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木橈挎着書包走在苑北大道上,突然看到前面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猶豫着要不要走上去打招呼,身前的人已經感受到她的存在,轉過身。
木橈只得怯怯地道一聲:“老師。”
肖瀾和點點頭,烈焰狐死後,他們幾乎沒有任何交集,現在猝不及防的見面,彼此都有些不適。
“上次,”木橈吞吞吐吐地說,“我不該怪你。”
“沒什麼。”瀾和淡淡地說。
木橈張張口,剛想解釋,瀾和朝裡攤攤手,“一起進去吧,我找蔡庸有事。”
木橈“嗯”了一聲,繞過瀾和走在前面,心裡有些忐忑,該不會生氣了吧?
進了大門,瀾和直接去找蔡庸,木橈只能和林嘉佳一起復習功課。但是木橈打開書後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想到早晨從報紙上看到的報道,聯想起顧成明所說的話,雖然知道那個傢伙向來喜歡胡謅,根本不必放在心上,但她並不能完全放下心。幾番思量,她藉口有東西放在房間裡了,要去取,就走出書房,躡手躡腳地下了樓,躲在客廳門後偷聽裡面的人談話。
“呵,你們懷疑我?”瀾和的聲音依舊沒什麼感情,只是十分散漫地說着。
說完瀾和皺皺眉頭,門外傳來熟悉的氣息,林木橈,不關你事,幹什麼來?
“畢竟你是千年大妖怪,你想幹什麼沒有人阻止得了。”蔡庸警覺地說。
“這就是你們懷疑我的理由?”瀾和好笑地瞥了對面的兩人一眼,“真難得啊,除妖師終於想起自己的本分來了,我還以爲你只會收養妖怪呢?”
蔡庸用眼角瞥瞥身旁的顧成明,沒開口。
顧成明沒有品出瀾和話裡有話,“誰能保證你不會妖性大發?”
“哼”瀾和冷笑一聲,“我肖瀾和做什麼事從來不會向任何人保證。”聲音裡有不可抗拒的威嚴。
以爲我是雜碎小妖怪嗎?高貴的大妖怪不屑與殺一個人類,只有最強大的對手才配與我廝殺。這樣的懷疑與其說是懷疑,不如說是侮辱。
正說着,門“嘭”的一聲被推開了,顧成明和除妖師人轉過頭,木橈一臉憤恨地站在門口,倆人都有些吃驚,只顧着說話,連她在外面偷聽都沒有注意到。瀾和依舊背對着她,沒有動身。
“你們果然懷疑肖老師,說道妖怪,這個院子裡最不缺的就是妖怪,爲什麼不懷疑你們自己,爲什麼不懷疑曹利火?”
“木橈,不管你事。”瀾和壓低聲音,一身威嚴的命令。
再多的懷疑對於我來說都算什麼,但是今天過後,你和他們在一起的日子還要進行下去,爲什麼非要摻和進來?
“我偏要說,我還一直以爲我們是站在同一戰線上的,我們共同的敵人是曹利火,沒想到你們根本不信任肖老師。”木橈激動地說。
蔡庸和顧成明交換一下無奈的眼神,畢竟對一個憤怒的人類小姑娘,他們還真是沒什麼辦法。
“那你昨天深夜去了哪?”顧成明想起昨晚的事,非要問個明白。
“我說過,我沒必要跟任何人解釋,更不會對你解釋。”瀾和低頭把玩着一個小茶杯,,倨傲地說。
“你”顧成明惱怒地瞪他一眼,這個大妖怪,有時候,真讓人沒辦法不討厭。
瀾和放下手中的小茶杯,“天色不早了,我該走了。”說完轉過身走出屋子,走到門口,回過頭,嘲諷着說“與其有這個時間懷疑我,不如想想怎麼對付曹利火。”
木橈緊跟着走出了屋子,留下一臉擔憂的除妖師,還有一臉不爽的顧成明。
木橈跟着瀾和走出了大門,倆人在夏夜的苑北大道慢慢走着,路燈安靜地站在兩旁,燈光把他們的身影拉得老長,不知名的蟲子奮力鳴叫。
木橈還在生氣,瀾和看看她憤憤不平的樣子突然笑了,木橈奇怪地問他:“老師,你不生氣嗎,他們懷疑你呀?”
瀾和笑笑,“有什麼可生氣的,他們懷疑的也對,我是個千年妖怪,又是猛獸出身,難道他們要懷疑那一院子只會招蜂引蝶的花花草草?”瀾和的聲音十分釋然。
“我一直以爲我們是朋友,就算不是朋友,也是共同對付曹利火的盟友,不應該同心協力嗎?”瀾和把手插在褲兜裡,擡頭仰望繁星點點的夜空,夜空深邃,像藏着一個巨大的秘密。“有些時候,你不能阻止別人想什麼。無論我做什麼都會引來猜疑,這是身份決定的,任何人都無力改變,有多大本事就要能承受多大詆譭。”瀾和的聲音舒緩而平靜,頓了頓繼續說:“對於我來說,沒有朋友。”
木橈偏過頭看向瀾和,瀾和的臉上一臉無所謂,微黃的燈光打在他臉上,燈光裡的剪影很好看。她低下頭,想起來烈焰狐死的那晚,自己對他的態度,有些難過。
越是卑微無能的人越喜歡遷怒於他人,真正的高貴和強大是保持內心敞亮,走自己的路,把流言交給時光來消磨。
這個城市的夜晚已經不安全,因此走到苑北大道拐角的時候,瀾和向木橈擺擺手,示意她送到這裡就可以了。木橈走了幾步,突然轉過身“但我覺得沒有人應該孤孤單單的,你也需要朋友。”
瀾和聞言一愣,然後低頭笑了一下。
是嗎,我也需要朋友?她好像很喜歡推翻自己的看法。
第二天,瀾和剛走到校門口就聞到一股熟悉的氣味,和那天埋葬了烈焰狐從喀山回來的路上遇見的狼妖一模一樣的氣味。他不禁皺緊眉頭,這股妖氣怎麼會在學校?然後大家就看到向來穩重冷漠的肖老師飛速奔向教學樓,速度之快令人咂舌,大家面面相覷,紛紛感嘆:不愧是體育老師。
瀾和幾步並作一步躥升教學樓,循着氣味之源,最後停在一個教室旁邊,正是趙雨城和林嘉佳的教室。瀾和從窗戶望過去,一個男孩正站在講臺上做自我介紹,標準的90度鞠躬迎來班上陣陣掌聲,那大男孩略顯羞澀地笑着,謙遜而又溫和,底下已經有幾個女學生開始花癡。
瀾和心底冷哼一聲,僞裝得再美好,也擋不住骨子裡的邪惡。正想着,只見那個轉學生擡起頭朝肖瀾眨眨眼,柔和的目光裡泄露出一絲邪魅的精光。
瀾和微微握着拳,這個男孩已經收回目光,臉上恢復了謙恭的表情。
瀾和鬆開拳頭,只不過又一個不自量力的傢伙,曹利火手中沒人嗎?要麼是小妖怪,要麼是乳臭未乾的小子。
中午的時候,顧成明來找肖瀾和,估計也是見到了那個轉學生,顧成明說自己回家可以讓蔡包子查查那傢伙的底細之類的,說了很多。瀾和一直也沒插話,等顧成明說完了,瀾和才冷冷地吐出一句:“不必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
瀾和的態度,顯然是顧成明意料中的,他故意嘲笑着說:“沒想到大妖怪還會生氣,我們是有些懷疑你,但你說不是你,我們也信了。”
瀾和嘴角扯出一絲冷笑,“不是爲了這個,而是因爲,”瀾和站起身走近顧成明,盯着他的眼睛,“我肖瀾和從不需要朋友,你們更不是。”
趙雨城去找瀾和的時候,正撞上從瀾和辦公室走出來的顧成明,顧成明嘴裡罵罵咧咧,被趙雨城撞了一下,更加火了,“媽的,沒長眼吶?”
“唉,你怎麼罵人吶?”
“罵人怎麼了,我還揍人呢。”說完,就要揮拳頭。
只聽辦公室裡傳來一聲“趙雨城,進來。”
趙雨城趕忙繞過顧成明,進了辦公室。關上門,看到瀾和端坐在辦公桌前,像在閉目養神,趙雨城小心翼翼地遞上一張卡片,“新轉來的同學說要請我們去他家玩,你不是說過任何行蹤都要向你彙報嗎?我來問問你,能不能去?”
瀾和沒接卡片,也沒回答,仍是閉着眼睛。
趙雨城有些不知所綽,只能沒話找話,“不過這新同學的字有夠醜的,都高中生了還寫得歪歪扭扭的。”
瀾和突然站起來,“你知道爲什麼嗎?”
“啊?”趙雨城瞪大眼睛。
“因爲他不是人,是妖。”
趙雨城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好半天才回過神,捏着卡片的手不知往哪放,好像手裡拿着的是一枚定時**。
瀾和走近他,從他手中抽出那張卡片,扔進垃圾桶,“所以說,不要去,告訴任何人都不要去。”
“那他……妖怪怎麼辦?”
“第二天他就不會出現了。”瀾和低頭整理東西,趙雨城木訥地“哦”了一聲,走出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