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時間就此停住,地球突然罷工,不在旋轉,永遠也不天亮就好了。”許軍華嚮往的說。然後就找出了紙筆,爬着開始寫他的臨終遺言。可當他在紙上剛寫上“爸爸,媽媽”四個字後,便寫不下去了。將筆一擲,爬在那嚎啕大哭起來。
夜裡,所以加強了警戒,所長值班加了雙崗,特別勤快地在外面的走廊中走動。他們的注意力特別放在了九、十、十一三個死刑犯的監子裡。密切的注視着他們幾個的動靜。警戒甚微地細心現象,生怕他們的情緒激動,會有過激的行爲,弄出安全事故來……
時間並沒有停止,地球的旋轉還不懂得罷工,一曦曙光從窗中豎對進來,它的亮度逐漸覆蓋了監子裡昏黃的燈光。
開風,起牀疊被子,倒馬桶,擦地板,洗臉,刷牙,一切都正常進行着。
許軍華。俞方平仔仔細細的刷牙,認認真真的洗臉,用五指梳將頭髮梳理好。在站在牆磚上的用煙盒錫紙製作的“鏡子”上,端詳自己的面容,進行着打扮。他們已結好了紅箍帶,穿上了最好的一套衣服。許軍華又穿上了那雙別人家送來被他佔爲己有的毛線勾成的一雙鞋。
早飯送來了,是跟平常一樣的米飯醃豆角。他們沒動筷子(他們用折斷的曬衣架,做了三雙筷子)許軍華說:“不要吃了,呆會幾槍響的時候,屎屙到褲襠裡,形象不好。”
經過了一夜,他們已經心如止水,異常的平靜。他們平靜地等着將他們送上刑場的那一刻。
許軍華拿出煙,點上。遞一支給俞方平:“方平,來。也抽上一支。今天要上刑場了。煙是好東西,有它少許多的煩惱,它比酒還好,酒不能隨時隨地的喝,它卻可以隨時隨地的抽。你不抽一根就白來這世界了。”
俞方平接過煙,許軍華爲他點上火。俞方平吸了一口,被嗆的咳嗽起來,但他不象以往那樣丟掉,而是越咳越吸。
“老嚴”許軍華說:“我們在一起搭夥有半年了吧!我發現你是個好人。跟我們不一樣,不應該呆在這裡的。你的心腸太好,我兩走後,我怕你在監子裡坐不穩,有人會造反的。”
嚴偉淡淡一笑:“無所謂好人,壞人,好人也是要死的。有人造反,我無所謂,只要不針對我,我可以容忍的。我要是毛了,也不會是好人的。”
許軍華也笑了笑,嚴偉不知道他的笑中有多少的淒涼。他說:“嚴偉,講句笑話,你莫生氣,我殺了一個人要判死刑,你殺了五個人,卻只判四年。不過我用刀,你用車罷了。但同樣是死了人,可見法律是不公平的,今天最應該拉出去打靶的是你。”
嚴偉無言以對,對他這種對法律的理解,只能苦笑。要是交通事故同刑事犯罪同等的話,那這個世界肯定又回到了駿馬,坐轎的時代中去了。然而,馬會受驚,轎子也會突然的斷裂,同樣的不安全。最好還是人人都要的這雙腿,實用,不會造成第三者受傷害。
高牆外已經傳來了卡車的倒車聲,嚴偉仔細一聽,聽出來了一共來了五輛卡車。發動機的轟鳴聲,夾雜着混亂的嘈雜聲。嚴偉聽出其中的第三輛車,發動機有變缸聲。要是再不進行檢修的話,那麼它的壽命,恐怕比許軍華他們長不了多久。
嚴偉站在鋪板上,靠近鐵門往外看,從這裡將收審拘役的走廊看得清清楚楚,湯安也圍了過來。許軍華,俞方平已失去了看熱鬧的興趣,等在鋪板上,平靜地等待。經過一夜的死的折磨和煎熬,他們已能平靜地面對死亡的來臨。
窗外,收押室旁寬大走廊中,已經出現了一羣穿制服扎腰帶的法官。有幾個穿*的人在裡面穿動。又過來了幾個背衝鋒槍,扎武裝帶的武警戰士。在外面等待時,互相在討論着什麼、
嚴偉不由自主的又偷偷向許軍華、俞方平看去,只見他兩並排坐在鋪沿上。臉上的表情平淡,雙眼睜着,無目的注視着前面牆上平整光滑的牆磚,不知此時,他們正在想着什麼?
九監已傳來鐵門開啓的聲音,接着是腳鐐的鐵鏈拖過地板的沉重響聲。鐵鏈的響聲比平時更令人感到沉重淒涼。如同奏響的一曲,悲壯的哀曲。這是一曲生命休止的樂章。九監只關着溫如玉是死刑犯。是溫如玉永遠地離開了九監,離開了看守所。嚴偉立即從鐵門中往外看,溫如玉在走過看守所監室那道底下裝有滑輪、兩扇推拉開的日式鐵門時,即被兩名武警一左一右地按住,他沒有反抗,跟着被武警押了出去。
十監的監門終於被打開,張老大站在鐵門邊,威嚴地喊:“許軍華,出來。”
許軍華一頓,馬上又恢復了鎮定,該來的終於來了。這一聲無異於上帝召喚的侖音。他緩緩地站起來,將頭一甩,將那夾雜着許多白髮的長髮甩向腦後,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對俞方平說:“方平,我先走一步。”然後,一步一步的向監門外走。腳鐐的鐵鏈隨着緩慢的腳步,發出有規律的“嘩嘩”聲,這種聲音猛烈的敲擊着另一些罪不當死的人犯們,產出了震驚的失落,默默無聲的目送着尚年輕,強壯的生命,走向無涯的盡頭。
許軍華在經過監門口時,停住了腳步,側身看着嚴偉,用低沉的喉音說:“老嚴,你是個好人,相處的半年,我很耍狠,認爲我一個死刑犯,該做最後的補償,利用了你的善良,請你原諒。可惜我無法……補償,請答應我最後一個要求,你肯嗎?”
生死別離之際,以前心裡的一些不愉快蕩然無存,嚴偉感到眼溼,心的震顫,嗓子發乾。人死了,一切的罪過,怨仇都將隨着生命的逝去而結束,得到同情和原諒的。嚴偉點頭,從嗓子眼裡擠出了幾個字:“有什麼你儘管說。”
許軍華的眼中透出了信任和欣慰:“你出去後,去看看我媽,跟她說一句,此時我最想的是她,我對不起他。”
嚴偉鄭重的點頭答應:“軍華,你放心,我答應你。”
許軍華說:“謝謝,我走了。”
嚴偉揮手爲他送行,眼角涌出了兩滴淚珠:“你走好。”
張老大鎖上了監門。
“嘩啦”“嘩啦”鐵鏈在走廊中響起,奏出哀怨,婉轉,啼泣的音符。又一條生命就要永遠地離去,在一聲槍響後磨上永恆的休止的音符。
外面寬大的走廊上,可以看到許軍華被兩名*實彈的武警戰士左右按住,架着胳膊壓了下去。
人類是從有了權力、政治、國家後,權力機構對於犯罪的最嚴厲的處罰就是剝奪生命。死刑的執行方式從國內帝國是開始,經歷了活埋,火焚,水淹,棒擊,五馬分屍,萬箭穿心,凌遲處死,處斬,殺頭,飲毒,懸樑,到國外的絞刑,點擊,毒氣室,現在的槍決是夠文明的死法了。據說,今後要逐漸推行藥物注射,社會文明瞭,連死刑犯的死法,也要文明起來。
俞方平仍在等待,等待着死亡的侖音,召喚他的名字。許軍華的離去,本來已平靜的他,開始躁動起來。他從鋪沿上站起,很快又坐下來,坐下又站起。十一監的鐵門沒有響,十監也漸時沒有開啓。監室內又靜止了一會時間,好像是很久,又如同只眨了會眼睛。
那邊又響起了監門的開啓聲,陸續有人放出來帶到了外面的走廊中。在那裡被帶上了手銬帶出了收押室旁的鐵門。這邊也也陸續有人被放出來,在走廊上被法警帶上手銬帶了出來。依照上次的經驗,已隱隱地,感覺到俞方平不會被提出去了。直到外面的走廊裡,由着制服的法官、法警,換成了一批獄警員時,嚴偉已能確定俞方平又到閻王殿中打了個轉。已經逃過了今天的一劫了。又可以在這個世界上多活幾個月。雖說是囚禁中活着,但總比去死要強。有句話不是說:“好死不如賴活着嗎?”
俞方平得知已逃過了一劫,傳得苟延殘喘的時候,並沒有顯出十分的高興,起碼臉上沒有顯出喜悅的表情。只是站了起來,用帶着手銬的右手極不方便地將右手腕繫着的紅毛線編織的紅箍帶取下來,放進了他的塑料桶中。他沒有讓人去幫他,然後又坐在了鋪沿上。
嚴偉走過去說:“方平,祝賀你,你不會有事了。哎!怎麼,你難道不高興?”
俞方平傷感地淡淡說:“有什麼課高興的,只不過多活幾天罷了,你難道真的認爲這麼樣的活着,會比死要好?”
嚴偉無言以對,他回答不出俞方平的這個問題。
監子門又打開了,張老大站在門口喊:“蔣文采,出來。”
死卵是坐在風門邊的,他沒敢到監門旁來看熱鬧。在他穿鞋走過來的空隙,嚴偉沿着臉問張老大:“張所長,祁連武這次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