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璟向來淡定，此時也不由輕輕抽了下脣角。
雲微瀾大步上前，留下身後一堆人提心吊膽，小白菜緊張地拉着初一，“你說老祖宗會出什麼題？”
“我也不知道。”初一皺着淡眉，“要是闖十八羅漢陣，文八死定了。”
“啊？”
雲微瀾接過錦盒，那兩列人立即將她圍在中間，將暗暗跟過去的文二攔在外面。
文二：“……”
雲微瀾打開盒蓋，裡面放着一張折起來的紙，她琢磨着這位從未謀面的老祖宗會怎樣爲難她，藉着燈光將紙展開來一看，卻差點沒噴出口水來。
“說說你對安平王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
這是……什麼題？
雲微瀾盯着紙上的字，足足讀了三遍。
不是應該武功，機智，人品之類的題目才正常麼？
雲微瀾無語半晌，將紙揣在手裡，閉着眼睛想文璟到底什麼事讓她印象最深刻。
印象深刻的事其實有很多，比如他們的初遇，比如在北陵江共同經歷的那一場暗殺，比如在京都他對她的種種維護……
多得一雙手都說不過來。
但要說最深刻……
她想起那一晚，他爲她洗手做羹湯，衣袖捲起，那一雙白玉般精緻修長的手起落於潔白的麪粉中，做着這世間很多人都會做的事，明明很尋常，卻讓她移不開眼。
那一晚夜色很美，燈光很暖，橘黃色的光暈中，專心爲她做着麪條的男人溫柔而優雅，那畫面便從此深埋於心底，珍而視之。
她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刻，也永遠不會忘記那碗漂亮得讓她捨不得動筷子的面，更忘不了那個立於紅塵煙火中給她帶來這份溫情的男人。
雲微瀾脣邊綻開一抹微笑，接過旁人送上來的筆墨，在問題下方寫下幾個意態張揚的字。
寫完，將筆一扔，拿起紙吹乾墨跡，重新折起放回錦盒中，交還給剛纔那人。
那人半刻都不耽誤，立刻捧了錦盒進入大門，其他人依然圍着雲微瀾，沒有放她走的意思。
雲微瀾也不急，盤腿往地上一坐，支着下巴等迴音。
這種題沒有標準答案，能不能通過只能看那位老祖宗的心情了。
馬車旁，文璟注視着門口衆人，只能依稀從縫隙裡看到裡面那團人影，在看到雲微瀾那旁若無人的樣子，不由微微一笑。
看來，老祖宗並沒有怎麼爲難她。
然而其他人卻沒有他那般定力，各人不同程度焦慮着。
約摸過了一刻鐘之後，送題的人回來了。
“少主，老祖宗說大家一路辛苦，都別在外頭站着了，請您與其他人一同進去。”
這麼說，老祖宗的考驗通過了？
初一與文一文二皆是鬆了口氣，露出笑意，小白菜與香兒稍稍慢了一拍，卻也立即明白過來，忍不住輕聲歡呼。
文璟脣邊的笑意倏爾漫上眸底，舉步上階，圍住雲微瀾的衆人有序退向兩邊，露出裡面席地而坐的人。
雲微瀾歪着腦袋，笑吟吟望着他，眼眸晶亮。
其實，她有點意外。
一開始是意外老祖宗出這樣的題，現在是意外自己的答案居然通過了。
這一刻，她突然很想知道，老祖宗出這題究竟是抱着怎樣的心理。
文璟脣弧輕揚，微微俯身，朝她伸出手。
兩手交握，雲微瀾借勢從地上蹦跳而起，卻立即放開他，擡手拍了拍他的肩，仰起下巴笑得得意，“怎樣？”
“表現還不錯。”文璟笑看着她，“老祖宗給你出了什麼題？”
不僅僅是雲微瀾意外，他也有着驚訝。
“不告訴你。”雲微瀾得意揚眉。
竟然還賣起關子來了。
文璟眉梢微挑，“那你答了什麼？”
“無可奉告。”雲微瀾笑得很欠扁。
難得能把文璟的好奇心勾起來，這種機會，她當然不會錯過。
文璟無言看她片刻，失笑。
“不說就不說吧。”他傾身在她耳邊道，“不過，你確定不對我家人說明身份？”
“不用。”雲微瀾朝他擠擠眼睛，“你不覺得，看看你家人對你帶個‘男人’回來的反應也很有意思？”
最關鍵的是，她以這種身份進文府，比女人的身份更自在。
她怕文家人對文璟的婚事太過熱衷。
雖然她認定文璟是可以相伴一生的人，卻不願過早讓自己陷入婚姻的束縛，戀愛是兩個人的事，婚姻卻牽扯到太多。
何況，文璟早已到了娶妻的年紀，他的婚事肯定成了文家的頭等大事，這種情況下，她以一個女人的身份出現，豈不成了送羊入虎口？說不定真會被逼婚。
“你啊。”文璟一眼看穿她的心思，笑着搖頭，“有時候膽大包大，有時卻又膽小如鼠。”
“誰膽小如鼠了。”雲微瀾嗤了一聲，卻沒有更多的反駁。
好吧，就這件事而言，她的膽子確實不算大。
文璟脣邊的笑意越發濃郁，如她所願，果真不再對她存有男女之間的那種親密，舉步往內走去。
雲微瀾暗暗舒了口氣，朝小白菜和香兒招呼一聲，跟着進門。
其他人跟上。
經過大門邊的十八人時，文二暗暗呲了呲牙——幸好老祖宗沒讓雲微瀾過十八羅漢陣，他可是在這些人身上吃過大苦頭。
等他們進去，門口那些剛剛還一臉嚴肅正氣的男子忽然活泛過來，腦袋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你們看到沒？剛剛那個誰，跟少主的關係看着很不一般啊。”
“什麼那個誰！他是在文七後面進來的，按排行來算，應該叫文八……不過你說的不一般，看着還真有點兒。”
“什麼叫有點兒？不說咱們這些人，就是整個府裡上下，誰敢跟少主這般沒大沒小，不分尊卑，這小子居然敢拍少主的肩膀。”
“可不是，我都替他捏把汗，少主卻啥事兒沒有，還……還……”
“你想說，親近是吧？”
“對對對，就是親近。你們沒看少主對他特別可親，特別友善麼？”
“我也有這種感覺。少主平時雖然總是帶着笑，可我從來不敢在他面前有半分造次，總覺得他那眼睛一看過來，我心裡就發虛。可少主對那小子完全不是那麼回事，根本就不像把他當下屬的。”
“我也覺得。”
“我也是……”
……
進了文府大門的雲微瀾全然不知自己已成了被八卦的焦點，而是被一陣整齊劃一的恭迎聲嚇了一跳。
她沒想到隔了扇門，裡面會站了這麼多人。
一進門，黑壓壓一大片人影便對着文璟行禮，態度恭敬中帶着掩飾不住的喜悅，每人臉上都是歡喜的笑容，她站在文璟後面看過去，數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只怕是全府的人都知道他們的少主要回來，早就等在這裡迎接了。
如果沒有剛纔那一出考校，他們應該會站在大門外等候，也難怪文二看着之前空蕩蕩的門口會覺得奇怪。
文璟微笑頷首，讓他們起身。
站直了身子的衆人皆擡頭望着文璟，沒有人隨意出聲，卻人人眼裡光芒閃動，激動之情難以自抑。
雲微瀾看得出，文府的人很有規矩，但這種規矩並不沉悶死板，並且這些人對他們的主子十分愛戴，這一點，從他們的神情上就可以看出。
小白菜和香兒站在雲微瀾身後，也跟着激動不已，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因爲什麼在激動。
“大家已經見了少主，這會兒都各自忙去吧。”爲首的管家回身說道，“少主一路勞頓，還不曾見過老祖宗和公主，你們想跟少主說話，明日再說也不遲。”
“是！”衆人高高興興地去了。qxuo
散去之前還不忘跟文一文二和初一打招呼，氣氛十分融洽。
管家則留下，親自在前面帶路，引着文璟一行人往裡走。
一路上，管家都在跟文璟稟報一些府裡的事，文璟也不時有些話問他，雲微瀾便把自己的關注點全集中在這座府邸的佈局上，時間一久，便覺得有些熟悉。
想了半天，纔想起，京都的那座王府舊宅與這座文家老宅格局上有些相似，只是這座老宅規模要大得多，她才一時沒能看出來。
想來也是當初的老安平王念舊，在京都建造府邸時依照了老家的宅子格局，只不過老安平王生活簡樸，不喜鋪張，只是按照實際所需才建了個如今看來幾乎可以稱之爲簡陋的舊宅。
皇帝將文璟召回京都，只怕也是覺得那宅子實在委屈了文璟，纔給瞭如今的安平王府。
一路走走看看，也不知走了多久，身後的小白菜忽然悄悄湊上來，小聲道：“瀾哥哥，怎麼剛纔沒有看到楊新他們？”
“他們不在這裡。”雲微瀾隨口回答。
“不在這裡？”一心以爲只要進了文府就能看到楊新等人的小白菜既吃驚又失望，“那他們去了哪裡？”
“山上。”雲微瀾想了想，跟她解釋，“是我忘了告訴你。楊新他們到江淮之後，並沒有進文府做下人，王爺將他們送到了城外山上的練武場，由文家的武師專門教他們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