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爲皇帝在休息，殿內燈光都熄了，只有微透的薄曦浸過窗紙，皇帝臉龐融在這昏暗光影裡，依稀可見鬢邊蒼色。
慕容顯心中掠過一絲莫名心緒，這半年來，父皇老了許多，這皇帝之位，不知還會坐多久。
“父皇。”腳步只是稍稍停頓，他便上前，低低叫了一聲。
“你來了。”皇帝閉着眼睛，只是揮了揮手，臉上滿是疲憊之色，“進去看看你母后吧。”
慕容顯應了聲是，轉身往內殿走去。
兩邊宮婢連忙分開垂簾。
他一眼便看到了縮在牀角落裡的皇后。
大殿空曠，點了兩盞角燈，皇后面朝裡縮在一角，頭髮篷亂，骨架支愣，在寬大的鳳牀上尤顯瘦小。
那頭烏黑油亮的長髮，如今好似一堆毫無光澤的枯草，那上面，甚至驚現幾縷灰白。
他心裡一酸，慢慢走過去，試探着叫了一聲“母后”。
就是這一聲輕喚，讓紋絲不動的皇后像是聽到了多麼可怕的聲音，突然放聲尖叫，手腳揮舞，拼命往裡縮，“鬼啊——走開——你們都走開——”
慕容顯嚇了一跳。
這種聲嘶力竭幾近崩潰的模樣，比以前嚴重了不知多少。
他下意識走過去，外面的宮婢已衝進來，紛紛哭着跪在他面前，“殿下，您不能再靠近了，娘娘她……”
“滾開！”慕容顯一腳踢開面前宮婢，快步走到牀前，伸出手，“母后，是兒臣……兒臣來了，母后……”
“不要過來……不要……”皇后雙手護着頭，瑟縮成一團，聲音支離破碎，“求求你們……別找我……我是好人……不要帶我走……”qaa;
“母后……”
“……我錯了……我不該毒死董妃……不該給欣妃肚子裡的孩子下藥……不該刺瞎李美人的眼睛……”皇后卻似陷入癲狂，仰頭高呼，那些隱藏多年的秘密全都從嘴裡輕易吐露出來，“可是董妃那個賤人，她竟然敢當着皇上的面對我不敬……欣妃肚子裡的孩子，我本來不想殺，可欽天監硬說它是什麼九龍星轉世……我的兒子纔是太子，他一個九龍星轉世的，難道想跟我兒爭奪皇位不成……我豈能容他……豈能容他……”
地上跪着的宮婢已抖如篩糠，聽到這樣的秘密，不可能再有活路了。
有如此想法的，還有外殿的那些內侍宮婢。
慕容顯亦是心驚，他知道宮廷黑暗骯髒，可從自己向來高貴雍容的母后口中說出來，卻有些無法接受。
皇帝微微睜開眼睛，神情冷漠至極。
原來，事實竟是如此。
“還有……還有李美人……”皇后毫不自知，仍在繼續，“怪只怪她那雙眼睛生得太美……一個眼神就能把皇上的魂勾去……皇上一連三個晚上都宿在她那裡，連初一都佔了……那可是皇上必須宿在鳳棲宮的日子啊，她怎麼能……”
“母后！”慕容顯臉色緊繃，大喝，“您是被魔魅迷失心志了嗎？怎如此亂言亂語！兒臣這就讓人爲您去宣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