼動他半分的人。
可她終究忘了他心裡對自己的那份儒慕之情，他始終奢望着她給他一點溫暖和母愛，而她，從未給他半分。
這麼多年來，她是不是真的錯了？
皇兒，若是母妃錯了，你能否再給母妃一次機會，讓母妃對你彌補過去的錯誤？
母妃愛你，用母妃整個生命在愛着你，你聽到嗎？皇兒！
堅強活下去，母妃會給你拿下整個月璃，也拿下整個星辰。
所有的一切都會是你的，你要什麼，母妃都可以給你。
你要那個女人，等母妃踏平整個月璃後，母妃會親手把他送到你身邊，讓她永遠乖乖跟隨着你。
皇兒，勇敢活下去，母妃要你活下去！
她不知疲憊，抱着身形比她高大太多的兒子，兩鬢烏絲頓現幾縷華白。
可她不在意，只要她的皇兒可以活過來，她什麼都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