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正風心知在白楚戈面前,聚魂幡已經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儘管他的修爲還及不上自己,但天人轉世的金光普度,空明澄澈,乃世上至純之力。聚魂幡這等陰物,已經完全受到了壓制。
陳正風手指輕捻紅繩,適才凝成的紅色巨網從中崩開,絲絲紅線像一頭茂密長髮,蜿蜒着朝白楚戈飛去。
“凌雲山名門正派,卻被你這等陰邪小人污了名聲!”吳琅憤恨道。
他手結搬山印,搬山咒起,地動山搖,飛沙走石皆爲其所用,在衆人身前結成一堵防禦石牆。
陳正風所用的紅繩名喚困靈鎖,是凌雲山鎮派至寶。當年他叛出凌雲山,盜取困靈鎖,並用陰邪禁術煉化困靈鎖,使得道門法器變得陰詭至極。
吳琅如今只在五重境界,而陳正風已摸到九重境界的邊兒了。相比之下,二人之間就像隔着一道天塹。饒是他的搬山防禦術已爐火純青,卻依舊被陳正風輕易破解。
紅繩穿透了石牆,在半空中再次交織成一張巨網,竟是要將衆人全部鎖在巨網中。
白楚戈度化衆鬼後,只覺眉心一陣清明,渾身的每一處血液都像是得到了淬鍊和淨化。
他心念一動,雙手結印,低低念起咒語:“日月星辰,天地之光。馭使雷霆,普照萬方!”
在紅色巨網即將收網之際,醇厚的金光乍現,原本陰雲密佈的天空在幾聲沉悶的轟鳴聲過後,黑壓壓的烏雲大團大團的散盡。陰沉了幾日的天氣,終於露出了烈日驕陽。
躲在一樓的小鬼們眼見着外頭烈日升空,全都驚恐的擠在背陰的角落裡,生怕被陽光照到,魂飛魄散。
小機靈鬼知道這四周已被那大神設下金光屏障,他仗着膽子伸出腳丫子往太陽光底下探了探,想象中的灼熱感並沒有襲來。看來大神設下的屏障,當真是神鬼不懼。
他簡直膜拜啊!
回頭瞧了眼放鬆下來後就鬆鬆散散的衆鬼們,小機靈鬼咳了一聲,厲聲道:“亂什麼亂什麼!都給我靠牆根站好。瞧見沒,大神厲害着呢。”
衆鬼嚇的一抖,趕忙蹲好,不敢造次。
“呀,外頭晴天了!”
吳太太推開窗,溫暖清冽的味道撲面而來。外頭高懸的紅日普照下來,竟不似以往那般炙烤着,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潤和通透。
浮城已經一連半個月都是陰雨天了,天氣潮溼悶熱,整天陰沉沉的,叫人的心情都跟着陰鬱下來。
“雨過天晴,吳太太,這是好事兒啊。”林涉一邊擺弄着符籙一邊勸慰道。
吳太太的心情也頗有幾分好轉,許是因爲天晴了,鬱氣也紓解了些許。
“孫道長早前就說過,我們家老吳啊,福澤深厚,不會輕易出事兒的。”
吳太太微笑着朝林涉他們招了招手:“在屋子裡悶了半天了,你們也過來透透氣兒,這陽光真美啊。”
兔精攀着窗沿往外探了探頭,深深的吸了口氣:“我怎麼覺得,這空氣裡似乎還有些淺淺淡淡的靈氣呢。小蜘蛛,你也來吸吸看。”
蜘蛛精笑道:“還靈氣,可拉倒吧,人界這些年污染嚴重,別說靈氣了,就連空氣質量都快……”
“哎呀,好像真的有啊!”蜘蛛精以爲是幻覺,又接連吸了好幾口,雖然極爲稀薄,但妖精們對這東西卻十分敏感。
風誠卻微微蹙起了眉頭。自萬年前東陽神將隕落後,極東之地一片荒蕪,人間便再沒有如此乾淨純澈的陽光了。
他好歹也跟白楚戈經歷過那麼多事兒,他認得出,這突然出現的烈日金光,和白楚戈所使用的純陽之光如出一轍。
而看如今這股金光的力量,楚哥一定是又精進了。能逼的楚哥使出這樣的大招,看來他們遇到的東西,一定特別棘手。
風誠握着手機,撥出了電話號碼,毫無意外的,白楚戈的電話撥不通,他有些擔心。
“林副組長……”
風誠剛起個話頭,就被門外一聲刺耳的汽車喇叭給打斷了。
他一個箭步衝到門口,見門外停着的是辦事處的車。他有些失望,還以爲是楚哥他們回來了。
可下一秒,從車裡下來的人,卻讓吳太太驚叫一聲:“老吳!”
風誠擡頭看去,見一個身形高大,略微有些發福的男人下了車,神情十分憔悴。他手裡撐着一把黑色的傘,身邊跟着一個辦事處的辦事員。
“吳先生,您這傘從哪裡買的?好涼快啊。”
吳海笑笑沒說話。
辦事員知道吳家家底厚,也認識不少修道之人。吳琅身上的法寶,很多都是通過那些道士倒騰來的。吳先生手裡這把,保不準也是什麼上等法寶呢。
那辦事員悄悄往吳海身邊挪了挪身子,試圖沾一沾法寶的靈氣。
“老吳,你可回來了!”吳太太小跑着迎了過去,上下打量了一番吳海,瞧他臉色不好,緊跟着就紅了眼。
“你可擔心死我了,你說你這要是出了什麼三長兩短,可怎麼辦啊。”
吳海順勢拉過吳太太搭在他手臂上的手,將她攬在懷裡,輕拍了拍她的背,聲音有幾分低沉的說道:“我沒事兒,別,別擔心。”
吳太太有一瞬間的錯愕,雖說他們夫妻感情不錯,可吳海這個人商場上雷厲風行,在家裡倒是個悶葫蘆,更不擅表達情感。像現在這樣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抱她,更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兒。
不過想到這男人剛經歷了不好的事兒,許是嚇壞了,吳太太也就沒當回事兒。
緊張的心情一過,吳太太又感覺有些不大對勁兒了。
她看着吳海手裡的傘,奇怪道:“難得天放晴了,你還打着傘幹什麼?怪涼颼的。”
“保平安。”
吳太太又問:“孫道長給的?”
吳海沒應聲,吳太太只當他是默認了。他們家老吳信奉這些東西,時常就往家裡倒騰些法器,她早就見怪不怪了。後來自家兒子又是幹那個的,她就更坦然接受了。
“唉,人回來就好,快進屋吧。”
吳海點點頭,側身將兩位辦事員請了進去,在吳太太也進屋之後,他才關上門,收了傘。
門外,白楚戈留下的引雷符,化爲齏粉。
城北廢棄鋼廠,白楚戈和陳正風還在僵持着。金色紅色的光芒交織着,自成一片天地,彷彿時間都就此凝滯了。
陳正風的困靈鎖此時變化成無數根細小紅線,將幾人團團圍住。吳琅祭出石塊,卻被紅線凌空割裂,簡直比刀子還鋒利。
白楚戈的向陽花瓣也化爲片片利刃,所到之處,紅線盡數被割斷。然而下一秒,那紅線竟又自發的繼續延長。
吳琅啐了一口:“媽的,還有完沒完!”
“再堅持一下,他就快不行了。”白楚戈緊咬牙關,渾身早已被汗水浸透,他的皮膚已經呈現出不自然的紅暈,青筋暴露,彷彿隨時都能爆開一樣。
他說的沒錯,陳正風雖是即將踏入九重境界的強者,但力量總有耗盡的一刻。
可他不同,他在術法的造詣上肯定及不上陳正風,但他用金光咒接引了太陽的光芒和力量。就算日落了,他還有日月星辰。但凡有光明的存在,他的力量就會無窮無盡,永不枯竭!
只是他這副身軀,暫時還無法承受那麼大的力量。所以,他們在比,比誰能堅持到最後。
陳正風甩出的最後一根紅線,也被斬斷了。
白楚戈無力的垂下手臂,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
好險!
白重九趕緊從九轉玉葫蘆裡倒出一顆藥丸給他吃,讓他被抽空的身體可以儘快恢復。
陳正風頹然的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氣:“想當年我縱橫道盟,無一敵手,如今卻敗在你這毛頭小子手底下。也罷,畢竟你是天人轉世,日後就算傳出去,我也雖敗猶榮。”
玉吱吱嗤了一聲,說道:“老雜毛,要臉不?還縱橫道盟?要不是當年那些九重境界者開大會商討道盟未來發展,幾天幾夜沒下山,讓你鑽了空子,你還真以爲你無敵了?”
陳正風老臉一紅。
白重九跟着說道:“你今兒這不叫雖敗猶榮,這叫咎由自取!”
他說着,勾了勾手指頭,將陳正風手腕上的困靈鎖勾了過來。
困靈鎖本爲仙家之物,看似是一根不起眼的紅繩,但卻十分堅韌,催動困靈鎖,便可生出萬千紅絲,千變萬化。刀斷其絲可自生,火燒其絲燒不斷。可縛靈,可鎖魂。本是用來降魔除妖的法器,卻被陳正風煉爲妖邪之器。
陳正風用心血煉化困靈鎖,而此時他已心血枯竭,困靈鎖又趁機反噬,要不然,他也不會這麼快就敗下陣來,再怎麼,也會堅持到天黑的。
只要天黑了,他的任務就完成了。
陳正風看着外頭即將落下的太陽,渾濁的眼珠子嘰裡咕嚕亂轉,想着該如何拖延下去。
吳琅可沒有給他時間,他手一揮,一塊巨石落地,直接將陳正風的右手砸個稀碎。
“說,我爸在哪兒?小同村礦上的事兒,是不是你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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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正風強忍劇痛,他冷笑一聲:“我怎麼知道你爸在哪兒。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吳琅又祭出一塊石頭,這回直接廢了陳正風一條腿。
陳正風疼的整張臉扭曲了起來:“有本事你殺了我啊!殺了我,你就永遠別想知道你爸的消息。”
“你果然知道他在哪兒!”吳琅憋屈好幾天了,今日又被陳正風這般戲耍,早就沒了耐心,他抄起腳邊石頭,將陳正風的另一條腿,也給廢了。
白楚戈覺得事情有些不對。
他拽住吳琅:“你先冷靜點,這麼逼問,他不會說的。”
“那要怎麼辦!我爸已經失蹤十天了,十天了呀!”
白楚戈拍了怕他的肩膀,想要勸慰,又不知說什麼好。
“……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動靜?”白重九小聲道。
他這麼一提醒,衆人都噤了聲。細聽之下,確實有若有似無的鬼叫聲,一聲聲的叫喚着,叫喚的都破音了。
“大神!大神!”
“好像是從樓梯那邊傳來的。”
白楚戈小心走過去,從扶手處探頭往下一瞧,只覺頭皮一陣發麻。
在他金光屏障的下方,一堆鬼魂擠在一起,密密麻麻的。他們口型一致,整齊劃一,都在叫着‘大神’兩個字。
白楚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叫我?”
衆鬼魂齊刷刷的點頭。
白楚戈:……
忽然有點兒慶幸他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呢。