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浮山的山勢陡峭,羣峰浩渺。主峰之下,有一條蜿蜒直上的石級,直上峰頂。這石道規模宏偉,共長十里,遠遠看去,有如飛龍,蜿蜒盤旋,直上雲宵。
卻有一個極清秀俏麗的白衣女子,身後跟着一對童男童女,走在羅浮山的山道之上。已是半山間,只見山峰上瀑布飛珠濺玉,奔瀉而下,再遙視羣峰,逶迤雄渾,如在天宇。
那白衣女子,卻是碧靈門的掌門宓靈珠。那對童男童女,自是謝小峰和秦鏡兒。宓靈珠既然答應了李澄澈,要將小峰送到無極門,於是帶着兩個孩子,來到羅浮山。
沿山道石級轉過一個彎,遙見黃牆碧瓦,亭臺閣榭,掩映在羣峰翠翳之間。這裡自是無極七院三十六殿了。其中最高峰名爲乾元峰,上清宮中,便是無極門掌教度厄真人閉關靜修的所在。
兩峰之間,只有一條極窄的石徑相連,此處名爲一線天,下面卻是萬丈深淵。尋常人別說走過去,就是低頭看一眼,只怕也嚇得腳癱手軟,動彈不得。
快到主峰石徑之前,卻有一座碑亭,內有一塊上古神碑:“神喻天書”。據說這面碑上,刻有古時天庭上仙留在世間的玉旨天書,碑文盡是蝌蚪文字,果然是“天書”,殊不可識。
度厄真人在主峰設下禁制,不是無極本門中人,到得天書亭前,便不能再進前一步。
宓靈珠卻不知道,攜了兩個孩子的手,仍望前走。忽然如同撞上一面看不見的銅牆鐵壁,她心下一驚,伸手在額頭上一點,卻是打開天眼,一道靈光透出,已知道前面禁制。
宓靈珠一聲冷笑,在手心飛快畫了一道靈符,默運玄功,轟然一聲響,打出一個法訣,嘴裡輕叱一聲:“破!”這是她碧靈門的至高心法,可破無數陣法禁制。隨着她纖手所指,一道碧色光波向前衝去。不料光波與那道無形禁制一撞,竟然消散無蹤,波瀾不驚。
宓靈珠吃了一驚,卻見峰巒如怒,氣機波動。才知無極掌教真人,果然道法高深,以自己功力以之相比,當真是相去不可以道里計。
呆了片刻,宓靈珠嘆了口氣,說道:“這裡是羅浮山的主峰,也是無極門重地,已被度厄真人封印。無極派的法門果然了得,我卻破不了禁制,上不了山峰。”
心念一動,又想:“再利害的禁制,總有侷限,他總不能把整座山峰都罩住吧。我且換個地方試試。”
她讓兩個孩子站在亭前,不要亂走,自己卻飛身而起,要尋找那未曾封印的角落,強行衝上山峰。不料凡是通往主峰的道路,盡都在禁制之中。而且一些偏僻角落,甚至還藏有機關陣圖,還算宓靈珠機警,見勢不妙,便即退開,便未觸發無極風刃陣、玄冥神火陣。
宓靈珠知道那兩個仙陣的利害,飛身回到天書亭前,驚得面色微變,氣喘吁吁,怒道:“這些臭道士設下禁制封山,哼,我今天偏要試試,我就不信,那老道的禁制就沒破綻。他真有本事,還能將所有山峰都封住不成?”
她爭強好勝之心一起,當下繞開主峰,想要尋到禁制最弱的地方,潛進主峰去,也好羞辱這些“臭道士”一番。
在羣峰之間轉了許久,忽見主峰背後,卻有一片幽谷,十分險峻,亙古少有人行。宓靈珠帶着兩個孩子,尋路而行,卻漸漸來到谷中。
宓靈珠遙望山勢,料想經過谷底,再往前走,正好是主峰背面。只要沿此上去,或許便能從背面攀上峰頂。
密谷之中,陰冷幽深。鏡兒有些害怕,緊緊抓着小峰的手。
忽然谷底一股煞氣直衝而起,伴隨陰風陣陣,十分利害。宓靈珠奇道:“這是無極聖地,竟會有異常的靈氣出現,倒是奇了。”她有些擔心,便祭起碧玉鐲,化爲一圈碧光,將三人護住。
越往谷底走,越感到四周的陰氣森森,似乎隱隱透露出一股兇邪之氣。也不知谷底有何異靈,而且十分強大。
宓靈珠心下好奇,那種靈息竟似有些熟悉,甚至還有幾分親切!
谷底怪石林立,一片灌木叢後,亂草幾有一丈多高。碧玉鐲所發碧光,忽然閃爍起來,似乎對靈氣有所感應。
宓靈珠小心栩栩,從亂草中穿過,忽見後面懸壁上,有一個寬約丈許的山洞,洞中一片漆黑,顯得陰譎詭黠。
小峰拉着鏡兒的手,驚疑不定,不敢上前。宓靈珠也是神情凝重,玉手擡起,雙指一掐,擺了一個法訣。一股白光自她如蔥管般的手指間彈出,剎那間將洞府照亮。
猛然之間,洞中一股陰風衝起,勢若狂虎,夾着一聲怪嘯,宛如地獄鬼吼。一團黑氣驀然升起,黑霧中,一頭怪獸躥出,其狀有如狼狗,但身上卻有豹紋,而且頭上長角,彎如牛角一般,當真長得稀奇古怪。那怪獸張開血盆大口,一團火焰從嘴裡噴出,騰身而起,直往三人撲來。
(山海經:又西三百五十里,曰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有獸焉,其狀如犬而豹文,其角如牛,其名曰狡,其音如吠犬,見則其國大穰。……)
宓靈珠從未見過這等異獸,驚駭莫名。她催動碧玉鐲發出靈光,撲滅火焰,跟着從袖中取出一支玉釵,在身前一橫,一道銀光閃過,釵身忽然通體發亮,跟着從她手中飛起,遇風即長,大約三尺,倒似一柄利劍,飛在半空,疾向那怪獸迎面刺去!
這柄玉釵,名爲“碧血釵”,亦是碧靈門中的至高法器,向來並不輕用。若非見此獸兇猛異常,宓靈珠也不會輕易祭出此寶。
半空中,那怪獸眼放寒光,竟似知道玉釵利害,巨尾一擺,讓過釵頭,卻橫腰擺尾向宓靈珠掃去。只見風生影動,其勢極快,若被它堅逾鋼鐵的巨尾掃中,勢必打得人骨斷筋折。
碧血釵尚在半空,一時收不轉來,宓靈珠迫於無奈,只得伸手向下一引,卻引得碧玉鐲飛到身前,硬擋了一記。
砰地一聲巨響,那怪獸巨尾與玉鐲相撞,一股氣流迸開,就連石壁上面也迸得碎石紛飛,如此威力,實足駭人。幸喜碧玉鐲畢竟是仙家異寶,毫無傷損。
宓靈珠飄身進洞,小峰和鏡兒也衝了進去,怪獸反倒落在洞外。洞中鋪有碎草,想必是怪獸做窩在此。雜草之中,卻還有一隻怪獸,睜着寒光閃閃的眼睛,看着進洞來的幾人。
沒想到洞中竟還有一隻怪獸,宓靈珠和兩個孩子都是暗暗叫苦。
洞外的豹紋怪獸一聲怪吼,迴轉身來,勢挾勁風,又再飛撲而上。宓靈珠念動法訣,碧血釵在空中一個迴旋,閃電般地向怪獸頭上射去。
怪獸身法靈動,在半空中一個轉折,卻留下一道幻影。叮的一聲,碧血釵釘上怪獸身子。只是片刻之間,幻象消失,原來玉釵卻釘了個空,深深插入石壁之中。
怪獸真身卻早讓過玉釵,長尾一擺,呼地一聲,又卷向三人,張開血盆大口,兇相駭人。
宓靈珠一拉兩個孩子,同時伏身閃避。只聽轟然巨響,山洞兩旁的石壁,被怪獸巨尾掃中,頓時石屑亂飛,似乎就連整個山谷都爲之一震,堅硬的石壁上面,無數石塊簌簌而下。
怪獸吃痛,又是一聲怪吼,震得人頭痛欲裂。又再跳起,勢同瘋虎,張牙舞爪撲來。
宓靈珠柳眉倒豎,喝道:“這孽畜,如此無狀,難道我殺不得你麼?”伸手抓住碧玉鐲,玉指在鐲身上一彈,一股清音從鐲身上發出,跟着碧光大盛。她藉着這股光茫,手捏法訣,指天象地,嘴裡驀然吐出一個紅丸,幻化爲一團金光,一時洞中被這股光茫照亮,比白晝還亮百倍,直是刺人雙目。
小峰和鏡兒睜不開眼,都驚得失聲叫了起來。
那怪獸的身影,頓時淹沒在這股強光之中。
強光之後,一切歸於虛無。
……
宓靈珠身子一搖,幾乎站立不穩,嘴角一股血絲慢慢滲出。原來她適才吐出的紅丸,乃是她修煉多年的體內真元。所用天罡大法,雖然威力驚人,但損耗功力也十分巨大。此時收功,卻已元氣大傷。
小峰和鏡兒睜開眼,都是驚詫之極,奇道:“那怪物呢,怎麼不見了?”
宓靈珠嘆了一口氣,說道:“適才我所發罡氣,這怪獸抵受不住,已然消滅氣化了。唉,想不到在羅浮山中,居然會有洪荒異獸,真是不可思議。只不過,我殺了此獸,畢竟有傷天和,對我修行頗有不利。”
小峰忽然指着洞裡草叢說道:“神仙姐姐,這裡還有一隻……”
宓靈珠點了點頭,說道:“無妨,這是一隻幼獸,不能爲害的。”小峰聽了,這才鬆口氣,走上前去,果然見草叢臥着一隻小獸,身上豹紋尚未出現,頭上也未長角,模樣就像一隻小狗,眼珠水汪汪的,十分可愛。小峰伸手摸了摸小獸頭皮,它也不怕,還挨挨擦擦,頗是馴順。
小峰大喜,說道:“神仙姐姐,這小獸很可愛,不要殺它吧。”
宓靈珠微微點頭,也不做聲。她眼光在洞中一掃,說道:“這裡陰氣太盛,雖然怪獸已死,但不知還有什麼古怪,不宜久留,咱們還是走吧。”
小峰抱了小獸,跟在宓靈珠身後,出了山洞。
忽見遠遠見到幾個怪人,牛鼻環眼,身披豹皮,行跡詭異,走入谷中。
到得近前,見了三人,都是大爲疑惑,其中一個豹皮人向小峰懷裡的小獸看了一眼,大驚失色,喝道:“你這小娃娃,懷裡抱的是什麼?”
小峰道:“我們遇到一頭怪獸,這是怪獸生的小獸吧。”
那豹皮人神色驚詫,問道:“那頭怪獸呢?”小峰甚是得意,指着宓靈珠道:“怪獸兇猛得緊,想要吃咱們,卻被神仙姐姐殺死啦!”
那幾個怪人大驚,齊聲叫苦。
宓靈珠面色有異,問道:“你們是從哪裡來的?你叫什麼名字,卻是哪一派宗主門下?”
那豹皮人本不想回答,只是見宓靈珠能殺魔獸,顯然非等閒之輩,當下說道:“我叫桑葚子,是神木教門下弟子。這次奉教主獨角龍王之命,前來羅浮山辦件事情。姑娘,你又是什麼人,可否告知?”
宓靈珠搖了搖頭,道:“我的身份,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我要是告訴你我是誰,只好殺了你。”
桑葚子怒道:“這頭魔獸,乃是我家主人叫我們送來給無極門謝真人的,不想卻被你們殺了!哼,對不住了,只好用你們三顆人頭,來祭魔獸的神靈吧。”
宓靈珠一呆,說道:“送異獸給謝姑娘……爲什麼?”
桑葚子喝道:“你死到臨頭,知道了也無妨!魔界逍遙王有令,神木教自須遵從。至於爲什麼,我又怎麼知道?好了,廢話少說,受死吧!“
宓靈珠卻若有所思:“原來這是逍遙王的意思,讓神木教帶怪獸來到羅浮山中。但這頭怪獸,難道藏着什麼玄機?我殺了怪獸,豈不是壞了他的大事?”
正自出神,桑葚子和另三個豹皮人卻已分站四周,手裡各祭出兩條長練也似的物事,盤旋起伏,飛舞扭動,狂吐長信,卻是八尾斑斕長蛇。四人吹起口哨,催動長蛇,便要擇人而噬。
謝小峰大駭,忙抱住鏡兒,將她身子擋在自己身後。宓靈珠一聲冷笑,正要施法破這四個神木教中人的毒蛇之陣,遠處半山,卻傳來一聲道號:“無量天尊,邪魔歪道,敢來無極門下行兇傷人,還不住手?”
跟着一道強烈已極的白光閃過,快得如風雷閃電一般,從峰間直掠而下,跟着血光崩現,卻是八尾長蛇,都被這道光茫斬爲兩載。跟着那道寒光又回到峰上,落在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道手中,卻是一柄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