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明珠撩着窗簾,看着那片燈紅柳綠,心裡想着這裡容納了多少京都達官貴人在裡頭。
醉生夢死,軟玉溫香,一夜風流……這些讓女人鄙薄不屑之詞,對於男人來說卻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男人除了升官發財之外,“女人”這樣東西,怕是最離不得的了。
想到自己最不屑於來的地方,自家那弟弟居然也膽大包天地來“嚐鮮”,她肚子裡的火氣便往上冒。
下了車,不等香荷水月來扶,便當先下了車,問了一品香的方位,大步往裡走,沿途那排得滿滿當當的各色馬車讓她心裡那把火又更無端地旺了幾分。
她倒是要好好看看,能引得鬱方臣不顧父親禁令大膽冒險的地方,到底有何奇特之處。
一品香門口的迎賓小廝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兩名清秀脫俗的少年郎,身着月白的衣衫,往那門口一站,一股清新文雅之氣讓人懷疑這不是什麼小倌樓,而是學子云集的書院,當真是不同於其他的樓面。
見鬱明珠一行過來,他們也只是微笑着上前,舉止有禮地將他們往裡請,毫無諂媚之色。
鬱明珠擡頭看看門楣上的匾額,確定是一品香沒錯,不禁倒是有些意外。
這與想像中的情景未免差得太遠了些。
不過轉念一想,一品香名氣既然如此之大,必然也是有着獨特之處,這不過是老鴇故意作出的別出心裁吸引恩客之舉罷了,便對這裡的老鴇更爲厭惡。
若不是這些小伎倆,也不會引得弟弟那般心思純淨的人往裡跳了。
“小……公子。”香荷見她站在那裡深思不動,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袖。
鬱明珠回神,負起雙手就往裡走,對那兩名迎賓的少年視而不見,更是未作任何迴應。
兩名少年面色如常,並未因此而面露尷尬不快之色,倒是香荷水月兩人,一眼之下便對這模樣好看的少年有了好感,見自家小姐面若冰霜,不免有些尷尬,連忙賞了塊銀子。
兩名少年坦然接過,並有禮道謝,並未因這銀子而卑躬屈膝,香荷水月不禁暗暗感慨:果然是名不虛傳的一品香,剛入京都生意便如日中天,不是沒有理由的。
鬱明珠一進內,便有容貌清秀的男子迎上來,細聲詢問貴客需求,鬱明珠並不答話,擡頭四下打量着裡面的佈置裝飾,雖然心裡不快,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一品香的老鴇品味不錯。
眸光流轉間,忽見二樓扶欄旁,一名豔色男子憑欄望來,衣袍豔麗,眼尾輕挑,精心描繪的臉容竟是比女子還要冶豔幾分,正對着她上擡的視線。
許是他身邊的那紗燈太過朦朧,那眸光幽幽暗暗,明滅不清,見她望來,那人豔紅薄脣微揚,朝她露出一個極淺的笑容,隨後,手撫雕欄,款款步下樓梯朝她走來。
隨着那人走近,幽幽香氣沁入鼻息,鬱明珠眼見着他越走越近,心頭竟是莫名一跳,雙腳如同釘在地板上,挪不動了。
說不清此刻心底的感覺,只覺得眼前這人似乎勾起了記憶深處的一些若有似無的東西,可再細細去想,卻是什麼都沒有抓住。
她怔怔地望着立於眼前這個妝容精美的男子,一時連眼睛都忘了眨。
“九爺。”先前相迎的男子退到一邊。
“這位公子長得俊,你且挑幾個皮相嗓子身段俱是好的過來。”九爺看着鬱明珠,眼角眉梢裡盡是風情,“公子,且隨奴家樓上雅間坐坐。”
鬱明珠猶自出神,只看到他的雙脣一張一合,卻是全然沒有聽進去他都說了什麼,香荷與水月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知道自家這位小姐今晚這是怎麼了,跟出門沒帶心似的。
“公子,公子!”耳後響起香荷的低喚,鬱明珠眨了眨眼睛,周遭琴聲入耳,間或調笑聲傳來,她恍然才記起自己身在何處。
“你剛剛說什麼?哦,雅間是吧……”她別開視線,擡手連連扇風,掩飾剛纔的失態,“你帶路。”
上了樓梯,她才恍惚記起剛纔有人稱呼他爲“九爺”,想必就是這裡的老鴇,可笑她剛纔居然跟中了邪似的,竟發呆那麼久!
這一想,又有絲懊惱,差點忘了來這趟是幹什麼的了。
兩名府丁留在了樓下,香荷與水月跟她上了樓,在推開雅間的房門時,兩人不禁爲之一嘆,這裡面的精緻程度倒是將小姐的閨房都比了下去。
鬱明珠只略略看了一眼,就在一旁坐了下來,屁股纔剛沾着椅子,數名清一色的美貌少年便一溜兒在她面前站定。
“公公……公子!”從未見過這等陣勢的兩名婢女着實嚇了一跳,一左一右護在鬱明珠身邊,緊盯着那些少年,生怕一不小心,小姐的清白就沒了。
鬱明珠也是心頭突突一跳,但到底很快鎮定下來,目光從那些少年臉上瞥過,冷着臉色道:“怎麼,一品香撐門面的小倌都在這兒了嗎?也不過如此麼。”
“那倒不是。”九爺輕撫着垂在胸前的一縷髮絲,慢慢道,“只是這找樂子呀,就跟買菜一般,也得趕早。若您早些來,一品香的當家花魁就是您的,若是來晚了……不過,這幾個小倌可都是未開過苞的,您若是喜歡,倒是早一步嚐了鮮,也補了這晚來的缺憾……”
他眼波流轉,斜斜向她瞟來,紅脣輕吐,“您說是麼,小姐?”
最後兩個字,他說得並不重,可落在鬱明珠耳裡,卻是一震——她竟是,早就被人識破了。
香荷與水月一下子着了慌,將她緊緊擋在身後,如臨大敵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