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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了松樹林子,謝小峰忽又站住,回頭向遠處山峰遙望,嘆了口氣,心道:“我真是沒用,無極門的弟子當中,只怕我是最沒出息的了,就算是黃英、紅玉她們幾個小道姑,法力也比我強得多了。”
想到無功而返,那丫鬟秀兒的臉色,一定非常失望,說不定還要狠狠數落自己一頓。
正自難過,忽聽身後傳來一個女子清脆的聲音,問道:“喂,你見到幾個古怪的男子,從這條路過去麼?”
謝小峰一怔,沒想到荒山野嶺的,竟還有其他人,而且是個女子,心下大奇,於是回頭看去,卻見一棵樹下,站着一個年輕漂亮的紅衣女子,肩上背劍,柳眉微挑,一臉英氣,卻不又失嫵媚,顯得與衆不同。謝小峰不禁看得呆了。
那少女皺着眉道:“喂,小子,問你話呢。”
謝小峰臉上微微一熱,忙收回眼神,答道:“嗯,沒有見……啊,不是,見過……”
紅衣少女嗔道:“到底見還是沒見?”
謝小峰道:“見了,只不過……”
紅衣少女頗有些不耐煩,氣道:“既然見了,就說他們去哪裡去了?”
謝小峰指着身後,說道:“進林子了。”
紅衣少女瞪他一眼,邁步便往林子中走去。謝小峰一怔,忽然想起林中有古怪,忙追上幾步,叫道:“喂,等一等……”
那少女一呆,迴轉身來,皺着眉頭,說道:“你這小子,婆婆媽媽的,快說,還有什麼事?”她輕嗔薄怒,雖然語氣中頗不客氣,但謝小峰聽着,心裡卻不以爲忤,反倒微有親近之意。說道:“那片林子裡面,有些古怪,姑娘最好不要進去了。我跟那幾個人進了林子,卻險些迷了路,繞了幾圈,幸好走出來了。”
紅衣少女一怔,見謝小峰不像說謊,當下點了點頭,道:“謝謝你提醒。哼,我倒要瞧瞧,這夥妖人有什麼神通。”她腳下微微一頓,也不見如何做勢,身子忽然騰起,輕輕落在一棵樹尖上,向前面林子遙望。
謝小峰一驚,沒想到這女子身懷異術,身手不凡。
那少女看了片刻,又躍回地面,冷笑一聲,道:“這片林子,不過是按奇門遁甲排列的陣式罷了。難得住別人,卻難不住我。”
謝小峰聽了,登時心裡一動,忙道:“既然姑娘識得此陣,不知能不能帶我進去?”
那少女上下打量他幾眼,奇道:“你要進去幹什麼?”
“我要去七寶古幢,找一個人。”
“找什麼人?”
“……找一個姑娘……”
“找姑娘?那裡只有道士,哪來的姑娘?”
謝小峰嘆了口氣,只好實說:“我懷疑七寶古幢裡面有古怪,說不定太守府的小姐,就是他們擄走的。而且我聽說,他們還強搶民女,去做丫環使女……”
紅衣少女衫眉間一蹙,道:“道觀之中,用什麼丫環使女?哼,看來妖人果然藏在這裡。連太守府的小姐都敢動,哼,這夥妖人當真膽大妄爲。既然遇到我,自然要替天行道。好吧,小子,你跟着我,不過要小心,如果遇到什麼危險,我可不管你。”
謝小峰喜道:“謝了。我也不怕什麼危險。”
紅衣少女點了點頭,道:“看得出來,你大概也是一個會法術的人吧,不然也不會跑這裡來。總而言之,我雖然答應讓你跟着我,但你的生死,卻與我無關。”
謝小峰有些不悅,道:“知道了。”
紅衣少女哼了一聲,不再管他,看着那片林子,說道:“這片林子,按八卦方位排列,分爲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傷門朝外,不識陣法者,一旦進去,就會迷失方向。你跟着我,不想死的,就別跟丟了。”
謝小峰雖然在無極門中,也聽過一些奇門遁甲的法門,只不過尚未成爲正式弟子,自然也就無從得到真傳,只是一知半解。但面前這個少女,卻顯然胸有成竹。她繞過面前林子,卻從側面的亂草叢中進去,說道:“這是生門,只能從這裡進去,若是走錯了,就出不來了。”
謝小峰急忙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
那少女踏草而行,到了松林當中,卻不往前面的山路走,而是從一面石巖上躍過。
走生門,轉休門,出景門,說也奇怪,有時看到面前明明沒路,但只要走過去,卻往往發現密林之中藏有暗道。謝小峰暗自佩服。在林中走了許久,那少女忽然停了下來,謝小峰一呆,卻見前面竟然沒路了。
那少女四下看了片刻,怒道:“哼,以爲變陣就可以擋住我麼?”
手一擡,一道紅光脫手而出,在空中閃過,只聽“砰”的一聲響,剎那間,紅光耀眼,暗黑的林中只見紅光燦爛眩目,宛如煙花。緊接着光茫四射,一側的樹木紛紛倒下,卻露出一道出口來。
謝小峰一呆,讚道:“好利害的法寶,爲了開路就用掉了,豈不是可惜了?”
那少女哼了一聲,手一擡,滿天紅光忽然消失,一道光茫飛回手中,晶瑩剔透,卻是一朵紅色的靈芝。
謝小峰見了,大是羨慕,道:“原來法寶還在,當真了不起!這是靈芝啊,怎麼這麼利害?”
紅衣少女臉上有些得意,說道:“這可不是普通的靈芝,而是西域萬年黑森林中才有的異寶,名叫赤玉靈芝。你以爲到處都有啊?”
謝小峰抓了抓頭,笑道:“原來這樣啊,西域萬年黑森林又是什麼地方?”
那少女哼了一聲,不再理他,早已邁步向前,穿過那道出口,已自出了林子。謝小峰連忙跟了上去。
這裡卻是一條山道,擡頭一看,已能見到一道高聳的山峰傲立眼前。峰頂之上,有一座巍然屹立的高塔,共分七層,宛如與天相接,料想便是七寶古幢。
那少女駐足不前,遙望古幢,過了良久,才道:“雖然看不出有妖氣,不過裡面一定有古怪。從現在起,你不要再跟着我,不然的話,遇上妖怪,小心送了你的小命!”
謝小峰一怔之間,那少女忽然幾個起落,飄然消失在前面的亂草叢中。就算謝小峰想要跟上,也是來不及了。他暗暗納悶,卻又無可奈何,只好沿着山道上山。
他小心栩栩,走近古塔。遠遠地見大門緊閉,當下走到塔後,翻牆進了院子,幸好靜悄悄地沒人,當下摸進第一層塔裡。這塔好大,第一層寬約十數丈,兩側備有桌椅等物。
謝小峰見塔中空無一人,內側有梯子上塔,當下又摸上第二層。這一層只放了些雜物,仍然沒人。
正自詫異,忽聽塔上有人說話。謝小峰微微一驚,只不過聽聲音,顯然離得甚遠,大概是從第四層傳來的。於是躡手躡腳,沿梯而上,到了第四層,見過道旁邊有間屋子,屋門緊閉,而話聲顯然就是從屋中發出。
謝小峰只覺心跳加快,生怕被屋裡的人見到,好容易摸到屋子邊的窗戶外面,四顧無人,輕輕點破窗紙,向裡偷看。
卻見屋裡擺設古色古香,一側有一尊古鼎,輕煙裊裊上升,香味極是清雅。屋中桌案上,放有古瓷茶盞,一看就是極精緻難得之物。
桌後倚窗靜坐一個女子,黃衫素裙,容顏如玉,卻自有一種淡淡的憂愁,蹙於眉尖。
這個極清極美的女子,竟是丁太守的愛女丁七七!
謝小峰驚喜交集,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見到了她。但忽見身影一動,原來屋裡還有另一人,一身儒裝,倒背雙手,長袖垂在身後,傲然而立。
謝小峰心中一凜,猜想這個人,只怕就是攝走丁七七的元兇了。當下屏住氣,要先看個究竟再說。
屋中卻是沉默。
過了許久,丁七七忽道:“你名叫蘇書?可是……我卻從來沒聽說過你的名字。”
那儒生一聲嘆息,微微轉過身來,謝小峰登時從窗口看到他的模樣。看起來不到三十歲,生得頗爲俊朗,一雙劍眉,目光也是爍爍有神,雖是身着儒衫,卻有一種英武之氣。只不過眉宇之間,又透着一股隱隱的黑氣,亦邪亦正,以謝小峰此時的修爲,卻是分辨不來,只是心下驚疑。
丁七七靜靜坐着,神情楚楚可憐。但她雖然被人擄來此間,卻並不顯露懼意。在她桌前,卻有一隻空的琉璃瓶。晶瑩透明,如無一物。
謝小峰心想:“這個儒生模樣的人,難道會是妖怪?”
蘇書衣袖一拂,桌上忽現一束綠萼梅花,插在琉璃瓶中。世間白梅、紅梅盡多,但綠梅卻是罕有。何況此時中秋,亦非綠梅花期。
七七身子一顫,看着綠梅,過了許久,嘆道:“難道……難道經過前世今生,有如南柯一夢,竟還不能割斷塵緣?”
蘇書喜道:“原來……原來你想起來了?你是千竹庵前的綠梅啊,我是你身旁那一株蒼松,一直替你遮風擋雨,雖千年而不悔。”
七七閉上眼睛,前世的那些情形,漸漸涌上心頭。過了良久,嘆道:“謝謝你,蘇書。不過,我不想再回到過去。修行千年,不如入世百載。我要在人世歷練一番,不會再回那青燈古佛相伴的千竹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